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當天,周辭禮拋下我去哄他剛認識三天的小姑娘。
我淪為所有人的笑柄,被爸媽當眾甩了巴掌。
他們罵我沒用,十年拴不住一個男人。
後來一場車禍,周辭禮失去雙腿。
爸媽逼我去醫院看他,他們又說「患難見真情」。
周辭禮大概也這麼以為,所以在看到我時眼底滿是驚喜。
可他錯了,我不是來破鏡重圓的。
我隻是想親自確認,親眼見證——
他過得不好,我才過得好。
01
周辭禮幾乎是頭也不回地從婚禮現場離開。
臨走前,他看了我一眼,沒有任何愧疚的意思。
「漪漪,下次再結。
「我有急事。」
藏在身後的手控制不住地發著抖,我側過身子給他讓出了一條離開的路。
最後一絲的期盼,終於隨著視線裡逐漸消失的周辭禮,變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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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參加婚禮的賓客震驚的目光幾乎要將我射穿,他們大概沒想到我的反應會這麼平靜。
臺下,周辭禮的父母拉著我爸媽說了些什麼後,追著周辭禮的背影也跑了出去。
留下宴會廳裡鬧哄哄一片。
在婚禮現場逃婚的戲碼,從來都是在電視劇裡才會見到的。
議論聲四起,爸媽漲紅了臉。
「藍漪漪,還不趕緊給我滾下來!」
他們的聲音尖銳又刺耳。
我深吸了口氣,拎著沉重的裙擺走到他們面前。
措辭了很久的話還沒有說出口,他們的巴掌就扇了過來。
「十年。
「十年的時間,連個男人都拴不住。」
「藍漪漪,你還能做什麼?我們還能指望你做什麼?」
我的臉被打得偏向一側,正巧對上賓客們略帶嘲諷的目光。
眼淚終於還是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是啊,十年。
和周辭禮的十年,突然間像個笑話。
所以他才會在婚禮現場拋下我,去奔赴那個隻和他認識了三天的小姑娘。
02
婚禮開始前,周辭禮接了一個電話。
他沒有注意到就站在休息室門口的我,徑直開了免提。
「周辭禮你個大騙子。
「你都要結婚了,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
小姑娘破碎的哭腔讓我想要推開門的手頓在了半空。
周辭禮輕笑了一聲,散漫又輕挑。
「我和你剛認識三天,談不上招惹。
「而且,誰和你說我要結婚了?」
小姑娘的哭聲戛然而止,即便是隔著電話,我都能感受到她的破涕為笑。
「真的?」
「真的。」
周辭禮掛了電話。
休息室裡再傳來的是他和他的好兄弟對話的聲音。
「辭禮,你來真的?
「你還真打算逃婚啊?就為了那個小姑娘?」
周辭禮冷嗤一聲:「你覺得呢。」
認識周辭禮這麼多年,我聽得出他的語氣,不是反問,是肯定。
他的兄弟沉默了一會兒,尷尬地笑了一聲:「那個,藍漪漪不是懷孕了?」
「嗯。
「如果不是她懷孕,我和她結不了。
「就當給她個教訓吧,我周辭禮不是那麼好算計的。」
周辭禮的語調漫不經心,卻字字誅心。
「教訓一下也好,但別玩兒大了。」
「她懷孕了,不會走的。」
「教訓」「算計」兩個詞狠狠砸在了我的心上,小腹跟著抽痛了起來。
周辭禮拉開門時,我正準備離開。
看到我,他的表情隻怔愣了一瞬,便恢復以往溫柔的模樣。
他牽起了我的手,目光落在我被蓬起的裙擺遮住的小腹上。
「走吧,婚禮要開始了。」
03
我幾乎是麻木地跟著周辭禮到了婚禮現場。
他從我爸的手中接過了我的手,和我一起走到了舞臺最中央。
我沒有從他的手中掙脫開。
最後的一絲期待,是我在賭。
賭我和周辭禮在一起的十年,他也曾付出真心過。
但我賭輸了。
真心,瞬息萬變。
我平靜地接受著爸媽的謾罵和詛咒,也平靜地接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嘲諷和譏笑。
沒人指責周辭禮。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場婚禮是周辭禮的妥協換來的。
而他妥協的理由是,我懷孕了。
我爸媽帶著我偷偷藏起的孕檢單,找去了周辭禮父母的家。
四個老人又一齊衝進了周辭禮的辦公室。
