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若是魏大人真的能讓臣等都心服口服,那臣等也認賭服輸!」
這簡直天方夜譚。
甚至格外欺負人。
畢竟要是他們之中,其中一人咬死了不滿意,賭局豈不是就贏了?
更何況這些人裡,沒一個會松口說出滿意二字的。
「無恥。」
邊上的繆玉無聲咬牙。
我隻與女帝對視一眼,出聲:
「成交。」
17
他們篤定勝局。
連我爹也有恃無恐。
「這朝中從來世家當道,你得罪一人便是得罪一群。
「到底是個女子,見識如此短淺,還真的以為能定我等的罪不成?」
他對我的殺意已經毫不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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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女,且等著本官此番之後,必要你付出代價,清理我魏家門戶!」
我看都沒看他一眼,大手一揮:
「全都拖出去!」
地牢之中暗無天日,突然見到強光,一群禍首皆是眯起眼睛。
等真正睜開眼時,卻又都恍惚愣住。
無他。
他們早已被拖到刑場。
周圍站滿了圍觀百姓,人山人海。
高處,女帝和一眾文武百官皆俯視全局。
而我身穿官袍,敲響了驚堂木。
「潮州長史郭文、參軍趙穆何在?
「潮州大旱,餓殍遍野,朝堂早早令戶部發放賑災糧草直往潮州,可數十日內,災民卻隻得稀粥兩碗,有人生疑欲逼爾等公布糧草去處,卻被爾等打死鎮壓,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這些日子裡該審問的審問得一清二楚,早已籤字畫押。
其中不乏這些人如何與戶部勾結,吞沒賑災糧草,洛陽命案,如何被花錢了之,長安縣尉,如何仗著背靠世家欺男霸女……
諸如此類,皆因為這些人受不住刑法,事無巨細地說了出來。
所做之事如何慘烈,恍若歷歷在目。
就連圍觀百姓聽此,也恨不得現在就爬上去斬了這些畜生!
是以我判了斬立決,反抗最大的也就隻有他們了。
「我不服!你所判不公!我祖上也算有些功績,再不濟也能是流放千裡!如何能算斬立決?」
「是了,更何況我們是斬立決,那你怎能差別對待,別以為我等不知道,你作為魏長興的女兒!如今還不給他定罪,不就是讓我們做替死鬼的嗎?」
一群人反應激烈,不遠處老丞相等人嗤笑:
「果然是個女子,鎮不住場面。」
眼見有人跟著起哄,其他人也壯著膽子拱火。
隻等著我手足無措,將激憤的民情轉移到我身上。
不過還是差了一點。
因為就在幾人以為要成功之時,我已經拔出王劍,一劍斬了帶頭之人的腦袋!
血花四濺,萬籟俱寂。
我冷嗤:
「放肆!
「公堂之上自有定奪,豈容爾等藐視!
「潮州大旱,死傷無數,冤假錯案數不勝數,莫非就因為爾等祖上的功績,就可以不以命抵命讓亡者死不瞑目不成?
「至於戶部尚書魏長興——」
我斜眼看去,原本還有恃無恐的我爹莫名露出些畏懼,聽著我冷冷開口:
「結黨營私,草菅人命,罪加一等!
「更當立斬!」
「魏舒然,你敢!」
我爹大吼。
那是真的怕了:
「我可是你爹!你怎敢弑父!」
不止他,之前還跟著被煽動我徇私枉法的百姓愣住,等著看我笑話的朝中官員頓住。
女帝微微挑眉。
「她怎麼敢……不會真的……」
有人竊竊私語。
自古孝道大於天,即便我爹真的十惡不赦,也不該我動手。
但若我護著他,就是藐視王法。
左右他們盼著我讓我爹這個禍首伏誅,但若我真的這麼做了,又會給我安上一個不孝的帽子。
可說弑父,又不是我動的手,憑什麼算我的不孝?
我將令牌丟在地上,劊子手的刀陰森可怖。
我隻道:
「斬立決!」
「不!你不能殺我!我若死了,你也別想有好前途!你必是千古罵名!」
我聲音拔高了一些:「斬!」
這下劊子手不敢猶豫,一口烈酒灑在刀刃之上。
抬起手刀起刀落,我也跟著閉上眼睛,不看這駭然一幕。
靜。
四下是死寂般的安靜。
良久,是我握著王劍緩緩道:
「自古忠孝難兩全,舒然知恩感恩,為人子女,卻也是百姓之父母,百姓受難,本官如何能徇私枉法?
「是以隻能大義滅親,為我魏家門楣,也是為了百姓之冤屈。
「原本按理本官應以死報恩,可官職在身,恕難從命。蓋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故本官以發代首,削發明志!」
語畢,我提劍斬落一頭烏發,悲愴決絕!
