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心中有你,從前不過是忌憚你母家的權勢,才故意疏遠你。」
「我的計謀不過是戳中他的心思,如此才會奏效。」
「而且,深宮寂寞,我很想你。」
我簡直要被這對狗男女氣笑了,你們才是真配夫妻!
「皇上登基三年,卻一直沒有子嗣,也是你一直在打胎的緣故?」
南意無言,已然是默認了。
我不敢置信,質問她:「那你怎麼會容得下我的孩子?」
南意卻癲狂起來:「我寵冠六宮,獨承雨露,卻三年無子。」
「而且,我以後也不會有孩子的。」
「我母親進宮時帶了外頭的大夫,說我平日喝的坐胎藥,其實是絕育藥。日積月累,我早已沒有了生育的能力。」
「因為如今我們南家,便是昔日你們許家。皇上從前忌憚你家,如今忌憚我家。」
「到底我和你,還是殊途同歸了。」
「既然我都生不了,別的女人怎麼配生下皇上的第一個孩子?」
「與其是別人,還不如是你。」
如此瘋言瘋語,真是喪失了神智。
我隻得實話告知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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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皇上無意,我寧願在鳳儀宮老死,也不想和他生孩子。」
「皇上心中有我的話,更是無稽之談。」
「從前我們鬥得你死我活,怎麼可能會生出情愫?」
「況且我和三哥兩情相悅,盡人皆知。」
南意卻不管不顧:「我就是知道你不會願意,才會買通欽天監,勸說皇上解了你這鳳儀宮的幽禁。」
「宮中三年,其中的痛苦與折磨,簡直如同煉獄。」
「可是,許江月,就算是下地獄,我也要你陪著我。」
我眼見南意的瘋狂,又想起了姑姑。
她一生無寵無子,眼睜睜看著後宮裡的孩子一個一個降生。
她曾經是否比如今的南意更痛苦、更癲狂?
幸而姑姑後來走出了心魔,自我解脫了。
11
次日辰時,六宮妃嫔都來鳳儀宮請安。
我還睡眼惺忪,犯著困,就被宮人抓起來梳洗上妝。
倉促梳洗後,便見到一屋子的環肥燕瘦,嬌俏佳人。
不得不說,狗皇帝的眼光真是不錯。
美人環繞,果然心曠神怡。
南意帶領妃嫔向我請安。
「從前皇後病著,需要靜養。皇上為了不打擾皇後養病,就免了六宮請安,還讓本宮協理六宮。」
「如今皇後病愈,晨昏定省自然就要恢復。這執掌六宮之權,自然也該由皇後收回,本宮也不會繼續協理六宮了。」
一番冠冕堂皇的話,就把過去三年的幽禁歲月,輕輕揭過了。
狗皇帝也來了。
「今日皇後康復,朕很歡喜。」
呵呵。
我從前豈止是病了?我簡直是皇帝的心腹大患。
如今我父親辭官,許家不足為懼,我的病自然就痊愈了。
真不知道我和姑姑,誰做皇後更慘一些?
12
南意單獨留了下來,說要和我交接宮務。
我心中不勝厭煩,給狗皇帝管家,他配嗎?
