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光罵著還不解氣,看見門口的泔水桶,抄手提桶就朝這對渣男賤女潑去。
霍澤嶼下意識地護住洛萌,餿臭泔水潑了他一後背。
洛萌自也是逃不過,被潑了一頭一臉。
後知後覺洛萌尖叫起來:「啊!你做什麼?」
Ṭṻ₄霍澤嶼轉身,十分狼狽,卻以一種可憐的姿態看著我。
霍澤嶼:「解氣了嗎?
「有什麼衝我來,洛萌是無辜的。」
我將手裡的泔水桶朝霍澤嶼砸去,他也不躲。
直愣愣站在原地,一雙哀傷的眼睛凝著我。
他腦門被「咚」的一聲砸出一個大包。
洛萌又尖叫一聲,跑過去看霍澤嶼的傷勢。
「覃臻臻,你怎麼這麼狠的心?」
我抄起立在門口的棍子,直朝洛萌走去,洛萌被嚇得連忙退開。
「霍大哥,快躲開呀!覃臻臻瘋了!」
我揮著棍子朝洛萌跑去,被霍澤嶼上前一步握住棍子另一端。
「松手!」我瞪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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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澤嶼搖頭,眼眶都紅了,幹燥的嘴唇嗫嚅著。
「臻臻,你生病了,別傷害其他人,你打我吧。」
我抽不出棍子,隻能狠狠瞪著他。
霍澤嶼對洛萌大聲道:「回去吧洛萌,往後我們盡量少走動。」
洛萌不可置信,卻又不敢耽擱,生怕我發瘋打了她,這才落荒而逃。
等人跑得無影無蹤,霍澤嶼松開棍子,僵持的力道驟然落下,抽在了他脖子上。
霍澤嶼痛得悶哼一聲,臉色發紅。
他柔和地看著我笑。
「臻臻,咱們有錢,咱們可以去看病。」
是的。
無論是上輩子還是現在,我被霍澤嶼,被這個家,逼得喘不上氣,疑似精神出了點問題。
我甩開棍子,一字一頓對他說:
「離開這個家,我就好了。
「霍澤嶼,我真恨你啊,可現在,我沒力氣恨了。」
我再一次轉身進屋。
霍澤嶼的腳步格外沉重,想握住我的手腕,想和我好好談談。
可硬是像生了根,邁不動一步。
「我這個丈夫做的,真該死啊……」
霍澤嶼自嘲,淚珠不值錢地滾落。
07
「我考了全鎮第一,老師讓我喊爸媽明天過去領獎,並發表感言。」
飯後,小凱的聲音悶悶傳來。
霍澤嶼滿意地拍了拍小凱肩膀:「好樣的,你是我們的驕傲。」
小雪也笑嘻嘻地誇:「我要向哥哥看齊!」
小凱希冀的目光落在我臉上,見我面無表情地擱下碗,起身離開,他不忿道:
「不想參加就別去,我喊萌萌媽媽去,我還嫌你丟我的人!」
我終於舍得給他一個眼神:「隨便你。」
霍澤嶼一巴掌拍小凱後腦勺。
「怎麼越來越沒大沒小?她是你媽!萌萌阿姨終究隻是個外人而已。」
小凱反駁:「我又不是沒喊她,可你看看人家根本不在乎!」
「待會兒我勸勸你媽去。」
「我不稀罕!」
我把門關上,兀自坐在床上給自己納鞋。
也不知道他們一個個吃錯了什麼藥。
上輩子小凱可是連消息都沒通知我,隻暗地裡喊了霍澤嶼和洛萌。
當時我還是被小凱同學告知的。
我激動地連忙脫下廠服,趕回家換上一身還算新的大紅衣裳。
我生怕趕不上小凱的頒獎,他會埋怨我這個做母親的不重視。
一路坐著顛簸的牛車,差點顛?得連胃酸都嘔出來。
可當我匆匆趕到,臺上的霍澤嶼與洛萌一人拿著個麥克風講述育兒經。
