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千年清修,功德圓滿,我在雷劫下打起了瞌睡。
大概是過於不重視,雷劫不高興了,將餘下的九九八十一道化作一道,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直接將我的魂魄披出軀殼,打入恐怖副本。
驟然離體的輕松感讓我誤以為自己已經成功飛升。
再睜眼就聽見僵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歡迎來到副本世界。」
我起身拍了拍並不存在的塵土:「現在仙界叫副本世界麼?好生稀奇!」
1
如今的仙界實在有趣。
我周圍還站著幾個人,正面面相覷,看著都不是相熟的修行者,甚至辨不出身上修行氣息,竟然都像是普通人一樣,如此讓人難以參透。
想必他們是別的位面飛升而來,定然比我們靈氣稀薄的藍色星球要好上許多,因此大有機緣,我頓時肅然起敬。
我環顧四周,這是個雕梁畫棟的精致樓閣,千年前我尚且年幼,浮華太盛不甚懂事,曾偷溜去過皇城,那皇帝老兒的寢殿裝飾也比不得眼前這一個。
後來朝代更迭,科技發展,我已經上了年紀,喜歡清靜,對山下的事物不甚了解,但回憶匆匆一見的方正樓宇,想來也不會強到哪裡去。
不愧是仙界!
有個絡腮胡子,大叔面貌的人先開口了:「這次是古代本麼?很少見啊。」
其他人紛紛附和,說了些「通關」「完成度」「新副本」等等的行話。
我字字句句都聽不懂,但可以看得出他們都是聽得懂的。
隻聽著交流,似乎此處仙境並不一般,我們若是想要再進一步,還需完成仙境的考驗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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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免被人發現我是個生瓜蛋子,我也隻好佯裝聽得懂,頻頻點頭,並混入其中,與大家互相通報了姓名。
「我叫林夏予。」
幸好沒人對其他人的世界感興趣,看得出來,大家雖然有所交流但也互相提防,一時間所有人又都沉默了。
我因被雷劫所傷,現在修為十不存一,實在沒了力氣,猶豫片刻還是打破了尷尬:「我們是不是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絡腮胡子名叫雷大錘,他環顧一下所有人,帶著自信與倨傲:「老子先選!」
一身肥瘦相間的肉跟著他的話語顫了顫,都在助推他的驕傲一般。
其他人好像都認識他,看著他都帶了幾分畏懼。
果然不是一般人。
我任由他們都進樓選好房間後,自己才挑了個角落裡看著霧氣濃鬱、沒人要的走了進去。
好生奇怪,整個小樓隻有這個房間道法萬丈,最有益調息,他們竟然都不選,反而留給我。
他們可真是大好人啊。
這讓我甚是感動,大概是以他們的大能,區區雷劫傷不了他們分毫,又看出我修為不濟,這才默默關照於我。
一時間我的佛系心態都去了大半。
絕不能辜負前輩們的好意,我盤膝打坐,一夜未眠,將房間之中的道法之力吸收了個七七八八。
這道法之力似乎與我同法同源一般,甚是好用,根本無需我自己煉化。
不愧是仙界的東西。
我下次還要來。
2
第二日一早,有個丫鬟打扮的小姑娘前來敲門,見我就福了福身子:「姑娘,時辰不早,該起身用膳了。」
他們仙界的新手服務還怪好的哩。
我離群而居,已經許久未有人叫過我吃飯,原本以為自己並不在意,此刻卻忽然心頭一暖,於是十分感激地看著她:「多謝這位仙子,請問去哪裡用餐?」