那天,周辭禮正在開著線上會議。
等我趕過去時,周辭禮冷著臉,眼裡幾乎淬了毒。
他不想要孩子的。
我們的避孕措施一直做得很好。
隻是因為我提起過,我想結婚了。
所以他懷疑了我。
我沒來得及和他坦白懷孕的事情,更不知道為什麼我爸媽會發現我藏起來的 B 超單。
但我似乎百口莫辯。
我爸媽興奮地討論著彩禮的事情,獅子大開口的樣子讓周辭禮的臉色越來越差。
那之後,好像就不一樣了。
可我卻沉浸在周辭禮接受了結婚和我懷孕的假象裡,全然忽略了我們之間急劇降溫的感情。
天真的我以為,這是緣。
04
周辭禮拋下了我。
爸媽也把我獨自扔在了一片凌亂的婚禮現場。
臨走時,他們狠狠瞪了我一眼。
「如果你有你姐姐一半兒爭氣,我們也不至於想盡辦法讓你懷孕。
「當初就不該生下你。」
我愣在原地,淚水糊住了所有視線。
難怪。
難怪那天周辭禮把未拆封的避孕套都扔在了我面前,那上面被扎了幾個不注意看根本不會發現的針孔。
難怪那段時間爸媽一反常態地總來看我,給我做飯,幫我收拾屋子。
難怪周辭禮說算計。
是啊,這又何嘗不是算計?
我收拾了所有殘局,撐著笑送走了一撥又一撥看笑話的賓客親朋。
直到最後一個人離開,我才癱坐在地上。
我以為我會號啕大哭,卻發現喉嚨緊得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眼淚止不住地、無聲地往下流,怎麼擦都擦不掉。
扔在旁邊的手機響了又響。
我才終於回過神。
「回家一趟。」
我爸的聲音從聽筒傳來,一如既往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不等我說話,他徑直掛斷了電話。
所以我沒有回去。
我換下了婚紗,回了趟我和周辭禮的家。
家裡空蕩蕩的,除了地臺感應燈微弱的光,漆黑一片。
周辭禮大概是去找他的小姑娘了。
我拿走了自己的證件,打車去了離家最近的醫院。
05
我在醫院急診大廳的長廊坐了一夜。
這一夜,無比漫長。
閉上眼,看到的都是我和周辭禮過去的那十年。
我是怎麼和周辭禮認識的呢?
說出來,有點可笑。
姐姐結婚那天,喝多了的我吐了來參加婚禮的周辭禮一身。
那年我大二。
就這麼一見鍾了情。
後來我才知道,周辭禮的父母是我爸媽拼了命想要接觸的人。
他們能來,託了我姐夫的福。
我姐夫,一個比我爸小不了幾歲的男人。
他幫助我家的公司渡過了難關,爸媽感激涕零。
那時候我問姐姐:「姐,你真的喜歡他嗎?」
姐姐摸著肚子的手頓了頓:「喜不喜歡的還重要嗎?」
是啊。
我差點忘了,姐姐結婚時已經懷孕五個月。
隻是後來,她留在了醫院的手術臺上。
一屍兩命。
姐姐最後跟我說的話,到現在我都記得。
「漪漪,喜歡就去追,自己喜歡最重要。」
我去追了。
其實周辭禮沒有很難追的。
確認關系那天,他把我擁進懷裡,下巴來回蹭著我的發頂。
爸媽知道後,笑得合不攏嘴。
我以為他們是真心喜歡周辭禮,又或是真心替我高興。
是我錯了,他們眼中看到的隻有利益。
可我想不通。
周辭禮其實可以和我說的。
他不想娶我,又或者他不想被這本就不被期待降臨的孩子所束縛。
可是他沒有。
06
天一亮,我就去掛了婦產科,預約了下午的流產手術。
爸媽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
我嫌煩,關了機。
關機前,我看到周辭禮給我發了消息。
他問我:【寶,在哪兒?】
我沒回。
護士喊了我的名字,讓我躺到了手術臺上。
我沒有選擇無痛手術。
胚胎從身體剝離的瞬間,我感受到了疼痛,心也跟著空了一塊兒。
我在醫院休息了半天,天黑後回了家。
我沒想到周辭禮在家。
開門的瞬間,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和往常一樣接過我手中的包,幫我穿上拖鞋。
我看著他彎下的腰,心裡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感。
我發現,我好像看不懂他了。
看不懂他把我丟在婚禮上現在卻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看不懂他到底愛不愛我。
但好像,不重要了。
「去哪兒了?這麼晚才回來?」
周辭禮想要拉我的手,被我不著痕跡地避了開。
「昨天真的是公司臨時有急事,生氣了?
