第5章

第5章

我時常跑出去耳濡目染,也總這麼認為。


可我阿爹阿娘,其實隻想我阿姐找一個喜歡的郎君,相濡以沫。


這事讓家中氛圍有些微妙。


這時裴逍卻在書院裡與別人起了衝突,鬧到了家裡。


我父親弄清原委後,思慮了兩夜,最終決定將他送去嘯山書院。


我阿姐即將及笄,對他也並無情意。父親知道他平日性情穩重,定是他人先行找茬。可他終究是外男,那等隱秘心思不宜留在家中,恐我阿姐名聲受損。


嘯山書院遙遠,兩個月才能回一次家。


每次回來,都又給他許多錢財糧食帶去。


未短他分毫。


我阿爹也是希望他能摒棄雜念,安心讀書,以後考取功名,成自己的家業。


然而去嘯山書院不到兩年,裴逍失蹤了。


我父親將青州找了個遍。


迎來的卻是御查的官差,在我阿爹書房中搜出一堆所謂罪證書信。


我阿爹鋃鐺下獄。


後來辦案的官差將罪證搜了報上去,打了一堆莫須有的罪名下來。


說我阿爹貪汙,又說我阿爹辱罵當朝宰相,那人是比年輕皇帝更權力滔天的人,最為睚眦必報。

Advertisement


上訴駁回,我家被判男丁流放,女眷充入教坊司。


晴天霹靂,驚天冤情。


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翻案。


思來想去,隻有裴逍能下這個手。


他精於模仿,又心懷怨恨,不知從何時便開始埋這步棋。


也不知何時竟搭上了京都的權貴。


幾年養育,卻養出個狼子野心的白眼狼。


蘇家被遣離青州的那天,突然下起了大雨。


有百姓躲在街兩旁為我們送行。


我被雨水迷了眼。


猛然想起小時候我第一次見到裴逍時。


他臥在草叢中看我。


分明是動物在飢餓至極時看到食物的眼神。


他當時想將我吃了。


番外 2


我再次醒來時,不知過了多久。


這是一處幽靜的山中寺廟,我不知被何人救到此處。


但我心中所願已了結,心已死了。


每天隻是躺在床上,麻木地盯著房梁。


照顧我的老尼姑每次勸阻,我充耳不聞。


一日我聽見她對人說,若我再不吃東西,活不過今夜了。


我眼花耳鳴,這句我倒是聽清了,心中沒有一絲波瀾。


後來我又陷入了沉睡,迷霧中有一人給我喂水。


我身體本能地舔了幾口,意識到是什麼後,我將那碗一把推開。


我聽到有人說我大膽。


又有一人細聲細語地跟我說話。


過了好久我才睜開了雙眼,看到一張素淨清冷的臉。


那臉上神色擔憂,可我不認識這個人。


她見我醒了,突然開始念叨著什麼。


零零散散到越來越清晰。


我聽到她說。狗王爺與丞相勾結,禍國殃民,已被陛下治罪。


狗王爺開設青樓賭場收取賄賂,大肆斂財,私賬被查,富可敵國。又因常年強搶逼害民女,如今又謀殺功臣一案,引起軒然大波,最終罰抄盡家產,貶為庶人。


而丞相多年來弄權不止,對民生經濟橫加幹涉,不僅操縱賦稅,控制國庫,還一直與狗王爺暗中金錢來往,皇帝說他謀逆,將他五馬分屍。


更有舊案三十八起被重新徹查。


其中就包含青州蘇氏之案。


那教坊司也被查封整頓,下獄百來餘人。


天子清理門戶,血流成河。


當年弱小年輕的皇帝,如今已成為威龍。


我聽著聽著,流出淚來。


我聽見那女子對我說:「阿鵲,我已經嘗過天底下所有好吃的炒果子了,你能幫我去看遍那天下的山水美景嗎?」


恍恍惚惚,我的記憶回到了幼時去益縣的時候。


她腼腆文靜,整日聽我吹大牛,被我逗得咯咯發笑。


因我私跑出去,她被繼母責罰。


見她被那繼母打得手心潰爛,我拼命護著。


又告上縣令,讓那繼母被好一頓責罰。


臨走時我問她,願不願意跟我回青州。


我會讓我阿兄給她買最好吃的炒果子,讓我阿姐教她跳最美麗的舞蹈。


再讓我娘親給她做酸梅冰酪。


我們永遠在一起生活。


她爹那時慌了。


而我爹隻是問了一句她,願不願意跟我們走。


我記得她的眼睛很亮,卻搖頭拒絕了。


她說那半月是她生來最快樂的光景,她會永遠記住我這個朋友。


我萬分難受,回到青州後,常常與她通信。


我認字不多,隻能畫一些歪七扭八的潦草畫作給她,總是收到認真回信。


直到有一天我的信石沉大海,再也沒有回音。


成長的代價,便是一點點地弄丟了曾經最親近的人。


直到後來,我記憶中的她面貌模糊,連她親生母親的姓氏也記不清了。


那時她曾與我夜談相擁痛哭,分明說過她生母是蘭陵蕭氏之女。


隻因年少與她阿爹私奔,才病重香消玉殒,隻留她一個孤苦幼女,從小被繼母刁難。


我哭得比她更傷心。


我說,壞人一定都會受到懲罰的。


她瞪大了眼,問我如何做。


我當時抽了抽鼻涕,想起青州百姓說我阿姐的那些話。


便對她說。


