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掛了電話,奶奶開始指揮我爸:
「你快去找醫院借個抬人的擔架呀。」
「你表哥的皮卡就在樓下等著呢。」
我爸賊聽話,話音剛落他就已經跑出了病房。
我媽卻如臨大敵:
「死老太婆你要幹什麼?」
「你要把我拉哪去?」
「我告訴你,這是城裡,不是你們鄉下,你敢亂來我就報警抓你。」
我奶奶面露鄙夷:
「好心當成驢肝肺,我就說你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你以為我拉你去哪?」
「當然是拉你回老家,給你治骨頭啊。」
「這裡這麼貴,誰治得起。」
「去咱老家的正骨醫院,連這裡的零頭都花不到。」
沒想到我媽卻極度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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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我就在這裡。」
「你老家哪破醫院,水平能高到哪裡去?」
「給我治壞了,我下半輩子都毀了。」
「你個死老太婆眼裡隻有錢,你別想害我!」
「趕緊給我滾,不然我報警。」
她說著,伸長了胳膊,費力要去拿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
「琪琪,快把手機給我。」
我在她期冀的目光下,緩緩伸出手。
然後猛的一揮,手機在空中劃過一道刺眼的弧線後,重重摔落在地。
我瞪視著眼前錯愕的我媽。
心裡恨意滔天。
原來,她也知道鄉下正骨醫院水平不會有多高。
她也知道如果失手治不好,毀掉的是一個人的下半生。
可是上一世,她卻那麼義無反顧的連夜將我從醫院拉回鄉下診所。
她這樣和親手毀掉我有什麼區別?
既然如此,那我更沒必要心軟了。
7
「媽,我覺得奶奶說的對。」
「一大家子人呢,你不能這麼自私。」
「我爸掙錢多難啊,能省則省。」
「再說……」
我看了一眼一直窩在陪護床上打遊戲的江凱,故意提高了聲音:
「凱凱不是一直想換一臺新的 switch 嗎?」
「你光做個手術就要十多萬,後期還要吃藥,還要護理,肯定沒錢給凱凱換遊戲機了。」
「我弟弟可真可憐,到時候他的小伙伴都是用的最新款,隻有他拿著舊款,別人會看不起他的。」
餘光撇向江凱。
果然他已經氣鼓鼓的從陪護床上跳下來,徑自走向我媽:
「你和爸爸不是說,咱家的錢都是我的嗎?」
「那我不許你花。」
江凱噘著嘴,一邊吼著一邊用手捶打著我媽。
我媽臉色煞白,卻連推開江凱都不舍得。
奶奶看足了戲,將江凱拉入懷中:
「消消氣小祖宗,奶奶不會讓你媽媽亂花凱凱錢的。」
「奶奶肯定幫你看住嘍。」
看到江凱滿意的點了點頭,奶奶又回頭訓斥我媽:
「在哪裡治不是治?」
「你非要搞的家裡老小都不得安寧。」
我媽剛想爭辯。
就見我爸和一個護工推著一輛擔架床進來:
「媽,別跟她廢話了,就按照您說的辦。」
「她就是榆木腦袋,自私的很。」
他說完,絲毫不管我媽的掙扎和謾罵,招呼著護工就把我媽抬上了擔架。
奶奶在後面假模假式的推著擔架:
「兒媳婦你放心,保準讓你花最少的錢,還恢復的快。」
「我老太婆會伺候人,我肯定伺候到你康復。」
我看到擔架上的我媽,眼裡露出了驚恐絕望的眼神。
然而,這本該能帶給我無限報復爽感的眼神。
此刻卻讓我感到無比窒息。
因為上一世,我就是帶著這樣的眼神,被她和我爸強行拖出醫院的。
一路上任憑我怎麼掙扎求救,她都不為所動。
甚至為了讓我閉嘴,她慫恿江凱將脫下的臭襪子使勁塞在我嘴裡。
我渾身上下動彈不得,像個待宰的羔羊,被動接受命運的安排。
這種滋味,絕望又窒息。
好在,我終於讓我媽也親身體會到了。
8
回老家的車上,我媽對我怒目而視:
「老太婆是不是你喊來的?」