「不是你說的婚禮隻是個形式嗎,怎麼還生氣了呢?」
他把我堵在了門口,雙手抵在我的肩頭。
像之前每一次哄我一樣,俯身湊近我的臉,故意和我對視。
從前,我總是率先敗下陣來。
可現在,我終於從他表面的深情裡看到他眼底深處藏著的惡劣的戲謔。
我對上他的視線,啞著嗓子開口:
「謝謝你啊,周辭禮。
「還好當初你堅持沒有領證,所以我們分手吧。」
07
周辭禮好像很意外。
像是有什麼事情脫離了他的掌控,落在我肩頭的手逐漸收緊。
直到掐得我痛呼出聲。
「周辭禮,你弄疼我了。
「放開我。」
不僅肩膀疼、小腹疼、心髒疼,我好像連呼吸都覺得疼了。
我倒吸了口氣,用力推開了他。
周辭禮凝著我,臉上的表情緊繃著。
「漪漪,你剛剛說什麼?」
「分手。
「我說,我們分手。」
我大概是很平靜的。
平靜地從包裡拿出了流產手術單遞到了他面前,連著手上的戒指一起退給了他。
腦海裡突然就閃過他不情不願陪我挑戒指、試婚紗的畫面。
但那個時候,我隻以為是他忙。
因為懷孕,我們結婚的事情稀裡糊塗被提上日程。
從決定結婚到婚禮,不過一個月的時間。
周辭禮的父母大包大攬了所有的事情。
唯獨戒指和婚紗,需要周辭禮親自到場。
挑戒指那天,車子停在商場的停車場。
周辭禮沒有下車,而是坐在車裡開了一下午的會。
我在店裡等了他一下午。
直到晚上,店員提醒我馬上就要關門了,周辭禮才走了進來。
他好會演啊。
他松了松領帶,說自己忙著忙著忘了時間。
我信了。
所以當他掃了一眼櫃臺就選好對戒時,我都沒懷疑過他的敷衍和不願。
試婚紗那天,周辭禮沒有遲到。
可他選了和我婚紗不那麼相配的西裝,他說:「配不配是看人,不是看衣服。」
我把這當作了世界上最動聽的情話。
08
周辭禮突然笑出了聲。
他甚至都沒有看我遞給他的手術單,直接扔在了玄關的臺面上。
「別鬧了。
「累了,讓我抱抱。」
說著,他一把將我拽進了懷裡。
他的身上還殘留著不屬於我也不屬於他的香水味道。
我掙脫得越用力,他抱得越緊。
直到我放棄掙扎,他才在我的耳邊輕嘆了一口氣。
他把下巴抵在了我的發頂:「不是和你說了嗎,下次再結。
「婚禮而已,你想辦多少次都行。」
和之前一樣。
他的每一次無故爽約,都會用下一次來搪塞。
我也傻到每一次都被搪塞過去。
我深吸了一口氣,哽著發堵的喉嚨開口:「不想辦了。
「周辭禮,我把孩子打了。
「我今天回來是想告訴你,你再也不用被我爸媽吸血了。
「你再也不用在我面前演戲了。
「我接受了你的教訓。
「我們就到這兒吧。」
我以為我不會哭。
我以為我調整好了所有的情緒,足以讓我坦然面對周辭禮。
可我一開口,眼淚就跟著落了下來,狼狽又難看。
周辭禮環著我腰的手僵了一瞬,他後退了一步,眼底快速地劃過一抹慌亂。
「孩子打了是什麼意思?
