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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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開了小鋪,又是新一重的不敢想了,以為一天賺半兩銀子就是天大的好光景。


可少爺還是會挨欺負。


鬧事者會碾著我們的臉,會拿滾燙的熱湯淋他一身。


……


這世道哪有什麼公理?


隻有站得越高,才能受更少的人欺負。


良廷緊緊抱住我,他說:「豆腐,我也想。


「我也想重現程氏酒樓輝煌。這五年來每一天每一夜,我都瘋了似的想。」


我爹垂著眼睛,一副通透了然的樣子,嘆口氣:「想就去幹吧,男子漢大丈夫,怕這怕那的成不了大事。」


他倆打啞謎似的,隻瞞著一個我。


我隻是好奇:那樣金碧輝煌的酒樓為什麼要關門?裡邊的桌椅都是上好的紅木,怎麼賃給我們隻要二百兩?


東家是得多著急出手啊?


幾乎掏空了家底,我們把酒樓賃下來了。


我們依舊想要主賣餛飩,良廷晝夜不休,精心調配了十八種餡料。


有好幾回我睡醒,還能看到他屋裡漏出燈光來。


我輾轉反側,心疼我的少爺,忍不住去廚房做了碗甜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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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廷笑起來:「一個月來,這還是你頭回夜裡進我屋門,不怕我了?」


我咕哝:「從來沒怕過。」


我隻是,不敢再看他眼裡愈來愈深的情意,不敢觸到他那雙手的溫度。


良廷累壞了,趴在桌上枕著手看我。


「豆腐,這些天我做夢,總是夢到從前的我們,夢到你背著我跑過長街,背著我求醫問藥。


「你那麼瘦,肩胛骨抵著我的胸口,跑起來顛簸得厲害……可那時我好幸福。」


我聽著他講,幾乎要落下淚來。


他總夢到那時,我又何嘗不是?


