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媽還沒說完，手機裡就傳來弟弟的大笑聲，還有海浪和汽笛的聲音。

弟弟中考結束後，他們就去海邊旅遊了，媽媽說弟弟復習辛苦了，得好好獎勵一下。

我以恐高和照顧外婆為由，主動留在了外公外婆家裡。

我不想格格不入地夾在他們當中，也不想錯過錄取通知書，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我要趁著暑假的時間，做點兼職，努力賺學費和生活費。

我知道，一旦被他們知道，我去的是南方大學，我爸媽一怒之下，說不定就不會給我學費了。

不一會兒，手機突然彈出幾個通知，我點開一點，是家族群裡，有親戚@我。

【小櫻真的被錄取啦！真是恭喜啊！】

【小櫻，你是我們家族的驕傲啊！】

再往上翻，是我媽發的消息：【我們家小櫻被師範大學錄取啦！

【酒席就不辦啦！紅包也不收啦！分享出來，希望大家沾沾喜氣！】

有親戚含蓄地問：【小櫻是不是沒有發揮好啊，上次模考不是還全校第一嗎？】

我媽連忙回復：【考好了考好了！分數可高了！超過一本線二十幾分呢！

【小櫻啊，為了不離家太遠，她自己特意報了咱們這兒的師範大學！

【這孩子從小就這樣，聽話，不叫人操心，我們什麼時候管過她的學習啊？！

【以後上了師範，穩穩當當回家當個老師，我家家豪有這個姐姐，真是好福氣啊！】

平平無奇的語氣中，透露著些許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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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耀我省心，省錢，聽話，好掌控，將來還能繼續反哺家庭。

群裡的親戚們紛紛跟著附和。

我沒有回應，也沒有反駁，而是默默把群消息設置成了免打擾。

就由著她說去吧！現在，不是我逞強的時候。

沒過兩分鍾，外公外婆就趕了回來。

外婆顫巍巍地拉著我的手問：「聽他們說，你要去上師範大學了，小櫻，你考了那麼多，怎麼沒有被那個南……南方大學錄取啊？」

外公在旁邊不停地給外婆扇扇子，兩個老人急得滿頭大汗。

以前，我和他們說過，我想上南方大學，到時候，給他們帶烤鴨吃，他們一直鼓勵我，說我一定能考上。

現在，聽到親戚說，我隻上了個師範，加上，最近我總是悶悶不樂，兩個老人家不知道擔心了多久……

我鼻子一酸，連忙安慰他們：「外公外婆，你們別擔心，我已經被錄取了，你們放心吧！」

我說得隱晦，然後露出開心的笑，外婆終於放下心來，摩挲著我的手：「好好好，小櫻啊，不管上哪個大學，去了都要好好吃飯，你看你，都瘦了……」

外公也眉開眼笑，趕緊張羅著做飯：「就是，要是沒錢，你就跟外公外婆說，我們老兩口還有點錢……」

我佯裝驚訝：「哎呀，外婆，我媽怎麼可能連生活費都不給我啊！連外婆外公都這麼疼我……」

老舊的房子裡，傳來一陣歡聲笑語。

可這表面的開心並沒有維持多久，甚至，我說過的這些話，都成真了……

5

經過一個多月的努力，我攢了些錢，應該夠買一臺筆記本電腦的。

保險起見，我決定等到了學校再買。

開學前三天，我就買好了車票，給爸媽看，然後說，不用他們送，我先去熟悉熟悉環境，給老師留下一個好的印象。

我爸忙著加班，我媽忙著陪弟弟上培訓課，我這麼「懂事」，正好如了他們的意。

我媽忙著給我裝行李，給行李箱裡塞了許多舊衣服。

「這是你表姐不穿的，都是名牌兒，人家瞧得上咱們，特意送來的，我都給你洗好了，穿著倍有面兒！」

我還沒說話呢，弟弟嘟囔一句：「網上都是開學幾件套，二手的衣服，誰要啊？」

我媽趕緊堵他的嘴：「你懂什麼？！這都名牌！」

我看著弟弟腳上剛買的千把塊的新球鞋，強撐起笑：「對啊，這跟家豪腳上的是一個牌子呢！」

我媽訕笑了一下，沒說什麼，隻催我趕緊走，別誤了車。

我強忍住內心的歡呼雀躍，一臉鎮定，不慌不忙地坐上了車，還特意帶上了那本厚厚的《憲法》。

到了車站，我以最快的速度坐上了去 N 市的高鐵，很快，就到了我夢想中的大學。

禮貌友好的室友，貼心的學長和老師們，終於讓我有了一絲歸屬感。

我和一個室友約好，下午去電器城買電腦。

路上，我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她怒吼著問我：「顧櫻！你是不是去了南方大學？！你是不是背著我們偷改志願？！

「你現在！馬上！給我把視頻打開！」

我果真打開了視頻，告訴她我正和同學一起。

她礙於面子急忙掛了，又打了電話過來，氣急敗壞，一直罵我：

「好啊你，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竟然背著我們，把志願給改了，飛到 N 市去了！你現在離家千把公裡你知道嗎？！

