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嫡姐病逝後,我被父親送入宮為繼後。
嫡姐不甘我坐享其成,在死前狠狠算計了我一把。
迎接我的,是深愛嫡姐卻痛恨我的皇帝,跋扈的一幹妃嫔,以及對我充滿警惕之心的太子和大公主。
那又如何?
我便要叫嫡姐知道,她一個死人,怎麼鬥得過我這個活人呢?
1
鳳儀宮中,我低著頭,跪在一眾宮妃後頭。
耳邊傳來細碎的嗚咽聲。
前幾日,太醫給嫡姐診治時,已經下了病危令。
說她不過就是這幾日的事了。
眼下,她正躺在內殿的床上。
皇上和母親一道在裡頭陪著她。
我怔怔地跪著,想起父親前幾日召我去書房,同我說的那番話。
「阿容,先帝曾言,後位必出自沈氏。」
「你雖隻是庶女,但現下沈氏主支隻餘你一個,皇上的意思是,你嫡姐去後,還是以你為繼後。」
我有些失神。
Advertisement
我要做皇後了嗎?
「雲容,你嫡姐讓你進去。」
耳邊突然傳來嫡母喚我的聲音。
她的眼仍紅腫著。
眼風掃過我時,帶著不易察覺的嫌惡與恨意。
大約是因為,她親生的女兒就要去了。
而我一個小小庶女,卻因著是餘下沈家主支唯一的女兒,便能坐享其成。
我來不及細想,硬著頭皮走入了內室。
「臣女參見皇上、皇後娘娘。」
皇帝趙明琛正坐在嫡姐的床邊,緊緊握著嫡姐的手。
他面色沉沉,看不出眼裡的情緒。
「平身吧。」
「皇後說,她有話對你說。」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嫡姐跟前。
臥在床上的沈錦歡臉色白得如同紙一般,唇也毫無一絲血色。
她伸出骨瘦如柴的手,顫顫巍巍地握住我。
「阿容,你當初詛咒我的話應驗了。」
「現在,我行將就木,而你能做皇後了,你可高興?」
趙明琛的眉頭立即擰緊了。
「歡兒,你是什麼意思?」
我心中不安大盛。
沈錦歡如泣如訴地開口:
「皇上,幼年時,妹妹曾因院子之事同臣妾發生過爭執……」
「臣妾也知,臣妾身為長姐,權該將好院子讓了妹妹。」
「可臣妾是嫡女,若院子的門面不好,豈非落了人口舌?」
她掩面而泣,哀怨地望向我。
「可妹妹竟然懷恨在心,那年年節去寧心寺祭拜時,竟被我聽見,她在佛前詛咒我短命而終……」
我心中駭然不已。
每年年節,我都被嫡母關在府中,出門的機會甚少。
何時去過什麼寧心寺?
「嫡姐,我沒有……」
沈錦歡眼裡盈盈含著淚水,打斷了我試圖為自己辯解的話:
「妹妹,佛前的詛咒易應驗,你應當也隻是年少無知,我不怪你……」
「我隻求,你對姐姐留下的一雙兒女好些……」
嫡母也在一旁裝模作樣地抹起了淚。
「我可憐的歡兒……」
一旁的趙明琛早已面色鐵青。
他伸出手,顫抖地指著我。
「沈雲容,朕本念著你是錦歡的妹妹,想著總要對你禮遇幾分。」
「你竟是這樣蛇蠍之人!」
他氣急之下,竟從腰間抽出佩戴的匕首,直直朝我刺來。
我顫顫巍巍地軟倒在地上。
幾乎是失了魂一般,等著死亡的來臨。
「皇上,皇上不可啊!」
他被大內總管止住。
那匕首堪堪停在我的脖頸間。
「皇上,皇後娘娘病重,不能見血啊!」
他似是恢復了理智。
將匕首收回了腰間。
隻是望著我的眼神,如同淬了毒一般。
我撿回一命。
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
卻忽然聽見宮女的驚聲呼喊。
「不好了,皇後娘娘不好了……」
我猛地抬起頭。
看見的,是沈錦歡閉上眼前,對我露出的最後一絲得逞的笑。
2
大婚之夜,我惴惴不安地坐於交泰殿的龍鳳婚床上。
門忽然被人打開。
趙明琛疾步自外頭走入。
他不顧喜娘喚著「吉時未到」的一聲聲阻止,粗暴地挑開了我的蓋頭。
那喜娘忙端來一碗餃子,撐著一張笑臉:
「皇後娘娘,吃……」
他將那餃子一把打翻在地上。