「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你等著,等我好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沒搭腔,隻是冷冷的看著她。
媽,你不會好了。
往後的每一天,你隻會比現在更遭。
9
確實很遭。
從手術臺上下來,我媽就知道手術做的不成功。
病在她身上,她比誰都清楚那種不適感。
她對著主治醫生大喊大叫:
「庸醫,我要是有什麼後遺症,我就去告你!」
而那個號稱聖手的醫生卻拿著一疊籤好的告知書,輕描淡寫:
「任何手術都會有一定的風險,手術效果也會因人而異。」
「我相信,回去之後隻要好好護理,一般都沒有什麼大問題。」
可能察覺到我媽不是個善茬,住到第三天,醫生就暗示可以辦理出院。
我奶奶當然求之不得。
當即就找車將我媽拉回家。
已經達到省錢目的的奶奶,對我媽的照顧可謂是潦草。
病號飯,不存在的。
大鍋飯,愛吃不吃。
奶奶厭惡我媽,所以不可能真心伺候她。
就像上一世,我媽不喜歡我,也不願意好好照顧我一樣。
頓悟到這一點,我對我媽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層。
但看著她渾身病痛的被困在奶奶家,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狼狽模樣。
我又覺得或許這樣的報復已經足夠了。
畢竟我已經將她上一世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原原本本的讓她體會了一番。
然而,正當我想收手,準備謀劃怎樣徹底離開這個家的時候。
我媽的一番對話,瞬間將我熄滅的鬥志重新燃燒成了熊熊烈火。
10
我媽的後遺症已經開始顯現了。
跛腳,髋關節牽牽連神經導致坐臥不安。
以及時不時的大小便失禁。
這些足以把我媽逼瘋。
她吵著鬧著要我爸把她送回家:
「我已經問過醫生了。」
「醫生說現在時間短,回去重新手術還來得及。」
「你趕緊把我送回去!」
我奶奶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手術做了錢花了,骨頭都快長好了,你又要鬧哪樣!」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才幾天?」
「你到一百天再看看,絕對什麼後遺症都沒有了。」
我媽連看都不看奶奶,惡狠狠的瞪著我爸:
「江大偉,你要還是個男人,你就乖乖把錢和車鑰匙都給我。」
「我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
「我不能看著我好好的身體,被你們禍害成這樣。」
我爸還沒搭話,奶奶又衝鋒陷陣了:
「禍害成哪樣?」
「誰禍害你了?」
「說話這麼難聽。」
「不是,兒媳婦,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怎麼老惦記俺兒子兜裡那點錢?」
「那錢燙手還是咋滴,你非要給嚯嚯了?」
我媽倔強的靜默了兩秒後,果斷拿起手機,撥打了 110。
然並卵。
家庭瑣事本就清官難斷。
再加上這裡是奶奶的地盤,光左鄰右舍的添油加醋就讓我媽落了下風。
我媽的聲音顯得尤為微弱。
警察盡力調解了十幾分鍾,最後不了了之。
打發走了警察,奶奶氣不打一處來:
「兒子,我看她就是惦記你的錢。」
「你可小心了,她現在可是魔怔的很。」
「說不定哪天她趁你睡著,把你錢都轉走了。」
我爸一聽如臨大敵。
他快速的掏出手機:
「媽,這樣,我先把錢都轉你卡上,你替我保存著。」
隨著手機提示轉賬成功消息的響起,我爸說話都硬氣了:
「我可沒闲錢再給你治一次。」
「你願意折騰,你就自己想辦法。」
說完,他和奶奶一前一後的離開。
我媽氣得臉上的肉都在抖。
她發泄般將屋裡的東西砸了個遍。
「老子偏要重新治。」
「就算把骨頭重新打斷,老子也要重新治。」
「老子才不要這樣的破身體。」
她怒吼著,突然死死的盯住了在門口收拾垃圾桶的我。
目光駭人。