「你這個樣子，以後怎麼回家！你弟弟怎麼辦？！你究竟有沒有把我們這個家放在眼裡！」

我把手機拿遠一些，聽她罵完，然後告訴她，我就在南方大學，現在在，以後也會在。

我爸搶過手機罵我：「忤逆！既然這樣，你就自生自滅去吧！把學費退給我們！」

我冷靜地告訴他，學費已經交了，想退，來不及了。

「行，長本事了，那以後生活費別想要！也不用回這個家了！」

說完，他們啪的一聲掛掉了電話。

同學見我臉色不好，問我要不要改天再去買。

我打開手機銀行，看著裡面的餘額，咬咬牙。

「買！現在就去買！」

6

買完電腦，我隻剩兩百塊錢。

我一直在思考，到底要怎麼和他們要生活費。

晚上，我吃泡面的時候，上鋪的室友秦晴關心地問我，是不是生活費不夠，她可以先借我一些。

我看著她桌上的貧困生申請表，心裡一股暖流，搖搖頭婉拒了她的好意。

她卻叫我放心，說她還有點錢。

「我家姊妹多，還好，我哥今年上班了，我妹考得好，學校還獎了錢。」

秦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爸媽賣豬給我湊了一千塊生活費，等貧困生補助金下來，我也有錢了，到時候，咱們一起去做兼職啊！」

我愣了好長時間，腦海裡全是我弟弟那雙一千多塊的球鞋，還有室友剛剛那句「爸媽賣了豬湊了一千塊生活費」。

我忍著委屈，分別給爸媽打了電話。

我爸沒有接，我媽的電話倒是接了，可我媽還沒說話呢，弟弟就在後面嚷嚷：

「媽！學費不是都給過她了嗎？怎麼還來要錢？！

「都是成年人了！怎麼好意思來要啊？

「……」

他嘟嘟囔囔的，隨後響起了遊戲的聲音。

我媽陰著聲音問：「怎麼了？還有什麼事？」

她應該，是默認了弟弟的話。

我掛了電話，再也沒有猶豫，又翻出了那個親戚群。

7

我知道，我爸媽最愛面子。

不管是上師範，還是上 985，都能讓他們倍有面兒。

但窮得連女兒的生活費都拿不出來，他們就會變成「裝大款」「臉打腫了充胖子」的大笑話。

我打開群，往上翻了翻，發現我爸媽已經在群裡聊過一波了。

【哎呀，小櫻這孩子，真會給我們驚喜，居然被南方大學錄取了，早知道當時給她擺幾桌了！

【這孩子平時不吭聲，沒想到是個有主見的，N 市可是個大都市，以後啊，說不定還能把家豪帶著！】

再往上翻，我才知道，原來，是有親戚在高中貼出來的光榮榜裡，看到了我的名字和錄取大學，他們這才知道，我去了南方大學。

有親戚附和：【那可不嘛！還是你會生，話說，你家家豪中考考得怎麼樣啊？】

我媽沉默了許久沒回答，我爸說話了：【男孩子，玩性大，等上了高中就好了，這不還有他姐姐嘛！過年叫他姐姐好好補習一下就行了！】

其他人清一色地說著恭喜恭喜。

群聊接近尾聲，我發了一條微信。

【外公外婆，能不能借我一千塊錢做生活費？

【我爸媽剛剛打電話給我，說沒錢了，不給我生活費了，要我自己做兼職。

【可剛上大學，人生地不熟，我不敢去，怕被騙，就借我一個月就好了，後面我就自己去兼職掙錢了。】

我一氣呵成地發了出去，還不忘@外公外婆。

群裡一下子炸了。

先是我媽，直接打電話過來，但我直接掛掉了。

接著我是我爸，單獨發微信給我，叫我趕緊撤回，我當作沒有看見。

很快，親戚們開始七嘴八舌了。

【老顧，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了？上個月你們不是還帶家豪去三亞玩嗎？】

【怎麼？老顧你這就過分了，女孩子家家的，怎麼能沒有生活費啊！？】

【是啊，小孩子再懂事，那也是小孩子，老顧，你不會是重男輕女吧？】

我爸急了，趕緊回復：【不是的！你們誤會了！

【小櫻啊，可有主意了，她自己改了志願，你們也都知道！那南方大學比師範的學費貴了不少，我們也沒做好準備。

【這不，她暑假還去做家教了呢！】

我媽跟著說：【是啊，她先前說，想自己掙錢做生活費，我們不好打擊她的自尊心，哪裡知道，這孩子誤會了呀！】

我慢慢打出一行字：【二叔，我暑假是打工了，但掙的錢，我拿去買電腦了，我就選了一臺便宜的，三千多塊錢，您知道的，上大學沒電腦真不行啊！】

二叔家正好有個表姐上大學，就是送我舊衣裳的那個，他很了解大學的情況，忙回我：【對對對，上大學，不能沒有電腦！天天找同學借，也不是個辦法。

【哎？小荷，這小櫻上大學前，你們沒給準備電腦手機啥的嗎？你早說啊，早說我送小櫻也行啊！】

我爸回得飛快：【這不正想著買的嘛！她自己先買了……】

我打出早就編輯好的話：【是這樣的二叔，我爸爸本來是想給我買電腦的，但因為家豪也要換蘋果電腦，錢可能不太夠。

【他們改送了我一本《憲法》，叫我好好看，以後別犯法。

【所以，我才不敢去兼職，這法律書看多了，我有點怕被騙。】

說著，我還拍了一張那本書的照片，發進了群裡。

大家瞬間都沉默了。

8

外公外婆終於看到消息了。

外公隻回了一句：【好孩子，別擔心，有外公呢！】

說著，他在群裡發了好幾個兩百的紅包。

老人家不會定向轉賬，隻好一個紅包一個紅包地發。

這群平時愛搶紅包的親戚，這會兒沒有一個人敢點的。

相反地，他們還跟著發了好多紅包給我，指明了說：【小櫻，別太節省了，這錢，就當給你的份子錢！】

【小櫻，還缺錢跟二嬸說！】

我大大方方地點了紅包，然後一一道謝。

【謝謝二嬸的紅包！

【謝謝大媽的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