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門廣開公告:「現為合歡宗扶桑招婿,要求如下……」
「修為要築基期以上,年齡三百歲以下,面貌端正,人品上佳。不求有宗門背景,散修亦可……」
無數的男修躍躍欲試。
沉默片刻後,合歡宗說出了最後一條要求。
「要助扶桑殺夫證道。」
看著水鏡裡的畫面,戰神撲哧一聲笑了。
「一個女人,也想效仿我殺妻證道?」
我問他:「為何不可?」
戰神諷刺地瞥我一眼。
「女人的可愛,就在於她們的溫順和柔軟,真到了那天,她絕對下不去手。」
其他仙君也點頭附和:「如果舍得殺自己的夫君,就算她敢飛升,天界也不會收的!」
我凝視著戰神,問他:「你可以,她為什麼不行?」
戰神哈哈大笑:「所以這才叫作男人的浪漫!」
扶桑穿著一身白裙,身後背著一把寒光凜凜的好劍,負手站在合歡宗門口。
北風獵獵,有雪花飄落在她的肩頭。
山下的人仰望著她,議論聲逐漸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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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做夢,區區一點資源,就想換一個人的命?」
「合歡宗有沒有人權了?」
「合歡宗歧視築基期以下的人!不就是天賦高嗎?都是用資源堆出來的,換作我,我也能走到這個高度!」
「誰不知道合歡宗是靠什麼修煉,說不定在背地裡,扶桑早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玩過了……現在裝清高,誰知道之前是怎麼被弄得死去活來……」
眾仙君看著這一幕,互相擠眉弄眼,哈哈大笑起來。
「這些凡人說得有道理,可惜水鏡不播放那些畫面,要不然咱們還能一飽眼福……」
「我猜,她能這麼快修煉到飛升這一步,估計一次得同時被四五個男人一起玩。」
「你們看她那劍柄,什麼裝飾也沒有,猜猜她用那劍柄做什麼了?」
水鏡中,合歡宗的長老急得滿頭大汗,想要將宗門的功法拿出來,以證清白。
自始至終,合歡宗的功法都不是什麼雙修。
他們隻是遵從大道,隨心而為,順天而行。
隻不過這世間的女子都講究三綱五常、倫理道德,顯得她們那樣獨特。
這種獨特,被起名為放蕩。
水鏡外,我將其中一位仙君的劍柄抽出來。
我問他:「你的劍飾呢?」
他感覺有些莫名其妙,說道:「我一個男人要什麼劍飾?娘們唧唧的。」
我點頭,將他的劍扔了回去。
「我懂,男人嘛,都得用光滑的劍。
「一定沒少用劍柄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吧?
「要不然怎麼別人想不到,唯獨你能想到那些事呢?
「這就叫身邊即世界。」
仙君擰眉,看起來十分惱怒。
他問:「扶桑做的事,為何遷怒於我?說不定你也這樣做過,有本事你便證明,她確實沒做過這些事!」
我抬頭。
扶桑也在水鏡中抬起了頭。
這一刻,扶桑的聲音與我重合。
「我憑什麼要向你自證?」
我們言語錚錚,我們怒目瞪視,我們有同樣的名字。
女人——被汙蔑的女人。
8
被汙蔑後,需要剖心自證,本就是一件錯誤的事。
別人嘴一張,輕而易舉地說些子虛烏有的事,卻要被造謠的人把自己的一切都挖出來。
挖出來就算了,別人依舊不信。
隻不過成為他們茶餘飯後的一句談資。
——「真有這事?」
——「當事人說是沒有,誰知道呢?」
——「也是,誰都不會承認的。」
——「我看她平時就不像個好人。」
如果善良會成為禁錮我們的枷鎖,那便打破它。
扶桑轉動手中的劍,突然割斷了造謠之人的喉嚨。
她漫不經心地挽了個劍花,隨意擦了擦臉上的鮮血,嘴角向上挑起。
「就算我雙修,又如何?
