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頓時涼得透徹。
父親白了我一眼,冷哼一聲,細心詢問起那男孩的情況。
眼見著無力阻止,我焦心如焚。
誰知就在這時,有下人來報,門口來了位顧姓女子,懷中還抱著一個孩子,說是老爺的舊識。
父親愣了一瞬,讓人迎了進來。
那女子生得貌美,眉目如畫,顧盼生姿。
她徑直抱著孩子湊到了父親跟前,巧笑倩兮。
「蘇郎,這是我們的兒子呀,你快抱抱他。」
8
屋內靜得可怕。
母親臉色鐵青,怒不可遏衝了上去。
「哪裡來的狐媚子!不知從哪抱的孩子竟然敢汙到我家老爺頭上?」
顧娘子順勢栽倒在了父親的懷裡,一臉柔弱無依。
「蘇郎,你說句話啊!這是不是你的孩子,你能不知道嗎?」
母親也將目光轉向了父親,要他給個交代。
可父親卻護著顧娘子,眸光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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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子,任誰都知道,父親和顧娘子是有一腿的。
母親癱坐在椅子上,落下了兩行清淚。
「你納了那麼多姬妾,我從來沒說半個不字,這狐媚子你若是喜歡,納進來就是,何須偷偷養在外面?
「你這是防著我啊,是生怕我這個正妻磋磨你的心尖肉是嗎?」
這話父親不好解釋,他有些不自在地轉移了話題。
問顧娘子這消失的一年是幹嗎去了,又如何證明這是他的孩子。
顧娘子盈盈含淚,低聲啜泣。
「得知有孕後,我曾問過你,要不要納我進門,你不允,說、說討生活不易,還說若我為妾,萬一有孕,就要去母留子!
「我嚇壞了,我孤苦無依,柔弱不能自理,若被大娘子發現我的存在,下場怕是比妾還要悲慘,所以,我逃了。
「可孩子病了,我實在撐不下去了。」
她說得委屈,父親憐惜不已。
可子嗣傳承,事關重大,並非她哭著幾句話,便能隨便認下來。
父親要滴血認親。
給那嬰兒扎手指取血時,我眼尖,看到顧娘子的指甲裡落了什麼東西在碗裡,接著兩滴血便飛快地融合在了一起。
父親大喜過望,一把將她抱起。
「我有兒子了!我終於不是絕戶了!」
顧娘子卻沒有被喜悅衝昏頭腦。
她嬌羞著從父親懷裡掙扎了出來,怯生生地看著母親。
「大娘子,孩子還小,不能沒有娘,求您留下我吧。」
她一句話,便將母親架在了火上。
她刻意挑著族老們上門讓父親過繼的日子來認親,將自己和孩子走了明路。
若母親私底下處置她,便是沒有容人之量。
可要母親生生咽下這口氣,又做不到,便臉色陰沉坐在那裡,一言不發。
顧娘子得不到想要的回答,默默擦幹眼淚,抱著孩子行了個禮。
「蘇郎,既然大娘子容不下我,那我還是離開吧,隻望你能多給銀錢,讓我請大夫為孩子醫治。」
這招以退為進,瞬間讓父親急了。
竟放言若母親不願留下顧娘子,便休了她娶顧娘子為正妻。
父親從未對母親說過如此重的話。
母親氣怒之下,一口氣上不來,竟暈了過去。
我和姐姐將母親扶了回去,悉心照料了一下午。
傍晚時分,母親悠悠轉醒。
一開口就是問:「那狐媚子哪裡去了?」
我和姐姐對視一眼,低聲回答:「被父親帶去後院安置了。」
母親淚流滿面。
「我為他生兒育女操持內務,到頭來,竟還不如一個外室,他竟然要為了她休了我……」
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是母親的人生信條。
蘇子鈺死了,父親就是她唯一的天。
如今,天也塌了。
隻有我和姐姐能幫她撐起來了。
我笑了笑,輕拍著母親的背勸慰:「別怕,那顧娘子最多做個妾,她對您不會有什麼威脅的。」
畢竟,她可有天大的把柄握在我手裡。
一個喝了絕子湯的男人,怎麼可能會讓她生下孩子呢?