那小姑娘明顯愣了一下,嘴角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古怪的是我在她身上看不出仙氣道法,甚至看不出生氣。
她僵硬得如同木偶傀儡,眉宇間一股黑霧一閃即逝。
我再看她的面相,窺不出門道,看不出命途,無生無死之人一樣,這仙界的人果然個個都不簡單。
「姑娘,請於一樓大堂用膳。」
她僵硬的聲音略顯熟悉,我仔細想了想,倒是如昨天來時那個歡迎的聲音一模一樣。
我並未多想,心中記掛著仙界的食物,縮地成寸,一步便邁入了大堂。
我竟是第一個到的,大堂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巨大的圓桌,上面珍馐滿目,皆是我從未見過如此豐盛的早餐……豐盛得竟如同斷頭飯一般。
不敢失禮,我坐於末位,眼巴巴地等著其他人。
第二個到的也是個小姑娘。
我記得她叫夏梨,穿著一身運動裝束,頭發高高綁起,若不是此處是仙界,我恐怕就要被她的少女感欺騙,疑心她真是個普通的十八九歲姑娘。
不知她修的是什麼道,心境竟這般純淨。
我十分敬重地拱手一禮,她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學著我的樣子也回了一禮。
又枯坐了一會兒,大家都到齊了,但他們並不施術法,均是一步步地踩著樓梯下樓,很是平心靜氣。
我頓時因為今早的縮地術而羞愧萬分。
大佬們竟然都如此低調,平和應對,我卻像個花孔雀一樣炫技!幸好沒人看見,不然我這張老臉也不要了。
3
如此豐盛的食物卻沒人動筷。
有個青年面貌的男子開口了,他叫龍傲天,長得有幾分帥氣,連我這個清心寡欲之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兩眼。
隻聽見他萬分凝重地開口:「你們昨晚可有察覺什麼異常?」
夏梨神色憂慮:「昨晚是有些不對勁,照理說副本的難度應當是逐日提升的,第一晚應該很穩定,但我卻被伥鬼敲了四次房門。」
我眨眨眼,昨夜打坐,我一夜未睡,卻沒人來敲我的門。
龍傲天點頭:「的確是這樣,不瞞大家說,我天生對氣息敏感些,走過幾個副本,對副本的氣息迭代有些體會,但是昨晚我分明感受到了正氣迅速消弭,邪祟蒸騰而起……照理說副本第四五日才會被詭異汙染成這副模樣。」
雷大錘冷笑一聲:「一群生瓜蛋子連這些都不懂,正常副本最初會有道法之力相護,也就是我們說的新手保護,但又會因為鬼怪侵襲日日消磨,到最後道法耗盡,鬼怪橫行的時候,也就是副本最艱難的 Boss 期。但看現在道法消耗的情況,我們已經直接過渡到第五日了。」
我隱隱約約覺得他說得好像有哪裡跟我有關,但我又聽不出來。
因為我聽不懂。
天可憐見,我日日在山中清修,有時一睡百年,甚少與人打交道,如今他們說的話。
我是能聽得到,卻半句也聽不懂。
隻是勉強理解到,這初升仙界的關卡似乎很有難度,連這些前輩們都覺得棘手。
這時有個外表年紀最小的豆包開口了:「來之前分明通知是初級副本,這樣古怪,我建議大家別覬覦獨勝通關的獎勵,最好抱團取暖,否則可能都死在這裡。」
他叫子涵,十一二歲的模樣,開口卻自帶老成,一看就知是在生死場中進出過不知多少回了。
雷大錘萬分不屑地開口:「老子走了百場副本了,可不是嚇大的,小娃娃就是小娃娃,沒斷奶就別往副本裡鑽,出了事老子可顧不上你。」
子涵對他一笑:「你不怕,那你怎麼不動筷子?」
一桌人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是呢,他們怎麼沒人吃東西?
是修得無欲無求,連口腹之欲都摒棄了麼?