「今日我站在這裡,就算我修煉的功法需要殺人,那又如何?
「在座的各位懦夫,誰敢來替天行道,說我一句不是呢?
「天不回應我,我便是天!」
天上轟隆隆一陣雷聲。
天道對蝼蟻的不敬感到憤怒。
戰神走到水鏡前,臉上滿是對扶桑的欣賞。
「這種一往無前的勇氣,才是強者應該有的。
「讓我賜予她一份禮物,助她早日飛升!」
我頓感大事不妙。
但我需要操控著水鏡,一心二用之際,沒來得及阻止戰神。
我看到一束光飛向了扶桑。
戰神哈哈大笑:「其實,就算她殺夫證道,也是沒辦法飛升的!」
「我之所以能成功,是因為我真的認為她是我的妻。不親手抹殺摯愛,是永遠沒辦法得到認可的。」
水鏡裡的扶桑突然動作一頓,神情怪異地低頭看去。
戰神眼神狂熱,看起來十分地興奮。
「所以我親手送了她一個摯愛。
「這個世界上,想必是沒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的!」
不過一轉眼的工夫,扶桑的肚子就猶如充氣一樣大了起來。
她抬頭,目光冷冷地刺向天空。
想必,她也明白,這是為什麼了。
9
沒有摯愛,便創造摯愛,讓她殺子證道,早日飛升。
這個世界到底是瘋了。
我聽到周邊的仙君在為她加油打氣:「再堅持一會兒,孩子生下來,就可以飛升了!」
但扶桑聽不到。
她凝視了一會兒腹部,突然拔出劍,狠狠地刺向腹中。
她把手伸進血肉模糊的肚子裡,將那個天賜的孩子拽了出來。
所有人都被這一變故震驚到了。
戰神張大嘴,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這可是她的孩子,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她怎麼忍心親手弑子的?
「再等待片刻,他就能出生了。這是一個多麼可愛的男孩,他甚至沒來得及看這世界一眼。」
我神情古怪地看向戰神,隻覺得這個人似乎是個傻子。
我問:「強加給她的孩子,難道不該由她來決定生死嗎?」
「扶桑的人權,本就應凌駕於這個孩子之上。」
我也伸手,向扶桑灌注了一絲神力,防止她身體受損。
她將劍放下,浴血席地而坐。
一絲不屬於天道的力量逐漸從她身體裡湧現出來。
這股力量,所有人都很熟悉。
扶桑放棄飛升,墮入魔道。
這一世,她不可能飛升了。
10
我沒想到,扶桑會這樣毅然決然地放棄飛升。
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一世的結局會來得這樣快。
我又贏了,但我卻感覺不到快樂。
隻覺得心裡似乎長了一萬根刺,督促著我去為她做些什麼。
戰神舉起錘子,表情猙獰,目眦欲裂。
他想要將水鏡砸碎,來宣泄心中的憤怒。
但是很可惜,他輸了賭約。
戰神的神力輕而易舉地被我奪取過來。
我凝神觀察了一下,竟然發現了個奇怪的地方。
他的神力,是不完整的。
因為不完整,所以他才猶如一個莽夫,誤以為力量至上。
殊不知,空有武力沒有腦子,早晚會喪命。
我把神力納入體內,隻感覺渾身暖洋洋的。
無邊的戰意從我身體裡迸發出來,可我並沒有被這股力量奪取了心智。
沒人知道,為什麼我會被困在高山之上那麼多年。
不是我心甘情願,而是因為我的體內,一直有一股不完整的力量。
它迫使我沒辦法使出全部神力。
我想了很多年,也沒找到解決的辦法。
不僅如此,我的記憶不知為何也變得越來越混沌。
還好,現在,神力完整了。
腦海中一個激靈,許久未有過的溫暖席卷了我。
這麼多年,我被困在高山之上,看不到終生疾苦,聽不見悲切吶喊。
這一刻,我終於擺脫了所有的禁錮。
我閉目思索,此時此刻,周邊的仙君沒有一人敢妄動。