我還讓從前姑姑留下的總管太監和嬤嬤們管事。
宮人們出去後,我臥倒在榻上,困乏地對南意說:「你何必呢?非要拉著我共沉淪。」
南意扶著她的滿頭珠翠,仍是一臉驕矜地對我說:「我知道,你的姑姑先皇後,其實並沒有死。」
「我父親的部下,在江南,無意中發現了她的蹤跡。」
我大驚失色,從榻上爬起來,逼問她:「你知道了!你到底想幹什麼?」
她沒有理會我,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她既然可以死遁,你也可以。你們許家就是這麼打算的吧?」
「你父親許相辭官,你假死出宮,你們一家在江南團聚。」
「也是,皇上忌憚,你的胞弟形同廢人。你們許家在前朝後繼無人,在後宮你也隻是個掛名皇後。」
「一敗塗地至此,確實沒有必要再和皇上鬥下去了。」
「可是如果我告訴你,我們南家願意和你們許家聯手呢?那便不再是死局。」
「你生下嫡長子,我們共同扶持這個孩子。」
「到時,仍舊是許家和南家文武共治,把持朝堂。」
我目瞪口呆,南意對皇上的恨意,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很好啊,皇上,和你不死不休的人,又多了一個呢。
南意握住了我這麼大一個把柄,她還言之鑿鑿地威脅我。
「日後,你若離奇死去,我作為你生前摯友,自然親自為你守靈七日。」
這分明是絕了我的死遁之路。
13
中秋家宴時,南意計劃在這一晚,當眾逼迫狗皇帝來我宮中。
我被捏住死穴,不得不順從她。
真是,我許江月活了二十年,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竟然被南意這個心思歹毒的壞女人拿捏。
當晚,月色如水,絲竹管弦之聲忽隱忽現,舞姬們在太液池邊翩跹而舞,顧盼生輝。
六宮妃嫔們紛紛來敬酒,向狗皇帝獻媚邀寵,裙帶飄飄,活色生香。
我喝著金桂美酒,看著這幅美人起舞的盛景,隻恨自己不是個男人。
此時,敬事房卻來煞風景。
「請皇上翻牌子。」
皇上被當眾架在火上烤。
南意適時解圍:「皇上,初一、十五本就是帝後共寢的日子。」
「何況皇後病愈,皇上也該多去探望。」
狗皇帝自然順坡下驢。
「中秋月圓,朕自當與皇後同賞。」
14
我心中忐忑,不知該如何糊弄過去。
但我還是多慮了,賞月就真的隻是賞月而已。
第一次私下相處,狗皇帝也覺得尷尬,一杯一杯地自斟自飲,還勸我喝酒。
可是酒越喝越昏沉。
狗皇帝突然湊近了,盯著我,目光灼灼,
「許江月,你是我見過最囂張、最跋扈的人。」
「五歲時,我見到三哥背著你滿宮裡跑。你不開心了,還指使他親自爬上樹給你摘花。」
「七歲時,你居然打破了尚書房不招收女子的規矩,也來和皇子們一同讀書。」
「十歲時,我看到你在跑馬場上騎馬、射箭,不輸給任何男兒。」
「十四歲時,你府裡的姨娘爭寵,衝撞你母親,你一箭射死有孕的姨娘,一屍兩命。你父親罰你跪祠堂,你跪了三日不肯認錯,滿宮裡都在為你憂心,卻還是紛紛替你求情。」
「十六歲時,吏部侍郎家的女兒不知高低,竟然向三哥獻媚。你就一箭射穿了人家的衣袖,嚇得她號啕大哭,坐實了善妒的名聲。」
「你那麼耀眼,那麼閃亮。你護著三哥,護著你弟弟,護著你母親。我羨慕那些被你護著的人。」
「可你一早就被內定,要做未來的皇後。」
「我原以為,隻有我當了皇帝,才有資格愛你。」
「但如今,我當了皇帝,卻又無法愛你。」
我頓時醒了酒:「啊,皇上是在對我告白嗎?皇上不會要說,你真愛的是我吧?」
狗皇帝置若罔聞,繼續說道:「我們之間橫亙的,一是你許家的滔天權勢,再者就是三哥。」
「如今你父親既然告老辭官,那麼你隻需要替朕再去做一件事。」
「事成之後,我們自然可以做無間夫妻,至尊帝後。」
我的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果然,他繼續說道:「你去皇陵,賜一壺毒酒給你的三哥,向朕證明你的忠心。」
誅完我的心,皇上悄然離去了。
我的心一寸一寸冰封。
我們輸了奪嫡,我還可以自我安慰,自我消解,自得其樂。
可如今,我們命都保不住了。
皇權的威壓之下,沒有一方寸的空間,供給我們失敗者苟延殘喘。
我恨透了皇權。
