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海誓山盟的師兄為了殺妻證道,將避世多年的我堵在極北寒疆的一座偏僻客棧內。
他厲聲喝道:「程無涯,拿命來!」
然後一劍刺中了在一旁吃瓜的女主角。
也是,畢竟誰能想到,曾經名震天下的無涯劍主人,如今隻是一座小客棧的掌櫃呢。
1
我叫程無涯,如你所見,是個死遁多年的修仙者。
我年少時也曾是修仙界翹楚,最意氣風發時,以一人之力將邪修大能血河老祖斬於劍下,後攜大勝之威,奉師命孤身前去西域斬殺為禍一方的邪僧明通,幾乎與他同歸於盡。
瀕死前,我看到了這個世界的真相。
原來這個世界真正的主角是師尊新收入門的小師妹蕭蓮華,她會得到包括師尊、師兄、謫凡神君、魔族大佬在內等等所有優秀男人的愛意。
她將會憑借這些愛,獲得天材地寶,修煉無上神功,登臨大道之巔,最終飛升成神。
而我在天道眼裡隻是個不識時務的跳梁小醜,因礙了蕭蓮華耀眼的飛升之路,被輕飄飄地推上了必死之路。
險死還生,我心生懼意,不敢再與天道作對,於是隱姓埋名、變換容貌,在極北寒疆開了家小小客棧,聊以度日。
本以為此生即將如此蹉跎而過,沒想到數月前,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消息。
邪修大能血河老祖的秘境不日即將於北境現世。
血河老祖當年被我拼死重創,他自知無力回天,大笑三聲後自焚魂魄而死,至死也沒說起自己有什麼秘境、法寶之類的私藏。
這個消息或許是有心人散布的謠言,又或許所謂秘境不過是天道看蕭蓮華遲遲不能突破所設置的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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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與我無關。
在看到沈無離出現之前我都是這麼想的。
沈無離,我的師兄,也是與我自幼定親的未婚夫。在我隻知修煉與揮劍的貧瘠人生中,他是唯一一點暖色的光。
他常常帶著靈藥和食物前來探望受傷的我,溫聲勸導:「無涯,有我在,你一個女修,不必如此拼命。」
可如今,他那隻往日提著食籃的手如今卻執劍相對,橫眉冷目,厲聲道:「程無涯!納命來!」
……可是師兄,你的劍對準的好像是女主角。
2
女主角蕭蓮華雖然改變了容貌身形,但在她走進客棧大門的那一瞬,我還是認出了她。
並且狠狠地宰了她一刀。
我:「下房,三百枚靈石一晚。」
蕭蓮華大驚失色:「這麼貴?你是黑店嗎?!」
「血河老祖的秘境現世,全天下的道友都在往這兒趕,你看這附近哪兒還有空房啊?你嫌貴我還嫌貴呢!」
蕭蓮華暗暗咬牙,「好吧,三百就三百。」
掏錢時她還忍不住嘟哝:「血河老祖不過是程無涯的手下敗將,歪門邪道,能有何秘寶?」
「道友,這你就不懂了。」客棧中有人幽幽地說:「血河老祖雖為邪修,卻是大能,他的秘境自然藏有法寶無數。至於那程無涯,饒她是什麼不世奇才,還不是殒落魂散。」
「程無涯沒死!」
就在這時,客棧破舊的門忽然被一腳踹開。
一襲白衣的仙君傲然而入,他凜冽如北風的目光寸寸掃過客棧中諸人,「她就在這兒!」
小小的客棧內,霎時死寂一片。
這個人我認識,我的師兄兼未婚夫,沈無離。
他怎麼會知道我在這兒?
