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程應許淡漠道,「那就做好你承諾的。」
傅修齊臉色發青,雙唇緊抿,衣袖下的雙拳緊握。
這是我第一次見傅修齊這副模樣。
好像他們很早就認識,傅修齊的種種行為仿佛都表現出他對程應許的厭惡。
即使察覺到這些暗流湧動,此刻的我也無心管轄。
我對上程應許那雙冷寂的眸子,嗓子幹啞道:「程……應許?」
我不知道我和程應許從哪一刻認識的,但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聽起來有些許生硬。
程應許身體明顯一頓,嘴角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故作鎮定地應著:「嗯?」
傅修齊似乎很害怕,急切地催促我:「桑錦,已經很晚了,你該回家了,桑教授會很擔心的。」
傅修齊總會拿我爸壓我。
我離開時回頭望了一眼,程應許一直站在原地不曾動過。
就這樣靜靜地望著我的背影。
他那蕭條的身姿,仿佛經常一個人站在原地凝視別人的背影。
看起來冷清極了。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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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後,我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困惑了整個周末。
晚上失眠的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不由自主地想起程應曜的那張臉。
啊,不對。
神態是程應許的那副渾不懔。
我立馬起身不停地翻找高中畢業後收到的那封信。
我反反復復看了很多遍,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同。
字跡剛毅不屈,字裡行間都是對我的祝願。
當我把注意力放在落尾處的署名時,我試探性地拿出隱形熒光筆自帶的小手電一照。
名字赫然寫著:【程應許】
而信封的封面是一句話:【我愛你,怎樣才能告訴你?】
隨即,我立馬翻出手機裡大一時的合照,對比了一下高中畢業照。
臉是一模一樣,但認真仔細一對比,眉眼神態皆不相同。
高中畢業照上的那人,笑容和煦春風。
而合照上的那人,笑得又雅又痞。
我一下子癱軟在地板上,目光呆滯,捏著信封的手逐漸加緊了力道。
我一遍又一遍地確認。
我從小喜歡的、尋了三年的人叫程應許。
天剛亮,我就怒氣衝衝地來到汽修廠。
程應許剛好打開卷簾門。
我盯著他的眉眼,手持信封,質問道:「為什麼?」
看到信封,程應許有一瞬的錯愕,但轉瞬即逝。
他視若無睹地坐在旋轉椅上,散漫地向後一靠,毫不在意道:「寫著玩的。」
我快步走到他跟前,彎腰指著他的胸口一字一句道:
「第一次和我見面時,提著垃圾桶、吃著棒棒糖送我回家的人是你。
「初中我差點被霸凌時,幫我趕走小太妹的人是你。
「撕毀我高中收到的情書的人是你。
「高考結束那晚,打了譚林、救了我和我媽的人是你。
「大一一整年,每個月來學校看我的人是你。
「巷子口差點被譚林侵犯時,帶著我奔跑在黑夜裡的人是你。
「奪走我初吻的人,也是你。」
我壓低聲音,放緩語速:「幾天前把我抱上床的人,也是你!」
我盯著程應許不知所措的模樣,把信封塞進他的胸口。
「如果這是寫著玩的,那以上種種算什麼?」
程應許很會掩飾自己的內心和情緒。
他勾起唇,眼神恣睢:「我闲的。」
真是一個膽小鬼。
我頭腦一熱就湊上去,撲在他身上,貼上他的唇,笨拙地吸吮了幾口。
持續了短暫的幾秒,被我壓在身下的男人猛然一怔,反應過來推開我,將我箍在他的腰腹處。
「桑錦,你在做什麼?」