我也懷念那時候的少年,那時候他落魄、狼狽,遭逢大難脾氣也壞,一身的傷都需要照顧。


可隻有那時候的少爺是屬於我的。


良廷合上眼,喃喃了聲:「豆腐,我好累。


「豆腐,你抱抱我。」


我心疼得要命,走上前抱住了少爺。


盡管他越長越高,我的雙手已經環不住他的肩。


他抖得厲害,卻是將我抱起放在桌上,壓著我的後腦深深地吻上來。


我及笄禮上時,柳娘子打趣說我這麼大的姑娘了,還分毫不通男女之事,還是個小猴子。


那一晚,我好似突然開了竅,我學會了親嘴和擁抱,我就不再是猴子了。


17


我們的酒樓安置好了,開張那天,竟引得京城赫赫有名的老饕品鑑團上門,嘗過之後為我們題了匾額——一品餛飩齋。


我狂喜,與小二一起踩著梯子把這副匾額高高掛了起來。


為首的老饕是曾當過御膳房庖長的何大人,對著良廷深深一揖,笑吟吟道:「公子這是苦盡甘來了。」


良廷目光深長,也深深回他一揖。


那一年的冬天,我與良廷成了親。


聘禮是良廷為我置辦的,嫁妝是我爹為我置辦的,我們挑的都是實用的安家好物,裝進大紅箱在街上晃了一圈,又送回我們的家。


花轎送嫁的路線是我自己畫的,走過當初的天香樓,走過仁心堂,良廷拉著我下轎拜過當初給他治傷的那財迷大夫,把大夫感動得直抹眼淚。


走過後來我們擺攤的城門口,走過西市,走進我們的新酒樓。


西市上許多人都知道我們是一對乞兒夫妻,白手起家有了今日,那一天許多人為我們賀禮,流水席擺了一天一夜。


良廷挑起我的蓋頭,他衝我笑。


我也撲哧撲哧笑個不停。


我們對著月亮,在院子裡重新拜了天地。


感激蒼天,感激厚土,能將少爺送到我身邊。


那一夜,他說了好多好聽的話。


我仿佛坐在一葉扁舟裡,搖啊搖,從他盛滿春情的眼中看出自己的模樣。


軟的,香的,嫩的,滑的。


又好像坐在一隻秋千上,起啊落啊,蕩向遠方。


被拋上雲霞之時,聽到良廷低低笑了一聲。


「怎的起名叫豆腐……呵,真是豆腐做的。」


18


九月天涼以後,京城忽然多了許多流民。


好像是一夜之間多起來的,我一開門,被蜷在窗下背風取暖的幾個乞丐嚇了一跳。


這些流民都是北方面孔,不知逃了幾百裡,薄薄的衣裳兜不住肋骨,雙頰上沒一點肉,似能被一陣風吹倒。


我們收容了一些流民,很快,京城城門緊鎖,不許再進人了。


聽良廷說蠻夷攻破了邊關四座城池,整個邊境線都被推得南移了。


皇上下令,從草原到京城之間的十八道關隘全部封死,不許邊民南逃,要從邊民中抓兵丁,以抵御蠻夷的鐵蹄。


可那年冬天,皇上還是執著兩位寵妃娘娘的手,搬進了皇宮西邊的興慶宮,那裡有一座全天下最繁華的樓——相輝樓。


一連半月燈火、焰火不歇,民間無數焰火手藝人輪番獻禮,慶賀皇上萬歲,娘娘千秋。


整個西市的天都是灰蒙蒙的,硫硝味一天接一天從沒散過。


御史勸誡,皇上不聽,連著撸了幾頂官帽。


滿京城禁止文人私下結社議論政事,幾個國子監的夫子都被抓出來砍了頭。


良廷氣得摔了一隻碗。


那裡邊有他的恩師,我們卻不敢光明正大去祭拜,隻敢夜裡帶些奠材悄悄去送。


回程中,我坐在馬車上昏昏欲睡,卻聽車夫忽然一聲驚呼。


我猛地掀開車簾看,良廷不見了!幾個黑衣人把他擄走了!


我幾乎嚇瘋了,慌忙跳下車,卻又被一名黑衣人攔了路。


對方蒙著面恭敬一禮:「掌櫃娘子稍安勿躁,我家主子請程掌櫃去敘幾句話,一會兒便回。」


那是康王身邊侍衛的聲音!我聽過的!


我隻好又坐回馬車裡,緊張得全身發麻。竟真如對方所說,不過一刻鍾,良廷被送回來了!


我急忙問他怎麼了,王爺有什麼事要吩咐?


良廷攥緊我的手,目光和聲音都如定海神針一般穩住了我的心,他低聲吩咐車夫:「先回家,快些趕路。」


等回了樓裡,他檢查過走廊,又緊緊鎖死了門窗,才與我道:


「豆腐,我與你說一件事。康王想要殺了皇上。」


我大驚失色。


「你可還記得當年因吃了我家麻糍而噎死的老娘娘?那是皇上的親娘,以前是個小才人,不受先帝所喜。


「先帝駕崩時,當今的皇上害死先太子全家,又篡改遺詔,自己坐上龍椅,將親娘抬成了西宮娘娘。


「而康王是真正的太後之子,是嫡皇子,當年帶兵在外打仗,隻因進京遲了一步,沒有保住先太子,反倒被拘禁京城,這一拘就是十八年。」


我心亂如麻,仔仔細細聽他講。


「皇上住在相輝樓的這些天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到傍晚,御膳房會從西市上挑一家有名的酒樓,把廚子帶進興慶宮給皇上做飯。」


我隱隱聽懂了他的意思。


「康王是想讓你混進廚子裡,給皇上下毒?可他怎麼能確定皇上一定會點咱們家的餛飩?皇上吃了你的餛飩死了,你又怎麼能脫身啊?」


「錯了,豆腐。」


良廷打斷我,眼底是灼灼的光:「不是我們一家下毒,是整個西市七十二食檔,三十六茶肆,九家大酒樓中,全埋下了康王的樁子。


「這些人,都是暴君登基十八年來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人,全匯聚在這條西市上,康王想要暴君死,朝中已安置妥當,隻差這一臂之力。」


我抖得厲害。


良廷抱住我:「豆腐,康王有仁義之德,我信他。但此事牽扯太大,我未必能脫身,我要送你和咱爹走。」


「我不走!」


我搖搖頭:「爹歲數大了,讓爹離開,我要陪你一起。」


良廷親親我的臉,手撫在我的肚子上:「傻姑娘,都要做娘的人了,還說胡話?」


我呆在當場。


震驚地看看他,又震驚地低頭看看自己的肚子。


這……這這怎麼可能?我們才成親四個月,我要做娘了?


