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逃跑被抓後,全家都想要她死。
隻有我悄悄地給她送水送吃食。
所以小姑離家時,什麼都不要,隻帶走了我。
我們走的那天,所有人惡毒地詛咒我們:
「兩個小賤人,早晚死外頭!到時候別回來求我們收屍!」
可後來,小姑成為知名畫家,我則成為萬眾矚目的女明星。
1
凌晨兩點,我悄悄跑到柴房,從漏風的窗戶裡,塞進去一碗水和半個饅頭。
下一秒,一道人影衝了過來,死死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小魚,我知道你跟他們不一樣,你幫幫我,隻要給我偷個手機,一分鍾,不,三十秒就好,求求你了,小魚,你幫幫小姑吧。」
我慌張地抬頭,順著這道聲音往裡面看。
紙糊的窗戶裡,此刻正站著一個女人。
她的身上穿著單薄的背心,瘦骨嶙峋的身子,在這深秋的夜裡凍得瑟瑟發抖。
裸露在外的肌膚,可見之處,全是大片大片的傷痕和瘀青。
尤其是纖細雪白的脖頸上,有一個明顯的指印,一看就是被人用力掐過的。
饒是如此,她那雙漆黑漂亮的眼睛裡,還是迸射出光彩,那高高揚起的雪白脖子,比白天鵝還要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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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的小姑,李夢雪。
被關進這個柴房已經有四天了。
2
四天前,小姑出軌被張家的人發現。
她要逃跑,可剛坐上出村的面包車,就被張家的人拉扯了下來。
眾目睽睽之下,我印象裡一向佝偻著背脊,整個人畏畏縮縮的小姑父,就像是發了瘋似的,掐著小姑的脖子,將她從面包車上拖下來,不顧她的哭泣和求饒,巴掌和拳腳猶如雨點般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來來往往的村民很多。
但沒有一個人出手幫小姑。
他們漠視著這一切,甚至還替小姑父歡呼叫好:
「打得好,這種不知檢點的女人,就該把她的雙腿打斷,沉到塘裡去淹死!」
小姑被打得半死不活,躺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
直到我的爸媽趕到,看到這一幕,他們不但沒有出手阻攔,甚至和村民們一起指責小姑。
但如今是法治社會,將小姑活生生打死恐怕會引起麻煩。
於是他們想了個辦法。
把小姑關進柴房,對外就說她跟姘頭跑了,任憑她在柴房裡自生自滅,餓死渴死,最後再一卷涼席,扔到山裡喂野獸。
小姑被關進柴房那天,我聽到了她不甘的哭聲:
「我沒有出軌,我跟程哥什麼都沒做!是張大山那方面不行,整日在榻上折磨我,我受不了才跑的!」
「程哥隻是願意給我個機會,讓我去城裡發展,我就想去看看村子外面的世界,我有什麼錯,難道我就活該在村裡蹉跎自己的一輩子,到老被折磨死嗎?」
「是,我是女孩兒,但誰說女孩兒就必須嫁人生孩子,我想念書,想工作,想活出自己的人生,我有什麼錯?」
3
然而回應小姑的,卻是張家人和我爸,一下比一下更重的打罵聲:
「你一個賤丫頭,我們生你養你,你就該給張家延續後代,還念書,還打工,你有什麼能耐,外面那是吃人的社會,就你這樣的,早晚被人啃得骨頭都不剩!」
「什麼程哥,那就是野男人,你敢跟野男人跑,你就該死!張大山就是再不行,那也是你丈夫!你就該伺候他!」
小姑哭得更加大聲:「憑什麼?古代都能和離,他這麼虐待我,我要跟他離婚!」
張大山冷笑連連:「離婚?你讓老子的臉往哪裡放?我告訴你,想要擺脫老子,除非你死了!」
那晚我站在柴房門口,聽完了他們全程對小姑施加暴行。
後半夜時,他們總算折磨完了小姑。
離開時看見我站在那,張大山對我吐了口口水:
「小蹄子,看見沒,這就是不聽話的下場,你以後要是敢跟李夢雪一樣有花花腸子,她就是你的後塵!」