可就在我恨意滔天的時刻,我開始渴望皇權。
從前我視皇權為無物,如今我要用盡一切去爭奪。
15
我一整夜都沒有入睡。
我知道,我將走上一條不歸路。
次日清晨,宮人說:「皇後娘娘,去皇陵的儀仗隊伍都準備好了。」
我開始梳洗打扮,塗脂抹粉,細細修飾。
我穿著皇後的鳳冠霞帔,前去見三哥最後一面。
皇陵陰森,三哥一早出來接駕。
他頹敗而滄桑,卻眼神澄澈,似乎他已經清醒地預知了自己的命運。
我看到他居住了三年的陋室,紙糊的窗子、土坯做的床。
我的華服在此處格格不入。
我關了門窗,獨我們二人在屋內。
我對他說:「三哥,我們從沒有機會大婚,這是我一早準備好的嫁衣,今日我來嫁你。」
他的眼神亮了一下。
我與他拜了天地。
我為他斟了一杯酒。
我與他入了洞房。
他很快死在了我的懷裡。
皇陵裡早已留好了他的位置,他草草下葬。
我眼見著一抔一抔黃土覆蓋住他的身體,那身體再不能帶給我溫暖和慰藉。
16
回宮後,皇上在鳳儀宮裡等著我。
他說:「皇後,你辦得很好。」
我對他說:「皇上,臣妾乏得很,想早點休息。」
可這一夜,皇上卻沒有離去。
他說他愛我的囂張跋扈,愛我的耀眼閃亮。
可他卻要我自斷羽翼,向他搖尾乞憐、獻媚爭寵。
直到我失掉了依仗,開始黯淡後,他才開始愛我。
就在他與我親密無間時,我開始盤算著,怎樣讓他萬劫不復。
17
首次和皇上同床共枕,我輕易地糊弄了過去——因為我們都太過於激動了,但那定然是不同的心緒。
我很快有了身孕,皇上很欣喜,我卻篤定,那是三哥的孩子。
南意也來看我:「我會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
我對她笑:「那是自然,這就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希望。」
南意撫摸著我平坦的小腹,對我說:「你弟弟,江堯的腿疾,或許有治。」
「我父親也曾在戰場上重傷昏迷,險些無力回天,邊關一位神醫卻救回他一條性命。」
「我已經託付了父親,請神醫去江南,為你弟弟診治。」
我握住她的手:「多謝你。江堯與我一胎雙生,癱瘓這幾年,他的苦楚我最知道。」
南意又問我:「先皇後,你姑姑,她如今怎麼樣了?」
姑姑常有消息來,她開了商行,四處經商,短短三年,已賺了不少錢財。
「姑姑在經商,她開了商行,賺了很多錢財。這些錢財,或許我們以後用得上。」
「姑姑,還又重新戀愛了,是商行的鏢師,最是孔武有力的。」
南意悵然,用羨慕的口吻說:「先皇後,這是重生了。」
「希望有一天,你我也能如此,走出這深深宮牆,活出自己。」
我笑道:「自由固然很好,但你我聯手,做攝政皇太後,豈不是更好?」
「我與皇上之間,沒什麼情分,他還逼迫我親手毒死了三哥,我恨他入骨。」
「隻是你,從小便愛慕他,這麼多年的感情,你下得了手嗎?」
南意堅定地說:「你不必試探我心意,我提出和你合作,必定是鐵了心的。」
「從前有情,如今才更恨。」
18
我的嫡長子平安落地,哭聲嘹亮,響徹鳳儀宮。
我收斂住心神,在皇上面前低眉順眼,一副慈母心腸。
我抱著孩子,皇上摟著我,活脫脫就是一家三口的和諧場面。
我卻在心中謀劃,嫡長子有了,那便該向皇上身邊的人下手了。
第一位,就是從小守護在他身邊的醫女沈三七——也是這位沈三七,給我弟弟下毒,致使他癱瘓。
這位沈三七也是個奇人,明明與皇上心意相通,卻屢次拒絕被冊封為嫔妃。
既然她毒害了我弟弟,給我們許家致命一擊,那便讓她親眼看看她的得意之作吧。
我嬌聲問皇上:「嫡長子的滿月之喜,可否允許臣妾的母家進宮同慶?臣妾四年沒見過家人,思念得很。」
皇上爽快地答應了:「那是自然,許相辭官後,便舉家遷回江南了。」
「江南風光好,日後有機會南巡,不如就住在你母家。」
我笑著應了,與他說笑些江南之事。
19
我又見到了父母、弟弟,隻是我的女兒、姑姑不便進宮,我略有遺憾。
江堯仍舊癱瘓。
南意特地尋來的神醫也束手無策,說江堯所中的毒,復雜精妙,各種毒素相生相克,貿然解毒,恐性命不保。
我留他們住在鳳儀宮偏殿。
皇上見到江堯,眼神裡掠過一絲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