冷著一張臉:
「吃什麼?給朕出去。」
後頭欲進行洞房儀式的其他宮女嬤嬤見狀,同那喜娘一樣灰頭土臉地退了出去。
轉眼間,交泰殿中隻剩我同趙明琛兩人。
他死死地盯著我。
忽然冷笑一聲。
「沈雲容,朕依著父皇的遺詔,不得不娶你。」
「可你也不要肖想本不屬於你的東西。」
他忽而靠了過來。
酒氣噴在我頸間。
想起那日,幾乎要割斷我脖頸的匕首。
我忽然渾身顫抖起來。
「皇……皇上,你要做什麼?」
他對我露出一個諷刺的笑。
「自然,是做帝後大婚該做的事。」
後來,那一夜幾乎成了我的噩夢。
他粗暴地撕開我的衣衫,惡狠狠地索取著我。
痛楚使我幾近暈厥。
後來,他因著酒意,在我身側沉沉睡去。
那時我想,若是我身旁有一把匕首,必然會將它毫不猶豫地插入身旁男人的胸膛。
可我沒有。
我一夜未眠。
渾渾噩噩地胡思亂想著。
最後,隻化為一個念頭。
我不能讓沈錦歡得逞。
就算她死前的一番話,幾乎將我逼到了絕境。
我也必要在那絕境前,尋出一條生路來。
3
清晨時,趙明琛酒醒了,恢復了些理智。
但他對著我,仍然沒有一副好臉色。
我提心吊膽地侍候他穿戴好衣裳。
正頭暈不止,卻聽見他吩咐大內總管毛公公:
「你去太醫院,差他們送一碗避子湯來鳳儀宮。」
他語氣森冷:
「這等蛇蠍之人,不配懷朕的子嗣。」
毛公公聽他這番話,嚇得臉都白了。
「皇上,這……」
「還不快去!」
他吼道。
毛公公低著頭,正要出去,我卻忽然喚住他。
「毛公公,麻煩同太醫院的人說,送一碗絕子藥來鳳儀宮。」
「你……」
趙明琛猛地盯向我。
我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根一把。
掐的位置,正是他昨夜粗暴動作留下的淤青。
疼得我眼眶登時便湿潤了。
我盈盈下拜,泫然欲泣:
「臣妾知道,皇上不喜臣妾。」
「況且宮中已有姐姐留下的太子和大公主,不日也要交由臣妾撫養。」
「臣妾願自絕子嗣之望,悉心撫養太子和大公主長大,以表臣妾赤誠之心。」
他望著我的眼神和緩了些。
「你願意為自己贖罪也好。」
我緊緊地咬著唇。
我知道,嫡姐死之前向我潑的髒水,趙明琛已經深信不疑。
畢竟人人都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現下,我若揪心於為我辯解之事,恐怕隻會招惹來趙明琛更多的怒火。
一個被皇帝厭棄的女人,就算居於皇後之位,在宮中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我唯有韜光養晦,一步步重新博得趙明琛的好感與信重,才能為我謀出一條生路。
那絕子湯不久便被送來。
我端起它,毫不猶豫地飲下。
見我飲完,趙明琛眼底有滿意之色。
「你既還算有自知之明,鳳印朕晚些時候會差人送來你宮裡。」
他頓了頓。
「過幾日,棠兒和承修也會送來你宮中,交由你撫養。」
他走到我身側,語氣陰冷。
「沈雲容,朕不管你藏了多少齷齪的心思。」
「你如今已經不能再生育了,便好好記住你方才說的話,做一個本分得體的皇後,好好照看錦歡的一雙兒女。」
「否則,朕就算不能廢後,也有很多法子,讓你無聲無息地死去。」
我恭謹地行禮。
「臣妾遵旨。」
趙明琛大步流星地出了鳳儀宮。
我終於松開了我一直緊握著的拳。
指甲已經深深嵌進了肉裡,甚至滲出了血跡。
「小姐!」
我的陪嫁侍女深秋見我手上的血跡,不禁驚呼了起來。
她一邊取來藥為我擦拭,一邊心疼道:
「小姐,你今年不過十六,便就這樣絕了子嗣之望,皇上他又這樣待你。」
「以後,可怎麼辦啊……」
她說著說著,抹起淚來。
我揚唇,正想安慰深秋,腹中忽然傳來翻江倒海的疼痛。
我嘔吐了起來。
想來是那絕子藥起了作用。
我一邊捂著小腹,一邊露出一絲笑意。
這樣多好。
誰要給那個臭男人生孩子?