我心虛不已,鹌鹑似的縮在角落不敢探頭。
隻有我們的女主角見到他眼前一亮,正要開口說話,沈無離手中本命劍出鞘,一劍刺中了我……身旁的蕭蓮華。
蕭蓮華登時花容失色,易容術失效,露出了她原本絕美的容顏,「無離師兄,是我……」
「小師妹,怎麼是你?!」沈無離連忙收劍回鞘,一把將柔弱無力的女主角摟入懷中,「我的本命劍明明感應到程無涯就在附近,她人呢?」
程無涯我啊,此刻正躲在櫃臺底下瑟瑟發抖呢。
3
因為蕭蓮華受了傷,沈無離沒再耽擱,抱起蕭蓮華去了房間。
所幸這家客棧我經營多年,處處皆是我的耳目。
他們房間牆壁上懸掛的美人圖中的美人緩緩睜開雙眼,替我細細觀察二人的行徑。
沈無離替蕭蓮華寬衣療傷,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柔若無骨,倚在沈無離懷中嬌聲抱怨:「師兄,我好疼啊。」
沈無離連聲道歉,「都是師兄不對,把你當成那程無涯了。」
蕭蓮華眨了眨眼,「我拜入師門那年,無涯師姐不就已經殒落了麼?」
沈無離蹙眉道:「雖說門中她的本命燈早已熄滅,可我的本命劍同她的無涯劍乃同源而出,我仿佛總能隱隱感受到她。」
蕭蓮華輕哼一聲,轉過頭去,「我就知道,你還忘不了她。」
沈無離連忙安撫美人兒,「她不過是我年幼無知時長輩定下的未婚妻,你才是我真正心悅之人。」
蕭蓮華氣鼓鼓地瞪著他,「那你還巴巴地到處找她?」
沈無離冷聲道:「不過是我遲遲不能突破境界,師尊說,我需要斷舍情愛,殺妻證道。」
說到最後四個字時,他的眸中露出兇光。
蕭蓮華委屈巴巴地說:「那你豈非連我都要殺?」
「怎麼會,我命都給你……」
之後的畫面由於少兒不宜,美人圖上的美人連忙閉上了眼睛,沒再繼續給我轉播。
好啊,好啊。
我冷笑,沈無離,我沒追究你當年率領門中弟子逼迫我孤身斬殺邪僧幾乎害死我一事,你卻反倒要來殺我。
惹到我,你可算是踢到……
殺心剛起,蒼穹之上忽然傳來沉悶雷鳴,似震懾,又似警告。
好吧,惹到我,你可算是踢到棉花了。
我含恨咽下這口氣,收拾包袱正準備跑路,
客棧門卻又被推開了,一個穿著錦衣華服的少年郎走了進來,他嫌棄地看了眼四周,驕矜地說:「掌櫃的,我要你們這兒最好的那間房。」
「對不住,」我說:「本店已客滿,還請客官……」
他抬手甩出一枚價值連城的極品靈石丟到我面前,「不管那間房裡住的是誰,讓他給小爺讓位!」
這闊佬舉動震撼了我,我一下就認出他是誰了。
修仙界第一豪門江陵金氏的繼承人金曜,在他小的時候,還曾與我有一面之緣。
「得嘞!」多年的貧窮生活早已治好了我不能折腰的老毛病,我點頭哈腰地將這地主家的傻兒子迎進來,「金少爺裡邊請!」
4
修仙界中人愛好給自己立一些清高孤傲的人設,所以江陵金氏這類闊佬門派向來風評不佳。
我卻是罕見地與金氏交好的修仙大能之一。
原因無他,隻因當年我孤身前往北境追殺血河老祖時,江陵金氏家主是唯一為我相送之人。
當初我聽說,北境有邪修作亂,該邪修以生人骨血修煉邪功,攪弄得北境一片血雨腥風,凡人苦不堪言。
於是我決定前去誅殺這邪修。
而那時,我的境界不過元嬰,血河老祖則已是化神期大能,沒人覺得我能殺得了他。
我師尊說:「多行不義必自斃,血河老祖倒行逆施,自有天收,你又何必白白送死?」
沈無離說:「師妹,血河老祖身在北境,我等則久居南國,若說護衛蒼生,也隻管顧好南國百姓即可,正所謂鞭長莫及,那北境凡人與我等何幹?」