我爸走過來,揪著我的頭發,也警告道:
「死丫頭,以後不準再來柴房,也不準幫你小姑,否則老子打死你。」
那晚回去後,我做了一晚的噩夢。
天快亮時,我終於放棄了掙扎,遵從內心,悄悄從櫃子裡偷出一瓶創傷藥,從柴房的窗戶,給小姑遞了進去。
那時的她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堆柴火上。
看見創傷藥,起初她是不屑的,甚至自暴自棄地對我說:
「小魚,沒用的,生在大山裡的女孩兒,從出生那刻起就決定不了自己的命運,有人剛生下來就被掐死,有人為家庭犧牲,我們的命甚至不如路邊的野草輕賤。」
可是馬上,她又咬牙強撐著,拖著殘破不堪的身體,來到窗邊,死死地攥緊了創傷藥。
她倔強的雙目裡,滿是熠熠的星輝,小姑堅定地說:
「可那又如何,我想活著,我要活出自己。」
4
離開柴房後,我小心翼翼地收起碗,去廚房煮早飯。
此刻是凌晨四點半,八歲的弟弟還在呼呼大睡,爸爸五點要起床下地。
蒸饅頭時,我想起小姑剛才說的話。
小姑如今二十二歲,她十七歲時,曾去城裡待過一年半,後來被爸爸逼著回來嫁給張大山。
我媽媽被爸爸趕出家後。
我便和小姑最親近了。
她不似我這般聽話麻木。
漂亮的眼睛裡,常常帶著一股勁兒。
她跟我說起城裡的世界。
大樓裡穿梭著妝容精致的都市女性,路上隨處可見開小車的女生,她們可以穿吊帶和短裙,盡情展示自己的身材,電視裡、商場內,掛著滿屏女明星的海報。
她跟我說起「女明星」三個字的時候,眼裡是濃濃的向往。
「小魚,你知道嗎,那些女孩兒,年紀跟咱們差不多大,已經會演戲了,她們接一個廣告賺的錢,都夠咱們衣食無憂十輩子,她們站在舞臺上的時候,好像會發光,那種自信真叫人羨慕,小魚,你這麼漂亮,難道不想走出大山,和她們一樣成為明星嗎?」
「女明星……」
我情不自禁地在嘴裡咀嚼這三個字。
卻不想,一個沒注意,稀飯煮糊了。
吃飯時,爸爸一口吃出了糊味,氣地摔掉了筷子,一巴掌甩在了我的臉上:
「小賤人,今天沒睡好?煮個飯這麼難吃,米不要錢嗎?」
弟弟揉著惺忪的睡眼,見狀,他立馬精神地挺直了背脊,昂著頭顱,用一種發現了驚天大秘密的口吻,對爸爸炫耀地說:
「爸,我知道李魚為啥沒睡好!她半夜悄悄起來,在廚房偷吃的送給李夢雪那個賤人,我都看著了,還沒被她發現,我厲害吧!」
5
弟弟的話,猶如平地驚雷。
爸爸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那一刻,我渾身血液逆流,張嘴想要替自己辯解,然而下一秒,拳頭便如雨點般落在了我的身上。
「小賤人,不是說了誰都不準幫她嗎,你找死是不是?」
「今天敢忤逆老子的話,明天是不是就敢跟野男人跑,你要是敢學你那個媽和小姑,給咱家丟人!老子就把你沉河淹死!」
我被打得疼痛不堪,隻能求饒。
弟弟卻在旁邊興奮地拍手叫好:
「打得好,爸爸,她不聽你的,就該打死她!省得她像媽媽和小姑,跟著外面的野男人跑!」
我吃驚地看了眼弟弟。
媽媽為什麼會跑回娘家,村裡人不知情,在背地裡說三道四,罵媽媽是個小娼婦,可我與弟弟最清楚。
爸爸喜歡喝酒,每次喝多了,都會對媽媽拳打腳踢,她是受不了才跑的。
爸爸恨媽媽,幾次三番去媽媽娘家鬧事。
若不是外婆強勢,媽媽早就被爸爸打死了。
饒是如此,爸爸也不同意和媽媽離婚,說要耗死她,不準她去找野男人,也不準我和弟弟去見她。
我沒想到八歲的弟弟會說出這種話。
這一刻,我看著家中的兩個男人,他們相似的臉上,是一樣狠絕的表情。
我的心裡生出濃濃的絕望感。
我想到了媽媽,想到了外婆,想到了小姑。
我的鼻子裡流出鮮血,我抹了一把,看著刺目的鮮紅色,我想起小姑跟我形容的城裡的世界:
「那個跟你差不多年紀的小明星,穿著紅裙子,大家都叫她國民閨女。」
國民閨女,多麼親昵的稱呼。
我也好想,被這樣寵愛。
6
爸爸出完氣後,看著躺在地上氣若遊絲的我,沒有絲毫憐惜之情。