4
太子趙承修和大公主趙玉棠因著年紀小,在嫡姐病時,被送到慈寧宮由太後暫時照看。
兩日後,他們便被送回了鳳儀宮。
我早早地便在鳳儀宮門口等著。
想著,要給他們留一個好的印象。
畢竟趙明琛說的也沒錯。
我眼下無法生育,恐怕還真得倚重嫡姐的這一雙兒女。
可我見他們的第一眼,便知道此事絕沒有那麼容易。
「承修,玉棠……」
我笑著喚他們的名姓。
迎接我的,卻是一塊被趙承修藏在衣袖裡的尖銳石子。
「壞女人,我母後就是被你害死的,給本宮滾……」
他一邊尖聲叫著,一邊將那塊石子朝我擲來。
我慌忙側身。
那石子堪堪擦過我的耳側,傳來一陣刺痛。
「小姐,你流血了……」
深秋慌忙道。
太醫為我診治完,再三保證了不會留疤,深秋才肯放他走。
「小姐,太子也太欺負人了些!」
我想起方才太子丟那石子時,分明是朝我的臉丟過來的。
不由得微微嘆了口氣。
不過六七歲的孩子而已。
竟然如此心狠。
「皇後娘娘,不好了,太子殿下和玉棠公主將側殿給砸了!」
「玉棠公主不知道從哪裡尋出來一個火折子,說要將鳳儀宮給燒了,侍女們都不敢上前……」
5
我急匆匆趕到側殿時,趙玉棠手裡的那火折子已經扔出去了。
側殿裡燃起了熊熊大火。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指揮了宮女和侍衛前去救火。
轉過身去,卻見趙玉棠領著矮她一個頭的趙承修,正站在遠處看著我。
眼裡全是得逞之意。
我走到他們跟前。
方才跑得太急,臉上的妝容已經花了。
端莊的盤發也散了個徹底。
我知道,我現在的形容一定頗為狼狽。
「為什麼要放火?」
我顫抖著聲音。
「玉棠公主,在宮中私自縱火,可是要入慎刑司的。」
趙玉棠不過十歲。
唇角微微勾起,眼神裡露著挑釁。
「你大可去同父皇,同皇祖母說,這火是我放的,讓他們將我送入慎刑司啊。」
「母——後。」
她拖長了聲音,笑起來的模樣,似有恃無恐。
一旁的趙承修嚷嚷起來:
「壞女人!我母後住不了鳳儀宮,你也別想住!」
看著眼前的兩人,我忽然一陣天旋地轉。
險些暈過去。
6
鳳儀宮失火之事,毫無疑問是會鬧到趙明琛跟前的。
長明宮中,我同趙明琛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楚。
趙明琛緊皺著眉。
目光落在低著頭的趙玉棠身上。
「玉棠,你怎能在鳳儀宮放火?」
他雖在質問趙玉棠,可語氣裡卻連一絲詰問也無。
趙玉棠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父皇,玉棠不是故意的。」
「玉棠聽宮人說,在逝去之人曾住過的地方燃起火燭,便會見到她的魂魄……」
她抬起頭,淚光盈盈,端得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玉棠和阿修隻是想母後了,才不小心使側殿起了火……」
她說罷,又朝我的方向投來一瞥,一副很愧疚的模樣:
「對不起啊,母後。」
「都是玉棠的錯……」
昨夜,她根本沒點什麼火燭,而是直接將火折子仍到側殿的藏書上,故意縱火。
可在她嘴裡,卻變成了「思念母後」。
我心道不好。
果然,她的話音一落,趙明琛望著的目光便徹底柔和。
「棠兒,朕不該怪你的。」
趙玉棠和趙明琛將戲演得全乎。
二人皆低低抽泣著。
我氣得幾乎要笑出來。
趙玉棠真是長了一張好嘴啊。
能將黑得說成白的。
此時,趙明琛的目光卻落在我身上。
「皇後。」
他眼神驟然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