9
我沒當面戳穿顧娘子的謊言,一是因為我不好解釋父親不能生育的緣由,二是蘇家確實需要一個男丁。
我和姐姐年紀到了,母親不管事,為了避免再被父親隨便許出去,這蘇家還是我來做主比較好。
可律法規定了,女子不能立戶,不能繼承家業,若父親出現什麼意外,隻餘下我們娘仨的蘇家,將在頃刻間被族親們瓜分殆盡。
我需要一個傀儡。
顧娘子來得正是時候。
趁著夜色,我去了她的院子。
那孩子被父親取名叫蘇子燁,剛被顧娘子哄睡著。
顧娘子看見我很是意外。
「二小姐怎麼來了?」
她忙著給我倒茶水,我卻站在蘇子燁的搖籃前,輕輕掐住了他的脖子。
顧娘子嚇了一跳:「二小姐這是做什麼!」
我挑眉:「一個野種,竟然進了我蘇家的門,顧姨娘,你覺得我在做什麼呢?」
她自然不可能承認,想盡辦法辯駁。
可在我丟給了她一張紙後,頓時啞口無言。
那上面寫著父親身體的診斷:身體虧空,損傷嚴重,無法生育。
而日期,是幾年前了。
顧娘子咬著嘴唇,臉色蒼白,眸中卻多了一分狠辣。
我心頭一跳。
大意了,沒想到這是個狠人!
我松開了鉗制蘇子燁的手,淡淡瞥了她一眼。
「這份診斷結果可不止我一人知道,顧娘子莫要衝動。」
顧娘子泄了氣,神情有些幽怨。
「二小姐,您沒直接拆穿我,是需要我做些什麼嗎?」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
我笑了笑:「父親掌管蘇家,難保哪天不會發現真相,若知道你給他戴了綠帽子,還讓他幫別人養兒子,你和蘇子燁都難逃一死。」
顧娘子神情一動:「若是二小姐掌家,我和孩子就能有生路嗎?」
「當然。」我贊賞地看了她一眼,「隻要你們識時務,蘇家永遠有你們一席之地。」
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我也不再多言。
「夜深了,顧娘子好好休息。」
我相信,她知道應該怎麼做。
她動作倒是快。
第二日一早,她主動去給母親磕頭敬妾室茶,說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無意和母親爭搶正妻之位,她隻想做個妾照顧孩子長大。
若母親願意,孩子還可以養在母親膝下,她會守口如瓶,不會讓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
母親膈應她的做派,表示她的孩子她自己養。
父親當即開了宗祠,將蘇子燁的名字記在了族譜之上。
當晚,父親一病不起。
也不知顧姨娘是怎麼做到的,揚州城有名的大夫都請來了,診斷結果卻出奇的一致。
乍然得子,太過歡喜,情緒過激導致癱瘓。
父親中風了。
10
父親中風,子燁年幼。
族親們蠢蠢欲動想要瓜分蘇家產業,卻都被我強勢鎮壓了下去。
可有不死心的,仗著輩分鬧到了父親面前。
斥責我一個女兒家,竟然想獨攬大權。
父親經過精心的醫治和調理後,身體好了一些,也能嘟嘟囔囔地說幾個字,卻咬字不清。
不是經常在跟前伺候的,根本聽不懂。
所以,父親說了半天,那長輩卻也隻能問我:「你父親說了什麼?」
我險些被口水嗆到,一本正經地瞎編。
「我父親說,我雖然是女兒家,卻是他嫡親的孩子,目前我弟弟年幼,我管理蘇家產業也是理所應當。」
長輩傻眼了:「你父親是這麼說的?」
「還有呢。」我接著編,「我父親還說,蘇家在我手裡,我至少不會苛待他這個病人,會讓人好吃好喝伺候他,若是落到你們手裡啊,他怕是要爛在床上都沒人管。」
長輩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畢竟,他們隻鬧著要爭家產,卻沒一人提起過父親的養老問題。
如今被這麼一擠兌,還以為被父親看穿了真實面目,當下也沒臉待在屋裡,灰溜溜地走了。
父親憋得臉紅耳赤,想把人攔住。
姐姐嘆了口氣。
「父親,我知道您嫌棄我和妹妹是女兒家,覺得我們不能頂立門戶,可如今蘇家的產業在妹妹的管理下蒸蒸日上,您為何不能試著相信我們呢?」
父親不信我和姐姐。