做娘娘吧。若是做了娘娘,就可以吃香喝辣,懲罰壞人。


無知小兒妄言。


誰知多年後,她竟真的回到母家,進宮做了蕭貴妃。


而那天子,也對她以誠相待。


我隻嘆。


半月光陰掛念相助至今,五年光景喂了豺狼虎豹心。


番外 3


我們頭兒最近盯上個人。


是個女子。


第一天就查了人家的照身帖,沒問題,後來隔三岔五派我們去探探那女子在做甚。


我不止一次欲言又止。


整得我們這些兵跟賊似的。


忒鬼祟了。


頭兒說,塞北地界多為身量高大的本地百姓,或偶來貿易的外邦之人。


如她這般身量嬌小又細皮嫩肉的女子,一個人留在此處,實屬少見。


怕她是別國奸細。


好好好,這奸細還光明正大地盤了酒肆做起了生意。


別說,她釀的沙果酒,葡萄酒還真好喝。


塞北烈酒雖好,偶來幾碗清甜美酒,別有風味。


冬去春來,這奸細在塞北開了一年的酒肆,人人都喚她一聲蘇娘子。


據說她來塞北之前可是走南闖北,看遍了人間山水。


不僅賣過炒果子,做過冰酪飲,還宰過禽肉,養過可入藥的毒蟲呢!


我曾在頭兒案幾上見過,她單名一個缺字。


這名字不太吉利,如她本人,孤家寡人一個,親人都死絕了。


總之又過了一年,頭兒對她打消了些許懷疑。


人家這細胳膊細腿兒的姑娘能犯什麼事兒。


要我說,頭兒一定是看上人家了。


我們頭兒長得俊,身量高大,在塞北也是許多女兒想嫁他的。


可從未見他對哪個女子如此上過心。


我說啊,我們頭兒就是悶騷!


兩年了,每日關心那蘇娘子長蘇娘子短的。


但實際吧,兩人就沒當面說過幾句話!


就是頭兒想喝蘇姑娘的果酒,還要遣我去買。


哎。


其實我也知道,頭兒是不想陷進去。


他受陛下忌憚, 此生不可能結婚生子,更不可能離開塞北一步。


他說蘇娘子是一隻鳥兒, 塞北,隻是她暫時的棲息地。


其實我們頭兒也挺可憐的。


我又屁顛屁顛幫頭兒去買酒了。


可剛巧就遇上大事兒了!


不知哪個軍頭手下的小兵,竟酒醉上手,調戲了蘇娘子。


這塞北被我頭兒管得嚴,兵不可欺壓百姓,否則要被剝一層皮。


更何況,這這這, 還欺負到頭兒的心上人了!


我頭皮發麻,正要出手。


隻見那看似嬌弱的蘇娘子腕中出現一把精致匕首, 飛刀流轉,一瞬間就將那小兵作怪的手指斷了一根。


血飆了老遠, 蘇娘子面不改色。


麻溜收拾了桌臺朝大伙致歉,說今兒的酒都免費了!


那快刀斬亂麻, 我人都看傻了。


待回過神來, 蘇娘子人已走遠。


我趕回軍營。


看到蘇娘子一人擅闖營帳,將那根帶血的手指扔在了我家頭兒案上。


我在外頭聽到蘇娘子直呼我家頭兒大名。


「顧遠炙, 麻煩管好你手下的兵。」


原來她早就知道頭兒派人盯著她, 她說那是偷窺。


而如今又有兵上手戲耍她。


她說,別惹她, 就是野狼的心她也挖過。


把她逼急了,她什麼都能做出來。


我在帳外聽得目瞪口呆,又有點心虛。


蘇娘子所說的「偷窺」之舉, 大多也有我的參與。


天地良心, 我是秉公辦事,從未有過惡意偷窺啊!


可對上蘇娘子那冰冷的眼神, 我卻一下子解釋不出口了。


甚至懷疑自己。


難道真是我眼神太猥瑣了?


我是上陣殺過敵的兵,那是我第一次在一個女子身上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蘇娘子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人畜無害。


我撓了撓頭,怎麼感覺還挺有魄力的!


看來頭兒的情路,注定更加坎坷咯!


從那以後, 頭兒便自己去買酒了。


蘇娘子對他十分刁難, 但每月有七日, 頭兒是雷打不動,巴巴地送上門。


後來,在她十五歲的時候,死在了王爺床上。


「蘇唯」可人家蘇娘子,都不帶搭理他的。


沒想到驍勇善戰, 所向披靡的顧大將軍。面對心上人那可謂棄甲投戈, 望風而降。


我們軍營私底下都說頭兒是個妻管嚴。


傳到頭兒耳朵裡, 又把我們一頓好罰。


說不準亂傳,辱蘇娘子名聲。


我看他就是假公濟私,故意給蘇娘子報仇。看看被罰的, 不是曾盯梢過蘇娘子的, 就是以往在蘇娘子那兒犯過賤的。


有一兄弟,曾在蘇娘子酒肆裡沒忍住放了個大響屁,就這也被罰了。


時光飛逝啊。


就這麼一年, 三年,五年。


頭兒還是一如既往地去買酒。


蘇娘子也是一如既往地不把他當將軍。


唯一變的是……


蘇娘子那酒肆內間裡最好的靠窗座兒,時常為頭兒留著了。


(完)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