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她為盛元帝擋過暗箭,以致於傷了根本而終身不孕。


她親手扶起整個大啟的商脈,給了盛元帝一個繁榮昌盛的大啟。


後來日子安穩了,沈皇後真心呵護盛元帝的每一個子女。


昭華公主的嫁妝是她親手準備的。


賢王自缢前,隻給沈皇後寫過遺書,說來生不願生在帝王家,卻想與沈皇後做親母子。


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沈皇後是一個賢能溫順的妻子。


這個溫順的妻子、賢德的皇後,緩緩地拔下了頭上一根金釵,金釵上雕著盛放的栀子花。


「這是崔姐姐贈給我的。那時,我還是乞丐堆裡的孤女。


「她贈給我這枚金釵,讓我換些吃食和藥,我典當了這根金釵,得了五兩黃金。


「這五兩黃金治好了我身上的疫病,給了我做生意的本錢。


「我從瓷器做起,半年後,就賺到了百兩黃金,我把這根金釵贖了回來,此後這根金釵,再不曾離開過我的發間。


「那時崔姐姐已經進宮了,於是我努力經營我的瓷器鋪,隻為了成為頂級的皇商,好夠資格進宮,與崔皇後再見一面。


「我想當面謝謝她,是她的好心,讓一個萬念俱灰的孤女重獲新生。」


沈皇後冷冷地看向盛元帝:「殿下還記得我第一次進宮是什麼時候嗎?


「十五年前的二月初三——崔姐姐的生辰。」


盛元帝臉色驟然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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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三,崔皇後的生辰,也是——崔皇後跳下城樓薨逝那一日。


「那一天,我滿心喜悅地捧著我最滿意的白瓷,想獻給崔姐姐,做她的生辰賀禮。」


沈皇後的雙眼忽然迸發出了少女一般的亮光:


「我期盼地想,我終於能見到崔姐姐了,我想把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都獻給她,因為她在我眼裡,也是世上最美好的人。


「可我最終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崔姐姐一身白衣,從城樓上一躍而下。


「我看到豔紅的鮮血在她身下洇出一朵牡丹花。


「崔姐姐死了,我的白瓷也碎在那一日。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金釵最尖銳的一端猛地捅入盛元帝的心口。


血濺出來,沈皇後握著釵子的另一端,傷心又偏執地說:


「都是你害的!」


37


我和謝禹趕到時,隻見盛元帝雙膝跪地,頭朝長寧宮的方向耷拉著。


那是一個跪地贖罪的姿態。


長寧宮裡的崔皇後牌位,始終籠罩在溫暖的燭火下。


沈皇後站在一旁,正將金釵上的血擦幹淨,而後若無其事地別回了發髻間。


我沒法將眼前的沈皇後和昔日那個溫婉的皇後娘娘聯系在一起,一時愣在原地。


謝禹卻毫不意外,他箭步上前,扶著沈皇後的雙臂,問她有沒有被誤傷。


沈皇後搖搖頭:「沒有,你的人很小心。」


「那就好。」


謝禹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盛元帝,對他身邊的心腹說:


「傳令下去,盛元帝被宸王謝禹斬殺於長寧宮外,盛元帝死前下罪己詔,痛悔當年猜忌崔皇後與崔氏一族。」


沈皇後說不必如此。


謝禹道:「弑帝是重罪,由我來擔著,母後你才能穩坐太後之位。文武百官怎麼彈劾,後世史書如何批判,都由我來扛。」


原來,前世弑帝的並不是謝禹,而是沈皇後。


謝禹隻是替沈皇後背了這個罪名,如此,沈皇後才能順利地坐上太後之位。


沈皇後看向我:「好孩子,那書信你可帶來了?」


我從袖中小心地取出那封崔皇後親筆所寫的書信,我隨二哥去太子府,就是為了拿到這封書信。


好在書信沒有被撕毀,完整地交到了沈皇後手上。


沈皇後捧著書信,貼在她的心口處:


【兩葉雖為贈,交情永未因。


【同心何處恨,栀子最關人。】


她對出了那句詩的下半句。


在我與謝禹一同震驚時,沈皇後說:「我的本名,叫沈栀,栀子花的栀,是崔姐姐給我起的。」


沈栀是崔皇後從瘟疫的死人堆裡救出來的。


之後,崔皇後進宮,沈栀奮發圖強,從泥潭裡一步一步爬到大啟第一女皇商的位置。


她做這一切努力,隻為了見崔皇後一面。


就在她進宮的那一晚,崔皇後在她面前被皇帝逼死,摔下城樓而亡。


沈栀那時便立誓,要用她的一生來為崔皇後復仇。


她費盡手段留在盛元帝身邊,替崔皇後扶持唯一的兒子謝禹。


盛元帝的飲食早在十年前就出了問題,沈栀時刻等著謝禹羽翼豐滿,謝禹決定起兵篡位之時,沈栀會讓盛元帝毒發重病。


那封信,是崔皇後寫給沈栀的,她早就知道,昔日救下的可憐孤女,如今一步一步長成了大樹,她為她高興,可困在深宮,唯一能寄託的,便是紙短情長的書信。


可惜,她們終其一生,隻有初見那一面。


38


和前世一樣,謝禹順利地登上了帝位。


那封假的罪己詔被謝禹蓋上了玉璽,昭告天下。


於是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崔皇後死於皇帝的負心與陷害,崔皇後無愧於任何人。


和前世不同的是,這次謝禹的謀反,有我的謀劃和推動,於是論功行賞時,我成了第一列的功臣。


我隻求了一樣東西——恢復祖母的一品诰命。


二哥在宮變中屢立奇功,謝禹封他為定安侯。


如此,宋氏一族,又有了鼎盛之勢。


我成就宋家所有人,隻因我明白,隻有強盛的家族在背後託舉,我才能在權力的漩渦中站穩腳跟。


新帝繼位,要封皇後。


我有了世家背景,遠在北夷的昭華公主為我親筆舉薦。


趙容君說:「後位讓給你就是了,你宋家確實立有大功,何況我本來也不喜歡爭這些東西。


「不過你當了皇後,還給我做烤雞吃嗎?」


我笑得眉眼彎彎:「保管你吃夠!」


最後謝禹來問我,我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朕以為你會婉拒一下。」


「我從來不隱藏自己的欲望和野心,陛下知道的,我想要後位,我喜歡這種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感覺。」


謝禹為我描眉,撫摸著我已經完全愈合的右臉臉頰,笑著道:


「朕喜歡你的坦誠。」


按大啟的規矩,新帝登基後,要攜皇後一起跨馬遊街。


我與謝禹一起坐在華麗的花車中,馬兒忽然頓住,一個狼狽的女人扒著馬車,對謝禹說:


「皇上,皇上,我是鳳命!我喜歡誰,誰才是皇帝!


「我是這個世界的大女主,你選我,你選我啊!皇後之位應該是我的,是我的!!


「明明所有人都隻是我的陪襯,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瘋了的長姐依舊念叨著那些話。


謝禹沒有耐心,想讓士兵就地殺了這個瘋子。


我阻止,扔出一把匕首,就如前世,長姐也扔給我一把匕首一般。


長姐愣了一下,她沒想到,前世她對他人做下的孽在今生會如命運回旋一般分毫不差地報應在她身上。


她忽然笑了起來:「宋懷心,你以為你贏了?你如今的一切榮耀,都依附於謝禹這個男人!「哪天這個男人厭棄了你,猜忌了你,你會死得比崔皇後都慘!


「我就等著看這一天!我就等著看依附於男人能有什麼好下場!!」


她盼著我從高處墜落,摔得粉身碎骨。


長姐盼啊盼,盼了五年,終於在得知我的兒子被謝禹封為太子時,在極度的憤恨與不甘中,絕望自裁。


我背後有宋家一族託舉,在外有攝政北夷的昭華公主撐腰,在內我是陪皇帝一路奪權上位的謀士,後宮的高位妃嫔趙容君與我情同姐妹。


我有男人心甘情願的託舉,更有與女子之間珍貴的情誼。


這一切造就了我此刻固若金湯的地位。


重生後我才明白,一個女人真正的獨立自強,不是排斥一切外界輔助,而要知道自己需要什麼, 並聰明地索取。


如此, 萬事萬物皆能化為我腳下東風, 助我趁勢而起, 平步青雲!


(正文完)


番外


一晃五十年過去。


大啟在謝禹的手中欣欣向榮。


宋氏一族也在這五十年的時間裡逐漸壯大, 很快, 京城宋家的勢力已經能和清河崔氏抗衡。


從那一刻起,謝禹看我的眼神, 忽然就變了。


他開始防著我與母家接觸, 甚至不讓我與兒女見面。


我敏銳地察覺到什麼, 第一反應隻覺得可笑。


長姐若是能活到今日,就會驚喜地發現——她口中那些規律還是成真了。


她一定會拍手鼓掌,罵我活該, 算計半生, 還是把所有籌碼都壓在一個男人的真心上面。


可惜,她看不到這出笑話。


五十年的時間太長了,長到足以改變很多很多事情。


沈皇後在五年前握著那支栀子金釵壽終正寢, 昭華公主也在三年前因病離去。


久居帝位的謝禹變了。


他年輕時曾跟我說,他最恨盛元帝這樣的涼薄人, 他最恨的便是猜忌。


因為丈夫的猜忌, 他的母親絕望自盡。


因為父親的涼薄,年少的謝禹隻能蜷起來小心翼翼地活。


宸王謝禹是諸皇子中最荒唐好色的一個。


「—他」「若哪日我迷了方向,成了我最厭惡的那類人,懷心, 你要救我。」


這句話我始終記著, 所以,在謝禹對我宋家起殺心的那一刻,我喂了他一劑毒藥。


他驚醒時, 撞見我溫柔的眼神:「陛下說過,若哪一日你成了你父皇那樣的人, 要我救你。」


我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含淚道:「謝禹, 我這就是在救你啊。」


謝禹很平靜地望著我,眼裡短暫地浮現出少年時的光芒。


我親手殺了我真心愛過的男人。


在他毀了我們這些年的真情前, 在他變成他最深惡痛絕的那類人前,我提前救了他。


我看過太多史書,我不做衛子夫。


我將最好的謝禹留在了我的心裡, 將最好的帝王留在大啟百姓的心裡。


如此,他就不會因為殺了我的族人而被我記恨,也不會因為晚年昏聩而招致史書批判。


我的孩子繼承皇位, 由我垂簾攝政。


這些年,物是人非, 隻有趙太妃, 始終保有當年的純潔與天真。


她育有一個女兒,闲來無事時, 我便帶著太妃和公主, 在御花園烤雞吃。


長姐不知道, 我雖然恨她,但她說的那些話,我始終引以為鑑。


好風憑借力, 送我上青雲。


謝禹若有情,便是我能借力的東風。


他若無情,便是我於權力之巔、青雲之上永遠懷念的天上白月。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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