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卻是牆倒眾人推,被判了抄家斬首!
我有些狐疑,總感覺這事情太過於順利。
可林知府總歸是倒臺了,我總算放下了一顆心。
行刑那日,我去觀看了。
林文義的頭仿佛切瓜一樣,咕嚕咕嚕掉在了地上,著實血腥。
我拿帕子捂著嘴,嫌惡地瞥了一眼後便移開了目光。
誰知正好看到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倒在了地上。
模樣清俊,身姿挺拔,但身上的衣服已洗到發白,應是個窮苦人。
我讓下人幫忙送到了醫館,還給他留了一錠銀子活命。
權當積善行德了。
結果那人身子好後,竟然敲響了我家的大門,非要見我。
我不解:「找我何事?」
他朝我拱了拱手:「二小姐與我有救命之恩,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可蕭瑾身無長物,唯獨念過幾年書,略通文墨,若您不嫌棄,我願留在您身邊為您做事,以報此恩。」
我以為他要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都已經做好了拒絕的準備,誰知他隻是要在我手下做事,當下被茶水嗆到,輕咳了兩聲。
為了掩飾尷尬,我擺了擺手。
「沒事,我幫過的人多了,你不用放在心上,若你非要報恩,就努力賺錢,把銀子還我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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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瑾怔了怔,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蕭瑾家貧,父母早亡,全靠長姐刺繡供養讀書,可三月前,長姐去林府送繡品,一去不歸,蕭瑾去討公道,卻被打出了門,還被林知府聯合學道,以品行不端為由廢除了功名。
「二小姐與我,不僅僅是送醫贈銀之恩。」
手中的茶盞砰一聲落在了地上。
我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心中泛起滔天巨浪。
沒承想,他竟知曉林知府倒臺一事有我的手筆。
那可還有外人知曉?
我心急如焚,想要查漏補缺。
蕭瑾卻拱了拱手,對我露出安撫的笑。
「二小姐別擔心,我已掃過尾了。」
這是要我承他的情?
想了想,我問:「你之前是何功名?」
蕭瑾苦笑:「過了秋闱,但此生,沒有機會參加春闱了。」
過了秋闱?
那不就是舉人?
這叫略通文墨?
看他年歲與我相仿,怎麼說話如此凡爾賽?
我有些嫌棄,不想留他,又問:「那你姐姐呢?可有以前的繡品?若技藝高超,可進我蘇家的繡坊,管吃管住,月銀不菲。」
蕭瑾沉默了半晌,眸光中流露出一抹悲傷。
「死了。」
我突然想起,凡是落到林文義手中的烈性女子,有幾個有好下場?
「節哀。」
感覺太過幹巴,我又補充了一句:「既如此,你便留下吧,做普通管事什麼的太過浪費你的才華,你就負責我弟弟的功課吧。」
蕭瑾拱了拱手,倏爾一笑。
「多謝。」
他氣質偏冷,如雪中寒松,沒想到這一笑,仿若冰雪消融,百花齊綻,讓我騰地一下紅了臉。
我微微別開了頭。
「不、不客氣。」
12
讓蕭瑾做教書先生還是太屈才了。
所以,在他又一次出謀劃策幫我渡過生意上的難關時,我紅著臉問他,願不願意入贅。
我覺得他聰明的頭腦,適合孕育下一代。
他卻盯著我看了半天,微微一笑。
「不擔心我是來謀奪你家財產的了?」
我老臉一紅,有些掛不住面子。
一年前,在母親催我解決終身大事時,他曾委婉地表達過,願意和我一起承擔。
但我怕他趁機謀奪我蘇家的家產,他聰明,我怕自己不是對手,便拒絕了他。
如今我要吃回頭草,屬實有點不好意思。
但話已出口,扭扭捏捏也不是我的性子。
我直言:「你就說你願不願意吧?你要是不願意,那我就再尋摸尋摸別人。」
反客為主!
把問題丟給他!