底下犯人:「……」
圍觀百姓:「……」
老丞相一群人:「……」
「你!」老丞相一口氣喘不過來:
「你不要臉!
「簡直無賴!
「裝模作樣!你倒是自裁啊!斷幾根頭發算什麼!」
笑死,反正我態度到了。
信不信由你。
老丞相應該不信。
所以兩眼一翻,直接氣暈了過去。
可幸他暈得早,因為接下來的場面,我不能保證他會不會被氣死。
18
「還愣著做甚?還不快斬?」
我催促。
「穎川陳氏陳文?」
「斬!」
「琅琊王氏王執?」
「斬!」
還有什麼?
「斬!斬!斬!全都斬!」
一時間哀鴻遍野,這回高位上的那群人坐不住了。
「不可啊!不能殺!」
「魏從君,爾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
問問快涼了的魏長興不就知道了嗎?
不過還是有人找到了拿捏我的法子。
念到天水秦氏時,秦氏之人沒忍住:
「我認!我們認輸便是!」
至於認什麼,當初在御書房怎麼和我打賭的心裡都清楚。
我毫無停頓,指著被拎出來的秦氏官員, 道:
「等等, 這幾個等會兒斬。」
這個往後挪, 就得有別的頂上,譬如:
「西河林氏——」
「我們認輸!」
「河內於氏——」
「別念了, 我們認輸!」
……
如此, 到最後老丞相還是被搖醒了。
沒辦法, 他不開口, 這一姓的怕是要被我斬幹淨了。
老狐狸咬牙切齒:
「老夫認輸!服了!」
怎麼不服?本就是女帝從不吃虧的局面。
他們若不認輸,那自己這一姓有些本事的都會被斬草除根, 還是在百姓面前, 容不得他們隻手遮天。
若是妥協, 也不得不在科舉之事上讓步。
事實證明,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科舉之事上讓步,多少損失能少點。
一場轟轟烈烈的判決,真讓我這把尖刀破開了一個口子。
盡管世家門閥隻妥協半步,在女子參與科舉之事上設置了較多掣肘。
譬如必須得父親母親畫押同意,不可以是有夫之婦,年歲不能大於四十……
但,女帝還是同意了。
「千百年的舊習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便徹底磨平,隻要開了一個口子,隻待時間漸長, 口子隻會越來越大。」
循序漸進, 方能事成。
也是因為這次,我這惡臭的名聲徹底遠揚。
殘暴不仁、心狠手辣、不忠不孝……
罵聲都不帶重樣。
但。
誰又在乎?
左右我聽不見。
19
我再次見到嫡母和魏嫣然也是在公堂之上。
魏家倒臺,原本死在魏家的那些人命案再次被翻了出來。
魏嫣然沒有動手隻是從犯尚且算牢獄之災, 但盧氏卻沾了不少血。
秋後問斬那是必然。
她幾乎當場瘋魔, 大吼大叫:
「你們不能判我問斬!
「我可是盧家嫡女, 戶部尚書的正妻,戶部尚書女兒的生母!
「你們不能殺我!不能殺我!」
命她畫押時,她卻突然安靜了下來。
直直看著要按下去的位置。
那裡是她的名字——
盧婉秀。
20
行刑前的前一日,獄卒來告訴我。
盧婉秀真的瘋了。
她總是用手梳著自己的長發, 說自己才十六歲, 一心隻想找一個愛自己的夫君,白頭偕老。
她還害怕牢房裡的老鼠, 連蟲子也不敢殺。
但她也做噩夢。
夢裡那些慘死在她手裡的女子也問她, 為何最後心狠如此。
隻不過這些我早已不再關心。
不過她也知道這些事不能做得太明顯,會惹得我爹生氣。
「-雖」她本就是良家子,若非迫不得已,不會淪落到做妾。
自然有些能養活人的手藝。
恰逢那時女子盛行走出來做些小生意, 她也就跟著加入其中。
而我妹妹在參加科舉時, 我沒去送她。
「我名聲極差,便不給你沾晦氣了。」
我笑意盈盈。
我妹妹卻氣極:
「阿姐從來不是惡人。
「都是那些人胡說八道!」
我不置可否:
「但行眼前事,亦莫問前程。
「是非功過, 從來都是千人千語。」
如今朝局依舊緊張, 千變萬化。
誰又知道未來會如何呢?
連女帝都認為自己老了,對我道:
「即使知道做出這些事會被千夫所指,萬人唾棄,歧路一條, 為何還要如此?」
是「歧路」。
可有些路總得有人走。
旁人不敢,我便獨行。
雖千萬人,吾往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