像是獵人對獵物居高臨下的審視。
我不禁渾身一顫,寒意自脊背升起。
11
這天之後,我一直小心翼翼。
但我媽卻反常起來。
她不再提要回去重新手術的事情了。
也不把自己整天關在屋裡了。
她開始主動社交。
而且,她盯著我看的次數越來越多。
有時候嘴角還會不經意勾起一抹笑。
我摸不透她的想法,心裡七上八下,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著了她的道。
直到一天中午,奶奶摟著弟弟在睡午覺,寂靜的院子裡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閃進了我媽的屋子。
盡管我隻捕捉到一個一散而過的殘影。
但那熟悉的背影輪廓,瞬間讓我感到恐慌。
我想不起這個身影是誰。
但那種恐懼感卻在提示我,有問題。
為了解惑,我冒險蹲在了窗臺下。
寂靜的院子裡,裡面壓著嗓子交談的聲音聽的一清二楚:
「我們這行情就是十萬零一千,叫萬裡挑一。」
「十萬零一千這是娶農村姑娘的行情。」
「你娶城裡姑娘能一個價嗎?」
「在我們城裡,像琪琪這樣的,找對象都得有車有房再加存款二十萬。」
「我也不要你車和房,我就要你十五萬,夠可以了吧。」
「再說,琪琪可是大學生,腦子靈光啊,以後給你生個大孫子,兒隨娘,你孫子一出生智商就比別人高,你當奶奶的得多自豪啊。」
「才貴五萬塊錢,你又不是拿不出五萬。」
「要不是我現在急用錢,你以為我舍得把我姑娘許給你家啊,我還想留著她釣個金龜婿呢。」
「按說,你家琪琪確實也值這麼個價。」
「可是他嬸子,怕就怕你家姑娘脾氣倔,萬一再偷跑了,那俺們的錢可就打水漂了。」
「偷跑?你和你兒子對付不了一個小丫頭片子?你捆著綁著關著,不都行?」
「那那那…他嬸子,那有你這句話,俺們就放心了。」
「我辦事你絕對放心。這樣吧,那就四天後。」
「四天後是老太婆生日,人多我好下手,事兒也容易傳開。」
「哎呀,那太好了,那你安排好就給我個信,我保準麻溜的。」
「以後咱們可就是親家了,來,親家,你腿不好你坐著,我給你削個蘋果。」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我揉了揉頓得麻木的雙腿,悄悄走回房間。
房門關上的一剎那,我瞬間失去了支撐,像面條一樣癱軟在地。
我想起那個身影是誰了。
她就是我上一世的婆婆,那個光棍劉玉國的娘。
她惡毒又刁鑽。
上一世我被她買回去,寧死不從,被她打得死去活來。
她用鐵鏈拴住我,每天逼我喝大量的生子偏方,然後在旁邊指揮她兒子和我同房。
我在那個光棍的糟蹋下,短短兩年懷胎四次。
前三胎是女孩,剛成型就被她灌了墮胎藥。
得知最後一胎是男孩後,她又給我猛灌各種湯水,讓我 90 斤的身板生生漲到 160 斤。
胎兒巨大,順產困難,醫生要求轉剖。
她聽信鄰居的話,說順產孩子更聰明,堅持要我順產。
結果造成了我大出血,胎兒宮內缺氧,最終一屍兩命。
直到今日,我仍記得那個畫面。
我不著寸縷的躺在產床上,醫生讓家屬進來看最後一面。
劉玉國怕我向他索命不敢看,她進去了。
她掀開我被蓋住的下半身,滿臉的嫌棄:
「真是廢物,生個孩子還能把自己搭進去。」
「我那十萬塊錢算是打水漂了。」
門外有腳步聲響起,將我從記憶中拉回。
透過窗戶,我看到我媽正一瘸一拐的送對方離開。
兩人互相恭維的畫面像重重一巴掌,狠狠將我打醒。
原本,在這之前,我已經打算到此為止了。
畢竟我已經將她上一世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原原本本的也讓她體會了一番。
她的後遺症已經顯現,後半生必定會過得很慘。
我親生父母不允許我叫他們爸媽,讓我稱呼他們叔叔阿姨。後來,我考上了清華。他們逢人就說: 「這是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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