蕭瑾失笑,站起身彎腰靠近我,眸中似有萬千光華流轉。
「既問了我,便不會給你機會尋摸別人了。」
他表示,若我心中存疑,可尋摸毒藥給他,若他有二心,便不給他吃解藥,讓他腸穿肚爛受盡痛苦而死。
這話太過毒辣,我慌忙捂住了他的嘴,讓他莫要再說。
他卻趁機輕輕舔舐我的掌心。
湿潤溫軟的觸感,讓我臉頰爆紅,慌忙縮回了手。
蕭瑾朗聲輕笑,將我攬在了懷裡。
「什麼時候成親?明天如何?」
我:「???」
感受著兩人身體相貼之處的堅硬。
狼子野心,真是昭然若揭!
13
終身大事,怎麼可能這麼倉促?
核算過我們的生辰八字後,婚期定在了三月後。
雖是入贅,應有的體面還是要給他的。
本以為這段時間就是準備成親相關事宜了,沒想到我竟收到了姐姐的消息。
信很短,寥寥幾字。
【藩國來貢,欲賞綢緞繡品等以示天威。】
姐姐在提醒我,藩國前來朝拜,聖上會賞賜給他們一些東西以示恩寵,其中會有綢緞和繡品!
這是蘇家涉及的產業!
雖疑惑姐姐小小女官,是如何把消息傳遞出來的,我卻知機不可失,當下命令織女和繡娘們連夜趕工,務必要造出最好的綢緞和繡品。
一月後,果然有內監來江南選繡品。
我因得了先機,準備充分,打敗了一應競爭對手,成功拿到了這個機會!
我蘇家不同於傳統蘇繡的特殊技藝得以見到天顏,聖上大為贊賞。
以後不僅會定期採購,還親筆御書寫了牌匾以示皇恩!
這是天大的榮耀,旨意到達的那天,我喜不自勝,險些落淚。
沒想到傳旨的內監還帶來了更大的驚喜。
他竟然悄悄給了我一封姐姐的信。
信上,姐姐說她遇到一個男人,位高權重,卻承諾等她離宮後娶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問我,要不要答應。
我這才恍然,為何她能兩次遞出來消息,想必是得了此人幫助。
信上的字跡有些顫,說明姐姐的內心並不平靜。
而且,姐姐生性內斂,既寫信問我,便說明是有幾分意動的。
想了想,我提筆回了四個大字。
【隨心而為。】
14
人逢喜事精神爽。
兩個女兒如此有出息,母親頓覺揚眉吐氣,就連父親的身子也好了許多,在下人的攙扶下,能下地走動幾步,口齒也變得清晰了許多。
所以在我和蕭瑾拜堂成親時,雙親皆坐高堂位。
我和蕭瑾按照規矩,磕頭敬茶。
母親笑眯眯地喝了,說了常見的祝福語。
「願你們成親後,團團圓圓,和和睦睦,永結同心,一生安好。」
父親的茶是下人幫忙喂的。
可喝完後,他卻鬧出了幺蛾子。
「既嫁人了,便收收心,以後相夫教子便好,蘇家的產業,是時候交給子燁了。」
此言一出,滿堂皆靜。
蘇子燁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父親說笑了,子燁年歲尚小,擔不得此重任。
「且子燁一心讀書,無意經商,隻願蘇家在二姐手中繁榮昌盛,此事還望父親以後莫要再提。」
蘇子燁趁機表了忠心,卻將父親氣得不輕。
他直呼逆子孽女!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他卻非要尋不開心。
想來是現在的日子太過於舒坦,便忘了之前臥病在床寸步難行的樣子。
我不動聲色地朝顧姨娘使了個眼色。
她微微點頭,一邊解釋父親喝醉了酒,這才胡言,一邊半拖半拽將父親拉走了。
母親這才反應過來,暗啐了一聲「老糊塗」,便開始笑著招待客人。
凝滯的氣氛瞬間熱鬧了起來。
我輕舒了一口氣。
蕭瑾悄悄握住我的手,安慰我。
「不要為這些事煩心,我永遠在你身後。」
眉目舒展了幾分,我剛要說我沒事。
他的目光定在我的唇上,微微一笑。
「畢竟,春宵一刻值千金。」
我:「……」
揚起的唇角又耷拉了下去。
我朝他翻了個白眼。
想洞房花燭?