我的腳突然就再邁不出一步。
耳邊有人八卦。
「難怪孩子這麼優秀,原來這對父母都是高知啊。」
「他們這對夫妻真是讓人羨慕的緊,看上去就很恩愛。」
「诶,我怎麼記得霍老師的媳婦不是她,應該是在棉紡廠上班的覃臻臻吶!」
還在臺下背詞的小凱看見我,緊蹙著眉朝我走來。
「你來幹什麼?」
「來參加我兒子的頒獎典禮啊。」
「不需要,你趕緊回去吧,別人被人看了去,這會影響到萌萌媽媽的。」
我看著這個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兒子,情緒已經不能用失望來描述了。
我像是個跳梁小醜,興高採烈地過來,灰溜溜地回去。
小凱的老師問他:「她是誰?」
小凱:「一個親戚。」
房間門被推開,霍澤嶼坐到我身邊,語氣平和。
「臻臻,咱兒子出息了,他想跟自己的母親分享喜悅,咱做父母的別駁了孩子心意。」
我手上動作未停:「喊洛萌去吧,我不是他母親。」
霍澤嶼握住我的肩膀:「別再鬧脾氣了好不好?我知道你委屈,可他們終究是你的孩子。」
我終於舍出一個眼神看他。
「霍澤嶼,你憑什麼認為,即使我受到傷害,仍然會守著你們不離不棄。
「從今往後,我隻是覃臻臻,不是誰的妻子,誰的母親,我隻為自己而活。」
霍澤嶼再無言語,手足無措得像個孩子。
08
隔天,隻有霍澤嶼一個人參加了小凱的頒獎典禮。
被問及母親怎麼沒來,小凱黑著張臉不言不語。
有同學與他開惡劣的玩笑。
「你媽不會不要你了吧?不然怎麼會連這麼重要的儀式都不參加?」
小凱聞言火冒三丈,一拳頭揮去與同學扭打在一起。
自己來湊熱鬧的洛萌嚇了一跳,連忙勸阻:「別打了,別打了!我是小凱媽媽!」
ṱų¹小凱不敵那個強壯的同學,被按在地上打。
聞言額頭上青筋暴起:「你不是我媽!我媽隻是身體不舒服,在養病而已!」
我無語地看著一大屋子人。
小凱把同學打得口吐鮮血,鼻青臉腫,同學的家長氣極,追到我這兒討說法。
我看著不甘心的小凱:「怎麼回事?」
小雪連忙道:「媽,大勇說我們沒有媽,說你不要我們了,哥哥這才和他打起來。」
我不耐煩地揉了揉眉心,看向抿唇一言不發的霍澤嶼。
「你們自己的事自己處理。」
我轉身要走,被小雪拉住手:「媽,您真不要我們了嗎?」
我看著被養得亭亭玉立,性格驕縱的小雪。
上輩子,她居高臨下地勸我和霍澤嶼離婚,讓我給洛萌騰位置。
她對我說過許多戳心窩子的話。
「覃臻臻,你不配做我的母親。
「算我求你,和我爸離婚吧,萌萌媽媽和爸爸相愛得好辛苦。
「明明是爸爸和萌萌媽媽先相愛的,憑什麼你後來者居上?你不要臉,我們還要。」
我又看向身量挺拔,面容清俊的小凱。
他長大後十分有出息。
打小就不認我這個母親。
因他的不喜,村子裡的人對我自然算不上尊重。
我在外界的輿論,與家庭的冷暴力中,精神崩潰到跳樓。
可惜沒死成。
最後他和洛萌的女兒結婚,走向婚禮殿堂,連張請帖都沒送到我手上。
匆匆趕回來的霍澤嶼,哀求地看著我。
他不害怕聽到從我口中吐出冰冷刺骨的話。
害怕這樣的話會傷害到他的孩子。
我將手指一根根從小雪手中抽出。
「我不要你們了,我不是你們的媽媽。」
小凱咻呼抬頭,目眦欲裂地盯著我,小雪則「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至於霍澤嶼,我再懶得給予他一個眼神。