一眾同門也前來相勸:「無涯師姐,不如且待來日。」
我說:「修仙路遙,你我皆有長路漫漫,可凡人壽數短暫,他們此刻身在北境,朝不保夕,我們身為修仙者,不為其伸張正義,反倒要寄希於天命嗎?」
「修仙本就是逆天而為,若天道不公,我便是天道。」
於是我的師尊、師兄、同門都沉默了。
所有人都在靜靜地等著我送死。
我執劍獨自行舟北上,途徑江陵時,聽聞岸邊有人吟唱挽歌。
是金氏家主帶著自己年幼的兒子金曜,在岸邊為我擺酒送行。
我稍作停泊,並未接受金家主贈送的無數財帛,隻取一杯酒傾倒於江水中。
金家主問:「為何要前去斬殺血河老祖?」
我說:「血河老祖以北境千萬凡人的血肉,用作自己修煉的爐鼎,人人得而誅之。」
金家主問:「世人皆知血河老祖作孽無數,可事不關己便可高高掛起,你又為何執意而行?」
我說:「他們不去,我去。」
「他們不敢殺,我殺。」
那時的金曜尚是個可愛的糯米團子,他眨巴著大眼睛,天真地問:「無涯姐姐,你還會回來嗎?」
「會的,」我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一定會回來的。」
當年情形,猶在眼前,可時移勢易,軟糯的小公子成了驕矜的大少爺,無畏的女劍修成了貪生怕死的小掌櫃。
我收下靈石,諂媚笑著將金曜送到上房門口,說:「金少爺,有什麼事兒您盡管吩咐小的!」
金曜沒說話,隻是古怪地看了我幾眼。
5
為了刮金曜的油水,我推遲了自己的跑路計劃,想來就算是沈無離也想不到,當初目下無塵的程無涯會變成一個滿身銅臭的客棧掌櫃。
這些天來他幾次三番在我面前晃過,都沒朝我多看一眼。
我心下稍松,繼續兢兢業業地伺候金大少爺掙小費,招待日益增多的顧客,小日子過得頗有滋味。
直到蕭蓮華和金曜鬧出了岔子。
那日沈無離照舊早早出門去找程無涯,蕭蓮華獨自走出房門,她面色微微蒼白,步態嫋娜風流,如西子捧心,她倚在二樓欄杆處,探出身嬌聲道:「掌櫃的,勞煩你替我尋些燻香來。」
我尋思你這摳門精也不給一分小費也好意思開口,於是作充耳不聞狀。
蕭蓮華微微蹙眉,正要再度開口說些什麼,此時金曜路過,蕭蓮華順勢拽住了金曜的衣袖,嬌滴滴道:「小公子,你身上好香啊,是用了什麼燻香?不知小女子是否有幸同君一起品鑑?」
蕭蓮華姿態秀美,我見猶憐,奈何金曜實在不解風情,不耐煩地一把推開她,「去去去,女人隻會影響我拔劍的速度。」
蕭蓮華被推得一個踉跄。
圍觀的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你!你們!」蕭蓮華一個翩跹站穩了身體,恨恨地指著金曜和我。
正巧此時沈無離回來,立即站到了蕭蓮華身邊替她撐腰,「小師妹,你怎麼了?」
蕭蓮華立即向他控訴,「師兄,他們兩個欺辱於我!」
……不是,跟我有啥關系?
一旁金曜還在拱火,「就你這身手,還是別修仙了,早點找個男人嫁了吧。」
看著沈無離陰沉的臉色,我拽了下他的胳膊,低聲說:「別說了,那位可是青雲劍尊的大弟子沈無離!」
金曜說:「沈無離?就是那個一直被程無涯吊著打的她的廢物未婚夫?」
「豎子爾敢!」沈無離忍無可忍,本命劍出鞘,朝金曜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