他剛和族叔說,讓他隨意處置我們兩個,隻希望他們高抬貴手,給子燁一條活路。
可惜,被我斷絕了。
父親怒不可遏,罵罵咧咧。
姐姐打斷了他,神情堅毅:「父親,女兒家也是可以光宗耀祖的,我會讓您相信的。」
我知道姐姐在說什麼。
前些日子,當今聖上立了皇後,頒發了一條旨意——遴選女官。
不是選秀,是和科舉一樣,正兒八經地參加考試,選拔女官,是有品級的。
這在前世是沒有的事情,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導致了這一變故。
可這是好事。
說明女子的地位在提高。
那位出身貧民,叫「柳淡」的新後,知道女子處境艱難,在想方設法改善女子的處境。
姐姐很高興地報了名,她說她苦讀那麼多年,雖不能像男子一般建功立業,卻也想為天下女子貢獻一份自己的力量。
姐姐確實也做到了。
整個江南,隻有三位女子入選,姐姐是其中之一。
報喜的衙役敲鑼打鼓來道賀時,整個揚州城都轟動了。
瞧著姐姐風光無限,無數父母表示也要送女兒讀書,爭取將來家中出個女官光宗耀祖。
父親神情激動,顫著手拿著喜報,目光奇異。
可他卻嘴硬地嘟囔:「丫頭片子還能做官?該不會是騙人的吧?」
他話音剛落,就被母親狠狠拍了一巴掌。
「會不會說話!」
父親頓時不敢再言語。
母親喜笑顏開,歡歡喜喜地拉著姐姐的胳膊,囑咐她宮內貴人多,萬事不要出頭,要小心謹慎……
母親說得對,我蘇家無權無勢,姐姐身後無人,若在宮內受了欺負,那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所以在姐姐上任後,我開始整頓蘇家產業,高薪聘請了幾十位織女和繡娘,推陳出新。
我蘇家的布匹、繡品等工藝和圖樣一直走在行業前沿,為蘇家積累了大量財富。
我隻是想著,這些銀錢可以作為姐姐的後盾,若真是出了什麼事,有錢便能有個緩機。
沒承想,這些錢,惹了別人的眼。
人人都說蘇家二姑娘是財神座下的仙女轉世,誰娶了我,便等於娶了個聚寶盆。
於是,冰人們紛紛前來提親,險些踏破了我家的門檻。
能拒的都拒了。
可還有一家,拒絕不了。
揚州知府林業成,請人為他的兒子林文義提親。
我以我要招贅並不嫁人的名義客氣回絕。
那婆子卻好像聽不懂話一樣,滿臉鄙夷地看著我。
「蘇二小姐莫要說笑,還是早早備好厚厚的嫁妝準備出嫁吧。
「畢竟你蘇家能發展得這麼紅火,可少不了知府大人的功勞啊。
「你也不想這蘇家的鋪子,開不下去吧?」
威脅我?
我直接將茶盞砸在了她頭上。
「滾!」
11
自古民不與官鬥。
這也是我回來那麼久,始終沒有找陳承和林文義復仇的原因。
畢竟這兩家族,我都得罪不起。
我本想積蓄力量,謀定而後動。
如今,卻沒有時間了。
倉促間,我定下了粗淺的計劃——引鷸蚌相爭,坐收漁翁之利。
打聽到林文義最近經常去醉春樓找一位叫紅袖的姑娘,我便買通了紅袖的婢女,讓她必要時將林文義拖在醉春樓留宿。
與此同時,我摸清了陳承的出行規律。
陳承是個傻子,本就貪玩,時常外出,不過為了陳家名聲,他外出時跟隨的下人們都會喬裝打扮,隱藏身份。
可有錢能使鬼推磨,我給了前世告訴我陳承是傻子的那個嬤嬤三千兩,她便將陳承的喜好外出的路線時間什麼的,一股腦全都告訴了我。
於是,在林文義留宿醉春樓的時候,我讓事先準備好的人,引著陳承闖了進去。
隔天,林文義是天閹這件事便傳遍了整個揚州。
任林知府如何打聽,得到的回話都是一樣的:這消息,是陳家的傻子傳出去的。
林文義惱羞不已,直接帶著一幫衙役闖進了陳家,將陳承活活毆打致死。
陳大儒被人找上門打死了孫子,怎麼可能咽得下這口氣?當即發動從麓山書院考出去為官的學生,將林知府拉下了馬。
林知府可不是什麼清官。
他不僅縱容自己的兒子強搶民女,逼良為娼,更是貪汙了好大一筆銀子。
前世今生,他會讓林文義娶我,都是要拿我蘇家的銀錢填補這一筆虧空。
前世,我將嫁妝看得緊,卻耐不住蘇子鈺要娶妻,他終是用我蘇家的銀子渡過了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