我輕輕一笑,手不老實地揉搓著某處:「我也是闲的。」
「真是瘋了。」
說完,程應許難以壓制內心的渴望,將我揉捏在懷裡。
9
我把我和程應許在一起的事告訴了傅修齊,希望他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他眼眸森然,質問著:「為什麼非得是他?他不是程應曜!」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知道這件事,但我喜歡的往往都不是程應曜這個名字。」
我說完就轉身離開了教室。
我爸去了外省學習,家裡隻有我一個人。
程應許的嗓音在電話中聽起來格外好聽。
【那你想吃什麼?我來給你做。】
說完菜品後,我補充道:【鑰匙在門外鞋櫃的第三排第四格裡。】
我趴在床上玩手機,毫不疲憊地看著和程應許的照片。
沒過多久,門鈴聲響起。
我一邊走過去開門,一邊念叨著:「不是告訴過你鑰匙的位置嗎?」
門剛打開,我就對上一雙滿是怨恨不甘的眸子。
傅修齊是淋著雨過來的,全身湿透了,一向溫和的臉上此刻冰冷一片,看我的目光像刀片一樣割裂著我。
我反應迅速地關上門,他伸手輕輕松松地擋住了。
他一個跨步就邁進屋裡,門被重重地摔上。
我心裡一慌,害怕他會做出出格的事,下意識地拿起手機想要報警求救。
但就在手機亮屏的那一秒,我和程應許的合照被傅修齊捕捉在眼裡。
他一巴掌拍開我的手機,緊緊抓住我的雙腕,逼問著我:「你和程應許之間都幹過哪些事?」
他的力氣很大,手腕被攥得生疼,痛到無法正常呼吸。
他用繩子把我捆綁在床上,勾出一抹令人發怵的笑:「沒關系,洗幹淨就好了。」
隨後便轉身去了浴室放水。
我試圖喚醒傅修齊的良知。
「學長,你平時一向善良溫柔,別被一時衝動毀了自己。」
他伸手將湿發撩開,笑得可怕:「我的一生早就被毀了。
「什麼狗屁善良溫柔,我現在都後悔當初在酒店為什麼不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地把你睡了,這樣你就是我的了。」
我神色一滯,大腦有一瞬的宕機,難以置信開口喊道:「程應曜?」
「是我。」
他屈膝跪在床邊,抬頭對著我笑得狂妄:「隻有做傅修齊時,我才是最快樂的,世上隻有我這一張臉,再也沒有人會把我當作程應許。」
我不由得反問:「程應許才是經常被當作你的影子吧?」
程應曜語氣含怒:「他這人最是虛偽。
「父母離婚時,我們才六歲,他主動跟了沒有任何收入來源的母親,每天撿瓶子賺錢,讓所有鄰居都知道他多麼有孝心,是他把我弄得像是一個壞種哥哥。
「他上學經常逃課,隻是為了撿那些廢品去換錢,就那幾個臭錢還要給我買生日禮物,還說什麼我永遠是他哥哥。
「可他呢,就因為我生病去替我上了幾天學,就讓同學們都認識了他,天天圍在我身邊誇贊我的字多麼多麼好看,多麼多麼助人為樂,隻有我自己知道,那些都不是我。
「我開始不再是自己,每天練習程應許的字體,競選各種班幹,就是為了讓所有人都記住我才是程應曜。」
突然,他的聲音降了一個調,眼眸含情地看著我。
「樓房裡的所有住戶都會對比我們兩兄弟,總會把我的名字叫成程應許。
「桑錦,隻有你是真心對我笑的,也隻有你會第一眼就會喊對我的名字,也隻有你會永遠記住程應曜。」
他扣住我的臂膀,得意道:「隻有在你這裡,程應許才是我的影子。」
10
「你錯了,我也錯了。」我搖著頭,否認程應曜的話。
我目光堅定,語氣篤定:「我眼裡的一直都是程應許,而陪在我身邊的也一直都是程應許。」
「是我,桑錦,你看看我。」
程應曜強勢地扭過我的頭,迫使我看著他那張臉。
「是你說你喜歡的從來都不是一個名字,所以我才有勇氣去改變身份,甚至為了讓你有一個獨一無二的男朋友,我還整了容,這張臉你不喜歡嗎?」
我看著近在咫尺的臉,嚇得渾身都在抖,冷汗湿透後背,牙齒直打顫,擠不出一個字。
程心曜忽地松了力道,把我擁在懷裡,安撫道:「別抖,我這麼喜歡你,不可能會傷害你的,乖乖洗幹淨,我們就能回到以前。」