他們瞪大了眼睛,毛骨悚然地看向我。
他們在等我的宣判。
因為我終於想起來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從一千年前的某一天開始改變的。
那一天,天界發生了一件聞所未聞的大事。
這世上第一個修煉飛升的男子,來到了天界。
他就是天帝。
11
一切其實早有預謀。
萬千世界,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信仰。
作為天界第一個女神,我也被稱為母神。
我的信仰,來自於母系社會的世代傳承。
一代又一代人死去,可她們一直都在唱歌、跳舞,歌頌生育和希望。
直到社會的更替,父系社會難以避免地開始產生。
我的神力開始衰弱,但這沒有什麼關系。
歷史的更替仿佛行動中的滾輪,任何一個人都不能阻攔。
我也不例外。
隻要女子們都還有生的希望,我就會綿延不絕地活下去。
一朵微弱的花,一滴澄澈的淚,一顆蓬勃的種子。
這些都可以是我。
我以世間萬千的形式存在,守護在每一個人身旁。
可是直到那一天,凡間第一次有男子飛升。
他叫作伏啟。
一來到天界,他就被眾神的權柄晃花了眼。
天性使他想要掠奪,想要破壞不屬於他的一切。
我聽到他在自言自語:「如果利益不屬於我,那它便沒有存在的價值。」
他將凡間的規章制度搬上天界,自詡為「天帝」。
我沒有同意,因為天界本沒有什麼階級,所有的神都隻有一個職責——用好手中的權柄,為所有人的生活帶去希望。
我們之間,是朋友,是姐妹,唯獨不是誰的附屬。
信仰之力使我強大,眼見敵不過我,伏啟便回到了凡間。
我以為是他回心轉意。
但我的神力卻日益衰落。
我向人間望去,卻發現這些世界突然有了新的信仰。
他們給這個信仰起了個名字——「女德」。
女子開始被束縛,我也被束縛了起來。
我看到這世上,一座又一座貞節牌坊被鑄造,壓死了一個又一個沉默的人。
我看到唾沫一聲聲地噴濺,伴隨著「女人就該這樣」的聲音,淹死了反抗的人。
我看到白眼四處飄散,夾雜著濃厚的鄙視,殺死了不甘於此的人。
不。
不隻是她們。
壓死的、淹死的、被殺死的,通通都是我啊!
我是母神,也是這世上的每一個女人。
我們的命運息息相關,我能體會到每一個人的痛苦,感受到每一個人的快樂。
這是我與生俱來的能力,是我最自豪的能力。
因為我是女人。
所以在看到同類受苦時,我會落淚,而不是欣喜於我贏得了賭注。
我命裡從出生之時就帶有高尚和同情。
伏啟為天下眾人鑄造了虛假的信仰,他將我的神力偷出去,分給了每一個飛升上來的男人。
再也沒有女子飛升了。
不是她們天賦不佳,而是因為這世間萬物都在打壓她們。
我聽到父親對女兒說:「讀書有什麼用?伺候好你的丈夫,你才能過上好日子。」
我聽到鄰居對孩子說:「哪有女人不成親的?那都是不完整的女人。」
我聽到老師對學生說:「讀懂《女誡》就行了,女子在讀書上本來就比不過男子。」
我無聲吶喊,想告訴她們——「不是的」。
可我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好在,一切都還不晚。
12
最後一世,我為天帝選了一個特殊的世界。
這是三千世界裡,唯一一個沒有被女德浸透的地方。
有人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叫作「女兒國」。
我已經不需要和眾多仙君打賭了。
被剝奪的神力回到了我的體內,我感覺我的眾多權柄也在一一蘇醒。
而我需要伏啟回來,收回最後一枚散落在他身上的權柄——信仰。
女兒國是個好地方。
因為沒有沾上男人的臭氣,顯得十分可愛。