「漪漪,你怎麼了?」
我從來不知道,周辭禮是這樣的表演型人格。
可我好累啊,我不想看他演了。
「字面意思啊。
「如果我沒懷孕,我們結不了。
「現在孩子沒了,就不結了。」
09
我以為話說開了,就解脫了。
但沒有。
周辭禮給我爸媽打了電話,也叫來了他的父母。
像極了小時候打不過就告狀,很不講道理的壞孩子。
可周辭禮在他們眼裡,是好孩子。
我坐在沙發上,一句話都沒說。
茶幾上放著周辭禮母親煮好的紅糖水,從熱放到涼。
我爸媽捏著我的手術單,臉色很是難看。
我想如果周辭禮他們一家人不在,我大概會被他們兩個生吞活剝了吧。
「藍漪漪,我和你爸就是這麼教你的嗎?
「一條活生生的命,你說不要就不要。
「你……」
我媽還想說什麼,被周辭禮攔住了。
他抓了抓頭發,看向我的眼底滿是疼惜,裝得比任何一個時刻都要深情。
「阿姨,你們別怪漪漪了。
「這麼晚把你們喊過來是為了解決問題,不是來指責漪漪的。
「昨天婚禮的事情的確是我不對,我能解釋,公司突然……」
我實在聽不下去周辭禮的話,猛地從沙發站了起來。
大概是剛做完手術的原因,我沒站穩,摔倒時撞到了茶幾。
裝著紅糖水的杯子倒了下去,紅糖水浸湿了白絨絨的地毯。
爸媽看向我的眼神像把刀子,又尖又刺,滿是譴責。
周辭禮想要扶起我,被我躲了過去。
惡心。
我隻覺得惡心。
他明明是想要分手的。
可他還是要所有人知道,分手是我的問題,不是他。
10
周辭禮說:「孩子沒了,還可以再生。」
就好像他曾經真的期待過一樣。
他越這麼說,爸媽看向我的目光越是怨毒,看向他的目光越是贊許。
這樣的周辭禮,是他們出去炫耀的資本。
就連一向疼我的周辭禮的父母也頻頻搖著頭。
他們應該是想說,我不該這麼任性的。
我張了張嘴,突然發現不知道怎麼解釋。
是該解釋說周辭禮一直介懷我爸媽的吸血行為。
還是該解釋說我懷孕的隱情是我爸媽偷偷扎壞了避孕套。
又或是解釋說周辭禮從婚禮離開是因為一個我根本拿不出證據的小姑娘。
突然我就沒了解釋的想法。
術後的疲憊感和無力感幾乎充斥我整個身體。
隨便吧。
就隨便吧。
周辭禮找出來了醫藥箱。
他卷起了我的褲腿,用藥揉著我紅腫的膝蓋。
身體的疼痛讓我沒力氣推開他。
我隻能看著周辭禮,不斷地問自己,為什麼一個人連對另外一個人的好都可以裝十年呢。
那這個人得多可怕啊。
緊繃了兩天的神經像是突然斷了的弦,我暈了過去。
意識模模糊糊,我被抱回了臥室。
我想睜開眼,卻怎麼也撐不起沉重的眼皮。
爸媽諂媚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他們在給周辭禮道歉,說我任性不懂事,多虧了他的忍讓和照顧。
周辭禮的父母也叮囑了他兩句。
流產傷身體,讓他這幾天在家好好照顧我。
公司的事情先放一放。
周辭禮應了個「好」字。
11
原來分手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周辭禮也真的沒有再去公司。
我睜開眼時,他正坐在我的床邊,目不轉睛地盯著放在腿上的電腦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