他踹了我一腳,罵道:「還沒死就去把碗洗了,以後再讓我發現你去柴房幫那個賤人,就不是打你一頓這麼簡單了。」
他說完,從兜兒裡摸出兩塊錢,遞給了弟弟:
「幹得好,以後都盯著你姐姐,再發現她往外跑,你就告訴爸爸,我給你發獎勵。」
「好!我肯定把這個賤人盯得死死的!」
兩人達成一致,快樂地離開。
我蜷縮在地上,看著天邊逐漸泛起的朝陽,心裡有什麼東西,似乎同這紅光一起,慢慢地升了起來。
早晨,我神色如常地收拾了碗筷,打掃了家裡。
弟弟全程都像個尾巴似的跟著我。
不過他中午要午睡,離開前,他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在廚房燒火準備做飯的我,警告道:
「我看你也沒這個膽子跑!要是被我發現,就讓爸爸把你扔到河裡去喂魚!」
我沒理他,又添了一把火。
他滿意地點點頭離開了。
我見狀,快速地掃了眼屋子,接著將飯焖好後,小心地跑到我爸睡的那個屋子,從櫃子裡偷出五毛錢。
做完這一切,我的後背已然緊張得冒出冷汗。
但我不敢耽擱時間,攥著幾乎被汗水浸湿的五毛錢,跑到隔壁小賣部,找看店的大娘借了她的手機。
小姑說城裡的手機是全面屏智能機,隻需要用手點一點。
這種手機,我依稀記得,村長也有。
但大娘用的還是翻蓋機,她吊著眼收下了我的錢,強調道:
「隻能打一分鍾啊,超時得收費。」
我顧不上點頭,揣著手機一鼓作氣跑到柴房的窗戶底下,敲了敲窗。
下一秒,小姑的聲音自窗戶後傳來:「是小魚嗎,你給小姑送手機來了?」
她的嗓音裡,帶著如釋重負的笑意,她道:「小魚,我就知道,你跟他們都不一樣。」
我沒有立馬把手機遞過去,而是抿著唇,用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迅速道:
「小姑,我可以給你手機,但你得帶我一起離開。」
7
聽完我的話,小姑沒有馬上接手機,而是沉默了。
眼見著時間不多,我有些急了:「怎麼了?小姑,你不願意嗎?」
她立馬道:「不是不是,我是在想,程先生雖然說可以幫我脫離李家村,但是去外面打拼還是得靠我自己,而且我欠了他太多了,以後都是要還的,如果你跟著我,會吃很多苦。」
「再苦有李家村苦嗎?」我撩起衣服,露出青青紫紫的胳膊,聲音裡幾乎帶上了哭腔,「小姑,你不帶我走,我會死在這裡的,我想去城裡,我想成為明星。」
或許是我話裡的篤定感染了小姑。
她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起來。
「好。」
我把手機遞給小姑,她迅速地撥通了一個號碼,兩人短暫地交流了幾句後,她將手機還給我,露出一抹輕松的笑意。
「好了,小魚,回去等著吧。」
「我們都等著。」
我點點頭,回到小賣部還了手機,起身往家走。
然而還沒進門,便看見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堵在了門口,正虎視眈眈地盯著我。
父親的臉色陰沉,滿是風雨欲來的怒意。
而弟弟則抱著胸站在一旁,得意地挑著眉,衝我喊道:
「李魚,你個笨豬,居然沒發現我沒睡著,真是笨死了,又被我逮到了吧,你完了!」
我看了眼他們身後漆黑空洞,仿佛能將人吸進去的屋子。
我也知道,我完了。
今天若回去,肯定免不了一頓毒打,甚至還有可能被鎖起來,從此失去自由。
那一刻,我不知是從哪來的勇氣,突然轉身,拔腿就往外面跑。
「老子就知道,你這小賤種不安分,你以為你跑得掉嗎?下賤的賠錢貨,小畜生!」
身後傳來父親和弟弟追趕的腳步聲和辱罵聲。
他們的動靜,吸引了其他的村民的注意。
大家紛紛出門探尋情況。
父親見狀立馬指著我,大聲喊道:
「給我抓住這個小賤種,老子今天非打死她不可!」
一瞬間,無數充滿惡意的目光,投在了我的身上。
8
我的汗毛幾乎是瞬間豎起來。
「小魚這丫頭平時挺聽話啊,怎麼今天這麼叛逆?」
「還不是隨了她那個媽和小姑,一窩子的下賤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