良廷捧起我的臉,直視我不安的雙眼:「豆腐,我知此時參與進這樣的謀逆裡,將你母子二人拖入危險中,我是罪該萬死。


「可這些年,我無一日能安枕,沒有一日忘記我慘死的爹娘哥姊,我做夢都想殺了那個暴君。


「你帶著咱們的孩兒,與阿爹一起去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我也會盡量保全自己,我說到做到。


「豆腐,你信我這一次。」


我忍著淚重重點頭。


我信他。


這些年每一個決策,少爺從沒錯過。


我的良廷從不會錯。


我倆又趁夜溜進我爹的院子裡,鎖住門窗,悄聲與他商量。


我爹哼著小曲,眼皮都沒抬一下。


「我一個乞丐,沒爹沒娘沒媳婦,死人堆裡睡過覺的,豆腐都不怕,我有什麼好怕的?」


我爹還是那樣通透了然的樣子,一揮手。


「兒啊,你隻管去幹,要是真能弄死這狗皇上,天下人都要記你一恩。去幹他娘的!」


19


康王手下的人,將我和爹爹送上了去往江南的船。


隻第一天,我就相信康王不會卸磨殺驢,不會在事成之後捂死我們的口。


因為康王自己的妻眷也都在這幾條船上。


康王妃留下與王爺同進退,懷著身孕的側妃假借回鄉吊孝的名頭,將我們全部扮作丫鬟僕役,帶著我們一齊南下。


提起康王,大家都說那是最慈悲的主子。


我是隻旱鴨子,從沒坐過船,懷著身孕一路坐船本該艱難,好在腹中的孩兒爭氣,幾乎沒鬧騰過我幾次,加上康王府的下人們對我尤為關照,這一路竟沒受過罪。


可我無一日不惦記著我的良廷。


我怕事成後他逃不脫。


我怕他留下我孤零零一人。


想得發瘋的時候,我就練字。我終於學會了寫豆腐的腐字,我會寫他的名,我學會寫「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我心裡求菩薩,求他保佑我的少爺。


一本賜福經隻抄完第一遍,窗棂卻忽然被敲響。


我疑惑地打開窗, 震驚得雙手捂上了嘴:「你……」


我爹在一旁笑我:「豆腐傻愣著幹嗎?分開半月就不識得人了?」


我撲進面前人的懷裡,緊緊抱住了他。


這是我的少爺,是我的良廷!


他一身髒衣,不知趕了幾天路, 沒顧上換洗, 可他來了!


他怕我緊張,怕我牽掛,日夜兼程地趕來了!


20


江南的風景太美了。


白天我們在江上泛舟,看著蓮農採菱角,聽畫舫載著歌聲蕩起清波。


夜裡餓了, 良廷的巧手總是能做出各種各樣的美食, 做得最多的還是餛飩。我腹裡的孩子是個小饞蟲, 跟我一樣愛吃餛飩。


兩個月以後, 皇上急病身亡,康王奉遺詔登基的消息才傳來江南。


同來的還有兩封詔書, 一封是為天香樓一案平反的。


另一封, 是封我家良廷為戶部郎中的。


隨著詔書而來的是無數媒婆,踏破了我們新家的門檻。


好幾個來相看良廷的甚至是官家小姐, 嫋嫋婷婷地下轎福禮,隔著門扔進來的荷包上都有精致刺繡。


良廷把荷包拿麻袋裝了擺到門外去, 大門一鎖, 摟著我回屋睡覺。


我酸溜溜:「我都不會繡荷包。」


良廷笑說:「我來學,豆腐想要什麼樣的, 我就繡什麼樣的。」


郎中,我不知那是幾品官, 掰著指頭數。


良廷護住我的腰, 輕輕將我摁倒在榻上, 親上來:「管它幾品,不去,通通不去!我這就寫一封信回了皇上。」


我笑他胡鬧, 笑過之後, 卻又覺得不是胡鬧。


康王是個好人,卻不是聖人,身邊越多人知曉他弑君篡位的秘密, 康王就越不能睡得安穩。


我問良廷:「不做官, 你不會失落麼?」


他畢竟讀過那麼多年的書, 背過那麼多的聖人言。


良廷搖搖頭:「我沒當過官,我也懶得想這個。我隻知道小富即安是最好, 我站得越高,我的豆腐越不快活。」


原來我那些顧慮, 那些自卑與恐懼, 我的少爺都懂。


我是泥裡長出來的豆腐, 要把這身筋骨通通敲折了, 才能拼湊成官夫人的模樣。


做了官夫人, 我甚至不能再叫豆腐這個俗不可耐的名字了。


那確實沒什麼好的。


良廷親親我的鼻尖問:「那我們在江南再開一家酒樓,還賣餛飩?」


「開三家五家, 開八家十家也行,本娘子有的是錢!」


春風拂過桌案,卷起我剛抄完的詩。


人人盡說江南好, 情人隻合江南老。


春水碧如天,畫船聽雨眠。


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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