這裡沒有壓迫,沒有訓誡,隻有平等的眾生。
我甚至沒有賜給扶桑一點點的優待。
她在一個普通的家庭裡出生,沒有超脫常人的天賦,也沒有什麼神力。
我看到她順遂地過完了童年。
當官家小姐那一世,她最喜歡刺繡和賞花。
但這一世,沒有人告訴她女孩該喜歡什麼,所以她完全遵循了自己的內心,把一柄菜刀舞得虎虎生風。
她隻是個普通的女孩,憑借勤勞和汗水獲得了工作,過上了依靠自己的一生。
毫無波折。
扶桑臨死前,我在她的額頭上點了一下。
我看到她迷迷蒙蒙地睜開了雙眼,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她輕聲呢喃:「我到底是誰?」
我在她的身邊耳語:「你是你。你想成為誰, 就成為誰。」
她似乎想通了什麼,安心地閉上了雙眼。
至此,歷劫完成。
天帝歸位。
仙君們激動地守在水鏡旁,想讓天帝為他們主持公道。
我敲著水鏡的邊緣,耐心地等待著。
不過一刻鍾,水鏡就顯露出了人形。
仙君們撲到水鏡上,還未看清來者,就開始大呼小叫。
「天帝, 您不在的日子,宿倉獨掌大權,差點將我們逼迫得沒有容身之所。」
「昴日星君、花神、戰神全都被她設計陷害了!」
「您快些收回她的權柄,還我們一個公道!」
水鏡的光熄滅了,扶桑從中走了出來。
沒錯,不是天帝伏啟,而是那個作為女人,歷經了三世磨難的扶桑。
她睜開眼,沒有給仙君分一絲視線。
我與她對視, 扶桑也定定地看向我, 問道:「從伏啟下凡那一刻,你就知道,他回不來了,對嗎?」
我輕笑著點頭。
千百年間沒有新的女神誕生, 我隻能劍走偏鋒。
沒想到, 天帝的神力果然可以誕生新的女神。
我對她說:「我知道, 你雖然從伏啟體內誕生,但你卻不是他。」
「你是繼承了他的全部神力, 誕生的一個全新的神。」
扶桑依賴地走到我身後, 表示了她的立場。
她將信仰的權柄拿出來, 交到我手裡。
可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我將信仰的權柄打碎, 把星星點點的熒光撒下人界,落入到每一個女子身上。
女嬰停止了啼哭,學生將讀書聲變得更大, 官家的小姐突然剪碎了手中的刺繡。
籠罩在人界上的灰色陰影被打破, 千百年來, 第一次有陽光照射進來。
那是新的信仰。
那是世間女子, 對自己的信仰。
13
隨著凡間虛假信仰被打破, 仙君們逐漸顯露了原形。
有的是老翁,有的是被豢養的豺狼, 有的是吐著舌頭乞求施舍的狗。
他們獲得了太多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霸佔了別人的氣運。
我將他們的神力收回,並好心地將他們送回了凡間。
隻是我為人比較大公無私, 送回凡間後, 還為他們周邊的女子附了一封信。
上面寫滿了字,告訴她們,這些仙君是如何偷去了她們的生活。
至於他們的結局如何, 我就不關心了。
生生世世, 每場輪回,我都會去送信。
他說,我給予女子的優待太多。
「(「」凡間終於又有人飛升成神。
我站在天界與人界的連接處迎接她。
新的女神目光澄澈,她好奇地問我:「這是哪裡?你是誰?」
我牽著她的手, 跨過了天界的門。
「這裡是我們一起守護人間的地方。
「至於我的身份?」
我回眸,笑著注視她。
「我是這世上,所有自強不息的女子的化身。」
(完)
和男友訂婚第當天,吃了菌子,沒煮熟,中毒了,醒來後我發現我好像能看 見彈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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