但我不一樣,我是真餓了,我的筷子已經夾了一口肘子,眼看著就要塞進嘴裡了。
於是滿桌的視線都聚集到了我身上。
引得這些前輩這樣矚目,我十分羞愧,隻是發出邀請:「你們也吃,也吃呀。」
雷大錘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一番,最後嗤笑一聲:「第一次進副本?」
我心說確實诓騙不了諸位前輩,於是慚愧地點頭:「是……第一次來,還請前輩們多多指教。」
大家看我的眼神都變了。
就像看著即將被處死的牛羊。
下一秒,一陣陰風拂過,室外的光線驟然黯淡了下去,四周點燃幾支燭火,我再抬頭,便已經看不到其他人了。
4
抱緊前輩大腿的願望注定是無法實現了。
我走了兩步,腳下的地板隨著我的步伐移動,我不由得稱贊一聲:「好精妙的陣法。」
我師承青雲,修的是無為道,對陣法一脈絲毫沒有了解,這才不小心著了道。
四下打量,各處都是黑漆漆的,燭臺影影綽綽,忽然無風而動,熄滅了一隻。
我似乎聽見女子隱隱約約地哭泣聲,哀怨婉轉,訴說著負心郎。
接著,我腳下的地板滲出了血液,濃濃的腥臭味充斥著整個大堂,房間裡響起了腳步聲,卻不見人影,一行血腳印從室外走近,又在我身前停了下來。
皺了皺眉頭,我心中升起一股荒誕的猜想,這個副本好像在試圖嚇唬我。
很快我就拋棄了這個荒謬的想法,畢竟哪怕我是個菜鳥中的菜鳥,也已經修行數千年,驅鬼闢邪都是修道者百歲前的修行,在我手中煉化的厲鬼早都數不清了。
連我都嚇唬不到,又怎麼可能嚇到其他前輩們呢?
況且我並未感受到什麼了不得的厲鬼,周圍即便有些古怪,也都是小道行的廢物,隻怕眼前的一切都是表面文章,背後一定另有乾坤。
我對自己的猜想萬分篤定。
想通其中關節,我便聽見外間有什麼東西重重地摔在地上。
出了樓閣,才發覺地上落下一塊牌匾,因為太過昏暗,我隻好抬手掐訣,散著幽幽暗芒的火焰就從我的指尖升了起來,借著火光,我低頭看了一眼,牌匾十分破舊,上面寫著「清雅閣」幾個大字。
什麼勞什子清雅閣,聽著怎麼像青樓。
我又抬頭看看,門上空蕩蕩的,可以確定的是,昨天上面一定沒有牌匾。
在樓裡樓外轉了一圈以後,我發覺自己道行果然太淺,這麼半天過去居然什麼門道都看不出,甚至覺得這僅僅是個小鬼打牆的小樓。
全樓中隻有一個橫放的棋盤,像是要邀請我對弈,怎麼看都像是個普普通通的鬼打牆的陣眼。
又繞了一圈以後,我還是一無所獲,於是我厭煩了,打了個響指,真的拿眼前的一切當做鬼打牆來解,有仙術傍身,我自然不會真去解什麼謎題,下一秒,我就回到了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還在。
四下看看,諸位前輩也都坐在自己的位置,神情恍惚,迷茫地看了看彼此。
夏梨先開了口:「怎麼回事?我謎題才解了一半,怎麼忽然就回來了?」
5
我頓時心虛不已。
莫非關鍵竟在那小小的棋盤之中,可惜我目光短淺,竟然沒有參透棋盤的深意,那我豈不是打擾了前輩們破陣!
於是我什麼也不敢說,默默端起碗打算繼續吃飯。
卻聽見一聲尖叫。
「雷大錘死了!!」
我一抬頭,發現雷大錘確實趴在桌子上,嘴角滲出些烏黑的血液。
龍傲天上前兩步,伸出手指去探他的鼻息,然後手臂抖了抖,對著大家搖了搖頭:「沒救了。」
這是什麼道理,哪有用鼻息探人的,這人修的什麼道,怎麼連基本的醫理都不通的,我放下筷子,也伸出手去,在他的經脈探過。
而後我皺著眉頭收回了手。
古怪,太古怪了。
此人七經八脈淤堵,氣海空虛,丹田裡面連根毛都沒有,心口又被一團霧氣遮擋,黑壓壓的,正在迅速地掠奪他的生機,此刻確實沒有進氣和出氣,像是死透了一樣。
我敲打他幾處穴位,灌入一絲真氣替他疏通脈絡,衝破了心口那團阻隔,詭異的氣息散得極快,雷大錘已經又嘔出一口血來,黑漆漆的散發著腥臭,但人已經睜開了眼睛:「這是哪裡?我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