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隊伍後面的良妃,看到被掛在城牆上的屍體,崩潰大哭。
我瞄了一眼城牆上的安崇豫。
他身上的衣服碎成一條條,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看來是被折磨得不輕。
良妃哭暈了過去,我命人將她拉下去。
她的報應還在後頭,要在這裡死了算便宜她了。
我沒讓魏經業露面,畢竟在傅雲眼中,魏經業已經死了。
我們倆都默契地認同他死了。
坐於城牆之上的傅雲懶懶開口:「蕭將軍帶兵圍住冀州,意欲何為?」
我朗聲道:「安崇豫脅迫君主逃亡冀州,我來此處不過是想迎回皇上。」
傅雲眼皮一抽,「安崇豫到冀州時,隻有他一人,我的手下抓住他後,嚴刑拷打,才知皇上已經被安崇豫射殺。
我得知後,一怒之下殺了安崇豫那奸佞小人,將他的屍體掛於城頭以儆效尤。」
我眉頭一挑,編唄!誰能編得有你兇!
說得跟真的一樣!
隱於大軍中的魏經業聽得火冒三丈。
但此時被堵住嘴,隻能嗚咽出聲。
馮禹一腳踢在他屁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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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點,聽到沒,你現在是個死人。」
魏經業不能說話,隻能狠狠瞪他。
馮禹繼續火上澆油:
「就算你現在出去也沒人會認你,
而且你要是出聲承認自己是皇帝的話,會立馬射成篩子,那我可保不了你。」
魏經業被馮禹說得沒脾氣,像一個泄了氣的氣球,坐到了地上。
12
兩軍對壘,戰爭即將打響。
站在最前面的姚盛一聲大吼:
「蕭慕瑤意圖不軌,密謀造反,待在這隻能等死,大家跟我投奔傅雲將軍。」
姚盛的副將也跟著出聲符合。
部分士兵似有意動。
在他們看來,姚盛此次臨陣倒戈,勢必引得軍心不穩,此仗我必敗無疑。
傅雲站起身來,聲音裡帶著幾分得意。
「看來蕭將軍的屬下並不信任你,蕭將軍打過不少仗,也應該知道軍心不穩,對於戰爭的勝負有多大的影響吧!」
「若你此時退兵,我以後封你為鳳陽王,把永、益二州給你做封地如何?」
「不如何。」
我搖搖頭拒絕。
接過手下遞來的弓,箭矢破空而去。
一箭射在逃跑的姚盛肩膀上。
「臨陣脫逃者,死!」
姚盛身形一震,帶著人強撐著傷勢逃進了冀州城裡。
我和傅雲對峙了十幾日,他並沒向我開戰。
看來他對姚盛並沒有完全信任,隻不過這給我的後手預留了很多時間。
等到各路東風已經齊備時,我一聲令下。
「攻城。」
直到看到我身後黑壓壓的玄甲軍趕到。
冀州城糧草庫被燒。
傅雲自知沒了勝算,才開城門投降了。
我留下裴裕解決後續問題,帶著傅雲和魏經業幾人回京。
13
我先把傅雲丟進大牢裡,正準備離開。
傅雲遲疑地喊住了我:「蕭慕瑤,如果我告訴你,你父親和你二哥的死不是意外,你能不能留我一條性命?」
我一瞬間血氣上湧,雙手忍不住顫抖。
半晌,才冷靜下來。
「說。」
「那日,我把安崇豫打得半死,他為了求生才告訴我,蕭雲老王爺和蕭家二少爺是中毒死的。」
我冷哼一聲,「二哥向來身體康健,武功高強。」
見我不信,傅雲連忙道:「雉毒是一種無色無味的毒藥,溶於水和食物中,這種毒長期服用並不會對人體形成傷害,但若想置人死地,隻需再讓他喝下一味藏紅花,便會即刻毒發。」
「是安崇豫的主意?」
傅雲搖頭,取下腰上的玉佩。
「你若不信可以拿著我的玉佩去找一個人。」
「誰?」
傅雲沉默。
「你想要什麼?」
傅雲見我似有意動,趕忙接著說:
「隻要你放我一條生路,我就告訴你。」
「好。」
我點頭,比起父親和二哥的死因,這不算什麼。
傅雲咬咬牙,似是不信我。
我想了想,「十日後的上元燈節,沒有宵禁,全城百姓都會出遊,到時候……」
傅雲點頭,「醉仙樓,碧雲。」
出了天牢後,我深吸一口氣,將玉佩遞給手下。
「去查清楚,然後去把安府搜一遍,那老家伙應該會留下幾件東西保命,還有雉毒。」
14
前後歷時一個月的叛亂終於結束。
朝堂上大臣們吵得不可開交。
皇帝和良妃失蹤,丞相被殺,傅雲欲進攻京城。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捅破天的大事。
