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我尋思著不如收她們為徒,教她們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沒準她們日後能走出焦尾巷。


回府時,衛策已在門口等了許久。


許是衛策怕我不肯醫治,搬了衛家老夫人做說客,還把庶妹也帶來了。


「阿蕪,那些太醫果然沒用,你救救我好不好?」


衛老夫人上前,「霍夫人,小策都瘦成這樣了,想必你也不忍心吧?」


我微微一愣,「這與我何幹?我有什麼不忍心的?」


老夫人這下變了臉色,指著我說:「你與小策定親數載,竟然如此無情?」


「所以呢?他不是娶我庶妹了嗎?」


老夫人想了想,恍然大悟般道:「你是不是心裡埋怨小策娶了你妹妹,這才不肯出手相救?」


她老手一揮,「這倒無妨,左右不過是個庶女,回頭休了就是。」


我有些愕然。早就聽聞衛老夫人和孫媳婦相處並不愉快,原來是真的。


庶妹就在一旁,聽見之後指著她大惱道:「休我?憑什麼休我?」


老夫人「哎喲」一聲,拉了衛策的衣袖。


「好孫兒,看看你這媳婦,竟敢對祖母如此無禮!」


庶妹也去拉衛策,「夫君,祖母先說要休我的!」


經過她們這一鬧,霍府門口已經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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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策被兩個女人拉得頭疼,隻得把氣撒在庶妹身上。


「允楚,祖母不過嘴上說說,你卻對長輩言語粗俗,被說兩句就動怒。」


「你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差了。我原先看你溫順純良才娶你過門,誰知你變成這副樣子,倒是叫我後悔。」


衛老夫人也是個嘴上不饒人的。


「就是,我家小策自從娶你之後就惡疾纏身,定然是你這個災星害的!」


庶妹脖頸那條琥珀項鏈在陽光下閃著金色光澤。


聽了這話,她竟不管不顧地道:「我還沒說你家孫子銀樣蠟槍頭呢!看著人模人樣,從成婚那夜起就不行!」


衛策本來應該行的。隻怪他早年身受重傷,被我救下,用了師父留下的藥丸。


是藥三分毒,這藥至陰,雖能救他性命,但副作用極強,需患者每月服用藥湯徐徐解毒。


一旦停藥,肌膚出現大片紅疹,待到潰爛之時,毒已深入髒腑。


衛策聽庶妹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他的隱疾,也是氣得不行,朝庶妹就是一掌。


他如今病了,沒什麼力氣,這一掌雖然不重,但是徹底激怒了庶妹。


「衛策,你居然敢打我!」


她撲到衛策面前,長長的指甲深深扣進衛策的肉裡,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


老夫人見衛家的獨苗苗被人欺負,也上前和庶妹廝打起來。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霍彰正好回家,在我耳邊悄聲道:「就這麼個貨色,也值得你惦念那麼多年?」