做夢去吧!
當晚,我讓顧姨娘告訴了父親蘇子燁並非他親子。
父親氣怒攻心,吐出一口血後暈了過去。
府內燈火通明,大夫來來去去。
我為人女兒,自然要陪伴在側。
夜半時,父親清醒了幾分。
他將所有人屏退,單單留下了我。
他看著我神情怪異。
「子然,你是不是有前世的記憶?」
我頓覺頭皮發麻。
父親似乎無意聽我的回復,自顧自地說著:「我看到了另一個我的人生。」
在他的講述中,我得知了前世蘇家的結局。
我死後,林知府借機發難,侵吞了蘇家半數產業,而蘇子鈺接手蘇家後遭了對家的算計,不僅將剩下的家業揮敗一空,還欠了很多外債。
蘇子鈺夫婦倆十指不沾陽春水,又不頂事,年邁的父親和母親隻能每日外出拼命找活幹,養活他們兩個,在一個冬日,兩人外出尋找食物,凍死在了雪地裡。
說到這裡, 父親的聲音有些哽咽,苦澀無比。
他顫巍巍抬起手, 似是想要拉我,可努力了半天, 終究是沒能抬起來。
見我無動於衷,他有些失望, 苦笑了一聲。
「罷了, 將你母親叫進來吧, 讓她陪著我就好,你今日成親, 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頭也不抬離開了。
父親沒有前世的記憶時,我可以假裝那隻是一場預知夢,今生的父親雖也重男輕女得厲害, 卻終究沒有害我和姐姐慘死。
他與我有生養之恩, 為了自保, 我卻間接害他中風癱瘓在床, 我心裡愧疚, 想要他安享餘生。
可他有了前世的記憶, 我便不知再如何面對他。
他將我送進了賊窩,又在我身陷囹圄時避如蛇蠍, 我沒辦法再欺騙自己。
心裡憋悶得厲害,我獨自灌下了一瓶酒。
蕭瑾找過來時, 我已有些醉意, 胸中的鬱氣卻經久不散。
蕭瑾有些心疼地抱著我:「這是怎麼了?」
我沒回答, 盯著他看了三秒,猛地吻在了他的唇上。
與其說是吻,不如說是啃。
我瘋狂啃噬,蕭瑾悶哼一聲, 抱著我回了新房。
我直接將他壓在身下。
我想要發泄,卻不得章法,撕扯了半天,連衣服都沒解開。
蕭瑾額頭青筋鼓起,倒抽一口涼氣,制住了我四處作亂的雙手。
我委屈:「你欺負我。」
蕭瑾失笑。
「這就叫欺負了?
「你是不是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欺負?」
他熄滅了燭火, 翻身壓上,瞬間反客為主。
芙蓉帳暖,一晌貪歡。
「陳老先生有一孫子,今年十歲,叫陳承,陳家想提前為他訂門親事,若能成為姻親,子鈺不僅能順利入學,還能得陳老先生全心教導。
「(隨」還沒等我找蕭瑾算賬, 母親哭哭啼啼跑了進來。
「然兒,你爹沒了, 他給你留了一封信。」
父親自盡了。
他給我留了遺言。
【蹉跎半生,始知柔肩可負千行業, 纖手可頂半邊天。
【從前, 是為父錯了。
【子然, 對不起,也謝謝你。】
看著紙張上被洇染出的褶皺,我有些微愣。
片刻後, 我笑了笑,在母親的驚呼聲中,將遺書點燃。
前塵往事皆如煙消散。
隻願不負今生。
隨心而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