大臣們吵來吵去也沒個主意。
我將魏經業丟在朝堂上時,一瞬間安靜如雞。
尷尬得連掉一根針都聽得見。
眼尖的大臣立馬撲過來大喊道:「皇上,您回來了?」
魏經業白了他一眼,一副你這不廢話的表情。
內閣首輔對著我恭敬道:
「蕭將軍將皇上從奸相手中救回,此乃大功一件,當獎黃金萬兩,良田千頃。」
我默默看著他們恭維我,當真有趣,黑的能說成白的。
「分內之事,不敢求賞。」
我抬腳邁出宮殿,猶記得上一世,他們說我一介女子,不堪其任,如何能上戰場領兵打仗的。
以後有的是機會慢慢算。
15
魏經業回了皇宮,卻坐不安穩,日日派人到將軍府給我送東西,請我進宮一敘。
他知道我的玄甲兵沒回北境,不敢亂來。
隻好按照答應我的意思,徹查安崇豫和傅雲謀反之事。
我自然信不過他,派了自己的人去查。
這幾日稱病在家好好休養心神,打算過幾天再上朝跟他算個清楚。
第二日,府裡來了位不速之客,赫然是當朝首輔謝之遠。
老頭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卻還精神抖擻,兩隻眼睛亮晶晶的。
「我來找蕭侄女談談心。」
我笑道:「謝伯父和我有什麼好談的?」
「我家有個小兒子,年歲與你差不多,尚未婚配,名叫謝啟。
不是老夫自誇,啟兒人品貴重,外表芝蘭玉樹,是位謙謙君子。」
我眉頭一皺,這是催婚來了?
我搖搖頭,婉拒了:「我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
16
謝之遠搖搖頭,「啟兒作為你的左膀右臂,能助你登高位。」
我心下一驚,不由得看向他。
老頭一臉得意,笑眯眯地看著我。
我抱拳拱手道:「那便多謝謝伯父了。」
之後,來將軍府拜訪的大臣絡繹不絕。
來送補藥的。
來祭拜蕭元將軍靈位的。
來送水果的。
我笑著一一應下。
這樣明目張膽地拉幫結派。
魏經業知道了怕也是敢怒不敢言。
他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17
三日後,手下送來了收集的證據。
我拿起一塊沾滿血漬的布,竟是一封血書,字字珠璣,句句箴言。
確實是安崇豫的口吻,隻是依他所說都是魏經業的命令,他隻是執行命令而已。
若是安崇豫還在世,這件事夠他倆掰扯一陣了。
待得我派去查案的人都有了回信,我帶著證據去上朝。
在進宮的路上,良妃攔住我的去路。
我眼神微眯,盯著她看,回家休息了幾天,又開始活蹦亂跳了。
她被我看得發毛,轉念一想,在皇宮之中,我還敢對她動手不成。
隨即又變得硬氣起來,「皇上說了,會給我父親平冤,還他一個公道。
蕭慕瑤,你完了,你敢那般對皇上和我,皇上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我笑了,笑意卻不達眼底。
良妃被我陰寒的笑意嚇到,瑟縮著後退,畢竟這一個月,我的手段她也算是見識到了。
我反問她,「那我已經回京半月,他為何不敢提我侮辱虐待你們的事?」
良妃氣急敗壞,伸手指著我:「你意圖謀反,還虐待我和皇上。」
我眼一橫,淡淡道:「手指不想要了?」
她趕緊把手縮回去,臉色難看。
18
大殿中,魏經業坐在上首,惴惴不安地看向殿門口。
一眾大臣在下首談論著最近的要事,但他根本聽不進去。
直到門口的太監一聲:「蕭將軍觐見。」
大殿中立刻安靜了下來。
我走到大殿中央,拱手道:「蕭慕瑤拜見皇上。」
一旁的大臣高聲道:「蕭將軍見到皇上為何不跪。」
我皺著眉回頭看了他一眼,他被我看得頭皮發麻。
他是安崇豫的親家,這個時候隻能硬著頭皮抱皇帝的大腿。
其餘的大臣向他投去憐憫的目光。
我朗聲道:「我蕭慕瑤,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明君……」
我一頓,手指向魏經業:「就是不跪這種卑劣小人。」
魏經業臉色變得很難看,他沒想到我會當著滿朝文武指著他大罵。
下意識指責我:「蕭慕瑤你,放肆!」
我將證據丟在他臉上,「我已經放肆不止這一回了,皇上要如何處置我?」
魏經業看到安崇豫的手寫的血書,面色越發難看。
他早就派人去相府搜過,什麼也沒搜出來。
「安崇豫包藏禍心,謀害開國元老,誅九族,未成年子女流放嶺南。」
魏經業看向我,討好地問:「慕瑤,你看這麼處理可好?」