「年少不更事,他也掩藏得很好。」


他們扭打在一團,等反應過來時,瞧見我和霍彰正坐在椅子上,端了盤瓜子邊看邊嗑。


衛策惱羞成怒,「盛蕪,你就這樣幹站著看我笑話?」


我嚼了口瓜子,「不啊,我明明坐著。」


衛家人罵罵咧咧地回去了,百姓對著他們的背影指指點點,隱約都在討論不舉一事。


霍彰與我攜手進門,低頭將我的碎發別在耳後。


「阿蕪,我的名聲太差,原先總覺得配不上你。反觀衛策,曾是京中負有盛名的世家子弟。」


「現在想想,幸好你沒嫁過去。」


我輕輕笑了笑,「我以前也挺在意名聲。被衛策辱沒聲譽之後,反倒不在意了。」


「霍彰,風言風語殺不死人,至少殺不死我。」


霍彰將我抱在懷裡,「殺不死的,隻有強者,所以我們阿蕪是強者。」


他拉著我往房中去,食髓知味後愈發不肯淺嘗輒止。


「阿蕪,我也很強的。」


恍恍惚惚中,我也不知道他是否意有所指。


末了他輕輕吻了吻我的額頭。


「太後近來越發猖獗,皇上也要行動了。阿蕪,我最近會很忙。」


接下來幾日,霍彰天天早出晚歸。


我時常去焦尾巷。


一日出門時,突然看見有人跪在霍府門前。


日頭太大,我一時間沒看清來人。


直到他開口,我才發現,竟是衛策。


10


衛策跪在我身前,哀哀開口。


「盛蕪,我今日央你救我,你能否施以援手?」


不等我說話,他又招了招手,有兩個小廝將庶妹押到我面前。


「都是她虛情假意挑撥離間。如今她由你處置,你救救我吧。」


庶妹張牙舞爪,想要破口大罵,但衛策這次有備而來,提前在她嘴裡塞了抹布。


我隻覺得更好笑了,也更看不起他。


「盛允楚固然有錯,難道你就摘得幹淨?當初設計讓我為妾是你的手筆吧?」


「將過錯都推到女子身上,你真是愈發恬不知恥。」


看他面色慘白、腳步虛浮的樣子,我搖了搖頭。


「衛策,毒入骨髓,我愛莫能助。」


衛策聞言,身子一軟,在我路過時抱住我的腿,「阿蕪,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隻要你肯救我,我們忘記前塵往事重新開始好不好?我會娶你為妻,我們相濡以沫,就像你曾經希冀的那樣。」


我搖了搖頭,「我已經有夫君了。」


「如果你想要……那我做小的也可以。」


我嫌惡地一腳蹬開了他。


圍觀的百姓有人說衛策毫無廉恥,也有人說我無情狠辣。但我絲毫不在意,往焦尾巷的方向而去。


11


太後與皇上之間的鬥爭愈發嚴重,霍彰囑咐我近幾日少出門。


我去了趟焦尾巷,救了位因難產而失血的婦人後就閉門不出。


偏偏衛策又派人上門了。


這次他讓人遞了張紙條,上面隻有三個字:


「李瑩瑩。」


李瑩瑩是住在焦尾巷的姑娘,如今不過十五歲。


她是我收的第一個徒弟,她的字也是我教的。


上頭有些歪扭的字跡,一看便是她的。


傳話的小廝說:「小將軍說了,李姑娘人在他手裡,霍夫人若想要救她性命,先救了小將軍再說。」


「對了,小將軍還說,若是他死了,他不介意拉整個焦尾巷的人陪葬。幾個賤民而已,沒人在意。畢竟,太後可是姓衛。」


衛策這人好生無恥,枉擔了這小將軍的名號。


我隻得咬牙去一趟衛府。


衛策虛虛躺在床上,已經無法站立行走。


看見我來,他露出一個很惡意的笑容,「盛蕪,看來我還是了解你的。」


我向他要人,他不肯給。


「人我藏起來了,你救下我,我就交人。」


我抱胸冷眼瞧著他,「先把人給我,不讓我不救。」


我執意不肯讓步,一番僵持過來,衛策垂了眉眼,「可以讓你見他,但人必須放在衛家。」


「好。」


李瑩瑩被帶到我面前時,素來活潑可愛的姑娘像被霜打過的茄子一般蔫了。


「姐姐,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她嗫嚅著,「我本來好好在巷子裡,突然就被人綁了去。」