當命運的回旋鏢扎中自己的心口時,他們才知道疼。
我的身體已大好。
可以離開了。
09
當我烙了一鍋餅,打算帶到路上吃。
打開行李,裡面除了兩套換洗衣服,存折,身份證,再加上一袋餅,就什麼都沒有了。
去買豬肉的霍澤嶼回來了。
看著我將行李包拉上拉鏈,他勉強地笑起來。
「臻臻,我今天做你喜愛的紅燒肉好嗎?很快的。」
「不用了。」
霍澤嶼走過來,陽光落在我身上,像為我鍍了層金光。
霍澤嶼的唇角顫抖,他捋起我的一根白頭發,溫良地笑起來。
「臻臻,這些年,你辛苦了,頭上都有白頭發了。」
我轉過身,與他對視。
「是啊,做你的妻子,做小雪小凱的媽媽,實在太辛苦了。
「霍澤嶼,我們離婚吧。」
霍澤嶼低低嘆了口氣。
「臻臻,我能再抱抱你嗎?」
我看著眼眶通紅的霍澤嶼,他微微展懷。
我後退一步,平靜拒絕。
「不用了,好聚好散吧。」
我坐在馳向南城的綠皮火車上,看了看手裡紅皮封面的離婚證。
復又抬起頭看窗外呼嘯而過的風景。
隻覺得氣短的胸腔,呼吸都順暢了。
在同村人眼裡,這樣潑辣的我,這樣善妒的我。
願意放棄這個眾人眼中定能飛黃騰達的霍澤嶼,與兩個優秀的孩子。
肯定是因為我瘋了。
並不是,而是一次次躲在房裡,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聲的我。
要奔赴自己的人生,一心一意為自己而活了。
10
門被敲響,秘書 Linda 推開我辦公室的門。
「BOSS,霍先生在會客廳等您。」
我從電腦屏幕前抬起頭來。
「好的。」
十年,足夠改變很多。
我從一個農村泥腿子,靠自己在商業圈裡「廝殺」,才攀登到了如今璀璨奪目的位置。
聰敏過人的霍凱靠自己考出了家鄉,大學畢業後,與同學創業成功嶄露頭角。
當我們面對面坐著時。
我將他的合作方案看了一遍。
「不好意思霍先生,這份方案不符合我的預期,往後有機會再合作。」
我的笑容極親和自信。
霍凱紅了眼眶,他嘴唇一再顫抖。
「好的。」
我起身要走,被他接下來的話止住腳步。
「覃總……我爸沒了……就在前天。」
我回頭看他一眼,同情道:「節哀。」
我頭也不回地推門離開,霍凱將頭埋進掌中,挺拔的脊背發顫。
他的死訊對我而言並沒有什麼影響,隻是夜裡醉酒時。
望著腳下的高樓大廈亮著的燈光,有些感慨。
我覃臻臻做事,從不後悔,愛過霍澤嶼不後悔,離開霍澤嶼亦不後悔。
十年的商圈資源掠奪,我對權力與金錢的重視,遠比那些虛無縹緲的愛恨來得強烈得多。
番外:霍澤嶼視角
民政局,疲憊的覃臻臻在拿到離婚證時,臉上迸發出的生命力。
我看著這個被歲月,被家庭蹉跎得不成樣子的女人,心中酸楚。
「臻臻,隻要你回頭,我永遠在你身後。」
她終於正眼看我。
「霍澤嶼,同樣的火坑我不會跳第二遍的。
「還有,不要說得好像是我眼盲心瞎做錯事一樣。
「我的痛苦都是源於你們,你們不愛我,一棵樹苗不澆水,怎麼能活得下去呢?」
我被她的話一遍遍地擊中,嗫嚅著唇瓣不知再說些什麼好。
她說的是實話。
我沒有做到丈夫的職責,我沒有教好孩子,我犯了婚姻的大忌。
我看著她坐上大巴車,揚起的黃土迷了眼,淚水才流了滿臉。
我踽踽回到家時,恰好兩個孩子放學回家。
小雪問我:「爸,她呢?」
小凱:「肯定又跑去躲懶了,走吧,寫作業去。」
「站住。」
他懵懂地扭頭來看我。
我頭一次對他們發了好大一通火。
「她是你們的媽!是生養你們十五年的媽!