先前呵斥的大臣見魏經業如今對待我的態度,嚇得腿都軟了。
我搖了搖頭:「不好。」
「還有一個人沒有處置。」
魏經業猶疑道:「誰?」
「你。」
19
魏經業臉色一白,辯解道:「此事都是安崇豫做的,和朕一點關系都沒有。」
我瞥了他一眼,目光陰寒。
魏經業見我沒有搭理他,立馬看向一旁吃瓜的內閣首輔謝之遠。
謝之遠對他點點頭,示意他安心,然後上前撿起魏經業掉落在地下的書信,眼睛瞟了一眼,淡淡道,「這家伙的確該死。」
「依安崇豫在密信中所說,他受人所託,至於授誰之託,他在信中並未指出,這就很難判斷了。」
不過,傅雲的供詞中卻明確表示了是皇上授命,他見安崇豫獨自前往冀州,起了歹心,搶先殺掉安崇豫,意圖謀反。
謝之遠行大禮參拜,言辭懇切:「皇上受人蒙蔽,不能知人善任,任人唯親,臣以為,陛下該自請禪位,以追堯典,才是百姓社稷之福。」
一時間,滿殿大臣都跪下請願:「請陛下禪位!」
魏經業臉色煞白,身體抖得厲害,看向我:「慕瑤,你真的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這是對我父,我兄,還有先帝最好的交代了。」
魏經業搖搖欲墜,「朕同意了。」
20
一大清早,裴裕走進我的屋子,告訴我昨晚發生的事。
「良妃昨晚在自己宮中畏罪自盡。」
我點點頭,安家滿門今日在午門斬首示眾,她應該是接受不了。
原來還想讓她給魏經業陪葬的,想不到她承受不住先走了。
知道自己要死前的夜是最難熬的。
我拿起桌上的簪子對著鏡子比了比。
「魏經業呢?」
裴裕盯著鏡子裡的人,緩緩開口:
「他一開始不吃不喝,生怕別人害他,這過了三天,實在受不了,才開始吃東西。」
我點點頭:「好好看著他。」
「等過幾日我再去看他。」
裴裕將一封折子放到桌上。
「我已經派人接手了冀州衛,其餘事宜也安排妥當。」
我對他拱手行禮,「多謝三哥。」
裴裕按下我的手,「不用謝!一開始我真以為你要入宮當皇後,沒想到你……」
我搖了搖頭,打斷他的話, 「犯傻的事做一次就夠了,再來就是真的愚蠢。」
那點情宜早就在那為數不多的時光裡消磨殆盡了, 剩下的隻有仇恨。
「振興蕭家以後就靠我們兄妹二人了。」
裴裕點點頭,輕聲「嗯」了一聲。
21
半月後,我帶著食盒走進魏經業禁足的地方。
魏經業見到我, 眼睛亮了一瞬。
「慕瑤,我知錯了,你原諒我吧!」
「看在我們多年的情誼上,你放我一條生路吧!」
「天天關在這個地方, 我會瘋的。」
我默默打量著魏經業, 被關了這麼久, 他早就不復那樣高高在上的模樣,胡子長長了不少,眼下是濃濃的烏青,想來這段日子, 他每天都睡不好吧!
「放心吧!過不了多久就會放你出去的。」
「那你是?」
我舉起手的酒杯,敬他, 「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魏經業欣喜不已,飲了杯中酒。
「你要回北境?」
我拿著杯子走向他, 語氣真摯道:「這是我費盡心思為你尋來的, 你可要好好享用。」
魏經業拿酒的手一頓, 語氣急躁:「你剛剛給我喝的是什麼?」
「雉毒,和我父親二哥吃的是同一款。」
「按照發作時間還有半個時辰, 這段時間你就好好享受死前的寧靜吧!」
我理了理鬢邊的碎發,語氣微緩:
我嘴角一扯。
「(蕭」「你你你。」
他伸手來拉我的裙角,我後退一步,躲開他的手。
「先帝死的時候, 我就在床邊,我記得先帝說:「太子不仁,由蕭家子嗣繼位。」
22
魏經業睜大雙眼,眼神裡都是震驚,「你知道?」
我一字一句說出他心中所想。
「所以你才整夜睡不安穩,生怕蕭家人起兵謀反。」
「無論父親和大哥二哥他們怎麼向你表忠心, 你都看不見,因為隻有蕭家人死絕了你才會安心吧!可惜的是蕭家人沒死絕, 還有我。」
魏經業大吼, 「你想幹什麼。」
「當然是由蕭家子嗣繼位。」
魏經業不甘大叫,「你是女子, 如何能當皇帝?」
我輕笑,「愚蠢,當初你們也是這般阻止我領兵打仗的。」
「天下之事,男子做得, 女子也做得。」
我不再看他, 轉身出了門,向皇宮走去。
我抬頭看著記憶中的皇宮,喃喃自語道:
「我蕭慕瑤回來了,這次不是皇後, 而是皇帝。」
景元三十一年,魏帝退位。
蕭帝即位,改國號為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