我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是姐姐牽連了你。」


小姑娘癟了癟嘴,哭了:「我就怕給姐姐添事。」


衛策在一旁幽幽看著,忽然感慨了一聲:「阿蕪,你很久沒有這般溫柔地與我說話了。」


我收回視線:「你也配?」


衛策要把人留在府裡當籌碼,我應下來了,但也提出了我的要求。


「讓她住在你家最好的客房,吃穿用度絕不能苛待。另外,記得讓她和你妹妹一同上學堂。」


衛策皺眉,不悅道:「阿蕪你搞清楚,她現在是人質,有過得這麼好的人質嗎?」


「衛策你搞清楚,你的命拿捏在我手裡。你是覺得還有什麼比你的命更重要嗎?」


他沉默了片刻,終究緩緩頷首,「好。」


我白日去衛府給他施針治病。連著幾日,他的身子好了許多。


「怎麼不見我庶妹?」


衛策有了一點精神,能喝些米粥湯補。


「被祖母關到柴房了。」他滿不在乎地道,「娶了她才知道,她和我意想中完全不同,我尋思著給她寫封休書。」


我沒有多言,繼續給衛策施針。


他自以為身子大好,衛老夫人跟著面有喜色。


但他們不知道,這金針隻能短暫遏制衛策體內的毒。他內裡完全掏空,不到一個月會形銷骨立,愈發痛苦。


李瑩瑩在衛府住了一陣,養得倒是珠圓玉潤。


她小聲問我,「姐姐,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啊?」


她以為她是在衛家做客。


「再等一等,很快。」


我在等,在等太後倒臺的那一天。


12


我像往常一樣去衛家給衛策治病。


衛策半靠在枕上,忽然喚我。


「阿蕪。」


我沒有應他,他也不在意,問我:「你知道當初我為何嫌你太過強勢嗎?」


我木然看他,「沒興趣。」


他卻自顧自地說:「因為我的嫡母也很強勢。」


「我是庶子,太清楚庶出子女有多不易。所以我總覺得,允楚和我才是一類人。而你,高高在上。」


「我總忍不住想,你若為妾,那就徹底和我是一種人了。這樣,我們之間就是對等的。」


「我正是愛你,才想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


我隻覺一陣膽寒。


這是什麼話?


因為愛我,所以與我退婚、毀我聲譽、讓我為妾。


他見不得我向上攀登, 隻想將我拉入泥沼,對他俯首稱臣。


這不是愛, 這隻是他滿足自己掌控欲的一個借口。


我沒來得及說話,他驀地抓住了我的雙手。


「阿蕪, 這麼多年的情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沒了的。你對我還有意,是不是?」


真是讓人作嘔。


我實在沒忍住, 甩了他一巴掌。


他被我打得偏過了頭, 五指印赫然於右頰浮現。


「盛蕪!」


衛策剛想說話, 忽然一直長箭直直射來,射中了他的左肩胛。


衛策吃痛, 悶哼一聲捂住傷口,便見霍彰大步走來。


「什麼玩意,怎麼好意思說這種話汙了我夫人的耳朵?」


他一身風塵僕僕, 鎧甲上還有鮮紅的血漬。


話罷轉頭, 他朝著我笑, 「阿蕪, 我們贏了。」


皇上與太後奪權多日, 終於在這一天有了結果。


太後被重兵圍困, 自知大勢已去,還權於皇上。


皇上仁善, 沒有重責霍家、衛家這些跟隨太後的世家,隻是將其圈於府內。


當然, 這其中不包括霍彰。


他已分家自立, 又從龍有功, 皇上賞還來不及呢。


13


我不再給衛策施針,他的身子垮得厲害。


算算日子,他最多隻能活三個月,而且活得相當痛苦。


「才不呢,小貓多可愛,我要好好養著。」


「【而」衛家認為這些不幸是在娶了庶妹之後發生,便將不滿統統發泄在庶妹身上。


我爹一向不看重女兒,自然不管。


庶妹苦不堪言,一日在衛家人的晚飯中下了毒。


除了衛策,所有人都吃了那頓飯。


庶妹又在衛策昏睡之際,放了把火,將他活活燒死。


隻是火勢太大, 她自己也葬身火海。


我在給焦尾巷的姑娘們授課時,將此事告訴了她們。


李瑩瑩有些可惜,吧砸著嘴:「衛家的飯菜特別好吃呢。」


另一個小姑娘瞪了她一眼, 「吃吃吃, 你怎麼就知道吃?」


她抱住了我的手, 仰頭問我。


「姐姐,那飯菜裡下的是什麼毒啊?這麼厲害。」


想了想, 小姑娘又說:


「不對啊,姐姐。衛家隻進不出, 她是怎麼拿到那麼厲害的毒藥呢?」


我笑而不語。


暮色四合, 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霍彰撐著一把紫竹傘自巷尾而來。


「阿蕪, 該下學回家了。」


我牽著他的手,與他一同踩水回家。


路上遇到了歸家的行人,他們看見霍彰時再沒有像從前一樣避如蛇蠍。


也沒有對著霍彰指指點點罵他奸佞。


他為山河永固所作的努力, 會一點點被人看見。


而我扎根於街巷,傳授醫道,亦在盼望時和歲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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