「為什麼你們總要用最刻薄的心思去揣測她?為什麼要對她說那麼令人寒心的話!」
他們被我的怒吼訓斥得發抖,小凱愣愣地問:
「爸……你怎麼……是她出什麼事了嗎?」
我眼眶通紅,頹然坐在門口石塊上。
「臻臻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是啊,早該走了,攤上我這樣的丈夫,你們這樣的子女……」
小雪哇地哭出來。
「你騙人!她最放心不下我們了, 怎麼可能會走?!我要去找她!」
小凱就像被天雷劈中一樣, 還沒反應過來。
在門口望風的洛萌這時走了進來。
「霍大哥……別太難過,你還有我呢。」
我看著她, 突然就笑了, 滿目算計的女人,為什麼現在才看清呢。
「滾,以後我和你再無瓜葛。」
洛萌轉身去哄小雪:「別哭了小雪, 以後姨姨會照顧你們的。」
小凱一把推開她。
「滾出我家!都怪你!都是你把我媽氣走的!」
洛萌狼狽得一趔趄, 露出真面目,扭頭威脅我。
「霍澤嶼, 你如果不對我負責,我就去學校舉報你!」
我疲倦地望著她, 這是我死心塌地從小呵護到中年的女人。
她很漂亮,保養得宜, 總裝得體貼入微, 和覃臻臻一點都不一樣。
可我買椟還珠,眼瞎。
「隨便你,我不願意和你有任何牽扯了。」
洛萌氣勢洶洶地走了。
不久後,學校狠狠批評了我,將我停職了很長一段時間。
兩個孩子也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似乎一朝一夕之間,他們就長大了。
小雪偶爾會問我:
「媽媽還會回來嗎?我聽話也不會來了嗎?」
這時候小凱也會巴巴地望著我。
我將目光從他們身上挪開。
「不會了,孩子們, 人生第一課, 不要辜負真心。」
這也是我的第一課。
我自詡博學,曾經卻不把真心當回事。
我沒再結過婚。
盡心盡力把兩個孩子培養好。
看著他們優異的成績單,我心裡是十分滿足的。
你看啊,臻臻,我們的孩子, 以後也許會像你一樣有出息。
每一次的頒獎典禮, 隻有我參加,可我認為,你比我更適合站在這裡。
十年過得很快。
年輕的時候教書育人把自己溺在事業裡,沒日沒夜地忙活。
後來人老了,消耗太大,身體不行了,就每一天都活在回憶裡。
我很想覃臻臻。
兒子很爭氣,給我換了液晶電視。
我老花嚴重,大屏幕才能看清人臉。
我看著電視機裡的覃臻臻。
那樣鮮活, 那樣意氣風發, 離開這段失敗婚姻於她而言是新生。
我已經十分對她不起, 所以從來不允許自己和孩子們去打擾她的生活。
中秋節,小凱和小雪都請假回家, 圍在我身邊陪伴我。
我看著電視裡覃ťũ⁷臻臻被採訪時的侃侃而談, 突然覺得困倦。
伴隨著院子裡的雞鳴, 我闔上了眼睛。
耳邊傳來子女的嗚咽與抽泣。
漸漸地,我看見年輕時的覃臻臻,一臉嬌羞地看著我, 對我說:
「你如果對我不好,我就會離開你。」
對不起呀臻臻,我是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