我有些後怕地咽了幾口唾沫,嗓音帶著顫:「程應曜,你喜歡的不是我,你喜歡的是喜歡程應許的我。」
程應曜捏住我的下巴,惡狠狠道:「別以為你很了解我。」
說完,他一把扛起我就要去往浴室。
這時門鎖傳來聲響,隨即咔嚓一聲,門開了。
程應許手中提著的塑料袋掉落在地上。
他臉色一變,眸底冰冷一片,語氣冷漠如寒鐵:「放開她。」
程應曜忽地笑了,把我輕輕地放回床上,揉著我的頭,道:「待會兒再洗。」
他高傲地看著程應許,威脅道:「你一個不良少年深夜進入某高校教授家裡,是不是企圖行不軌之事?」
話音剛落,程應許結結實實的一拳就打在了程應曜的臉上。
程應曜重心不穩地摔倒在地,程應許並不打算放過他,直接揪起他的衣領,嘲諷道:「程應曜,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麼的無可救藥。」
被揭穿的程應曜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你叫我什麼?你查我?」
程應許破口大罵道:「你這個傻逼,我們是一個娘胎出來的,你變成灰我都認得。」
「你憑什麼罵我?」程應曜叫囂著,「就是你親手殺的我,我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你。」
他們扭打在一起,爭吵聲和鬥毆聲引來周圍鄰居的不滿。
沒過多久, 警察就來了。
經過一番調查,傅修齊就是程應曜的事不言而喻。
不僅如此, 消失幾年的譚林突然就出現了。
他坐在輪椅上,早已沒有了當年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他指證道:「當初慫恿我去找桑錦要錢的人就是程應曜,也就是如今的傅修齊。因為他知道程應許一定會出現保護桑錦,然後不出意外, 程應許會出手打我,他要毀了程應許。都是因為程應曜, 不然我的腿不可能殘廢。」
被手銬鎖住的程應曜斥責道:「你他媽腿斷是活該, 誰準許你打桑錦的主意。你收了我這麼多錢, 有什麼資格來指證我?」
譚林甩出一張卡:「你這些封口費我一分沒用,現在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過了半晌,譚林補充道:「對了, 程應許比你有本事多了,至少他打我的這一下, 他去自首了, 你就是一個縮頭烏龜。」
再次聽見別人贊許程應許, 程應曜簡直快瘋了,精神變得不正常起來。
……
譚林很真摯地朝著我道歉:「桑錦,我不配做你的哥哥, 你也不需要原諒我, 能聽我說完這句對不起, 我已經謝天謝地了。」
我沒有理他,而是轉身牽上程應許的手。
11
他的手掌寬大厚重,手繭也很粗糙。
「程應許,監獄裡的生活很苦, 對不對?」
他雲淡風輕道:「就一年而已。」
我主動埋進他的懷裡, 抬頭仰望著他, 眼淚汪汪道:「對不起。」
對不起,我叫錯這麼久的名字。
對不起,我把你拉下了泥潭。
對不起, 沒有及時發現你。
對不起,讓你承受這麼多苦難。
忽地,他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熾熱的目光,轉過頭來。
「(我」程應許反手鉤住我的腰, 抱得有些緊,緊得像是要將我擠進身體裡,腦袋埋進我的頸窩,整個人俯下身像個掛件似的攬在我的身上。
他的聲音帶著些顫:「桑錦,原來你一直喜歡我。」
後來, 程應許跟我坦白:
「等我坐牢出來後, 我想過要去找你, 但是當我看見你穿著華麗的禮裙時,我退縮了。
「我是一個有案底的人, 不配站在光鮮亮麗的你身邊, 也害怕告訴你我的身份, 你肯定會感到害怕,我不想嚇到你。
「你的生活就該像你的名字那般,錦繡一生。」
我圈住他的長頸, 跨坐在他身上,笑得嫣然:「我的錦繡,是你許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