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的美貌。
杏仁眼,鵝蛋臉,眼波流轉,嫵媚動人。
身材豐腴,腰肢柔軟。
所以我絕不甘心隻做一個洗腳婢。
1
我是個有野心的丫鬟。
我的小姐是英國公獨女,鍾鳴鼎食之家,尊貴無比。
我和小姐一起長大,作為她的跟班也有幾分狗眼看人低的習慣。
小姐待我極好,我有點蹬鼻子上眼。
我看上了世子爺,小姐的親哥哥。
以我跟小姐的情分,怎麼著也能做個妾室吧。
2
我蹲下身子,捧著小姐的腳。
天寒地凍的,小姐的房間卻很暖和。
地龍整夜燒著,盡管衣衫單薄,鼻尖卻還是滲出了汗珠。
羊脂膏在掌心融化後才小心翼翼抹在小姐的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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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是小腿,大腿,腰窩。
小姐的皮膚很好,如和田玉般細膩。
我偷偷用指頭挖了一大坨羊脂膏,在小姐睡熟後抹在自己的胸脯上。
得白白淨淨的世子才喜歡。
小姐沒發現我的小動作,她狹長的睫毛輕輕顫動。
「今個不必守夜了,早些睡吧。」
我大喜過望,趕緊跪謝小姐。
臨走時小姐讓我把桌上吃剩的燕窩帶走。
「賞你了。」
她的語氣很淡,和賞小貓小狗沒什麼區別。
好在我也足夠沒臉沒皮。
世子屋裡的玉梅就是太有骨氣,對世子的示好視而不見。
還砸了世子送的白玉鴛鴦佩,傲氣得不可一世。
真是不識好歹。
「呸,假清高。」
我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手裡的燕窩。
這可是好東西,等我成了姨娘想吃多少吃多少。再也不用睡得比貓晚,起得比雞早,盡做些伺候人的活。
雖說今天歇得早,也是到了亥時。
這個時辰,澡堂子都歇了。
要是燒水,動靜太大。
我咬咬牙,用冷水淨了身,帶著一身寒氣溜進了世子房裡。
世子困得迷糊,他捉住我的手。
「芙蓉,怎麼來得這麼晚?」
他沒有等我回答,徑直把手伸進了衣服裡。
摸了一把後贊嘆道:「芙蓉,你的皮子真滑。」
我羞赧地把頭埋進世子懷裡。
「哎呀,你壞。」
世子心情大好,把我壓進床榻,狠勁擺弄。
到了後半夜才停歇。
世子睡得倒是香,我渾身散架似的還要趕回去。
要是小姐明天早上起來找不到我,非得扒了我的皮。
我打了個哈欠,攏緊了棉衣。
這一覺,剛睡熟就得起。
3
小姐的脾氣不好,時常冷著臉。
我雖然自認是個美人,不過小姐的美更勝一籌。
煙籠寒水似的,美得如夢似幻。
我也時常看呆了。
不過今天我太困了,沒空拍小姐的馬屁。
我端著盆,另一個丫鬟給小姐梳頭。
眼皮越來越重,我昏昏欲睡。
小姐一連叫了三聲我才聽見。
我迷茫地看向四周,小姐瞪圓的鳳眼突兀地出現在我眼前。
「小,小姐!」
我嚇了一跳。
小姐深吸一口,隔著衣服揪起我的皮擰了兩圈。
疼得我眼淚直掉。
「你昨晚做賊去了,困成這樣!」
我連連搖頭,「沒有啊小姐,我就是有點走神。」
小姐柳眉倒豎。
「走神是吧,我今天就讓你醒醒神!」
說罷小姐就拉起我的頭發綁在了房梁上,屁股下還放了個圓錐。
「哎喲我的小姐哎,我又不用考功名,就不必頭懸梁錐刺股了吧!」
如此一來我隻能站著,一旦坐下屁股和腦袋就遭了大罪。
小姐卻不依,拿出書來讓我讀。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什麼亂七八糟的,一個也看不明白。
我的腦袋,更暈了。
小姐的臉又湊上來,直勾勾盯著我。
「這句話的意思是,男人喜歡你,隨時可以丟棄。可女人要是愛上一個男人,要脫身就得扒層皮。」
小姐的聲音訚訚惻惻,似鬼魅一般。
「芙蓉啊,你可千萬不要做這樣的女人。」
我的心中警鈴大作,難道小姐知道了我和世子的奸情?
我趕緊點頭,「知道了小姐!我絕對不會愛上任何一個男人的!」
小姐背過身子,「你知道就好。」
4
我雖然怕小姐,但更放不下榮華富貴。
所以夜深人靜,我還是鬼鬼祟祟溜進了世子的院子。
世子還是那麼不解風情。
我的肩胛骨死死抵在床上,壓得有些疼。
「世子。」我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問他,「您什麼時候給我個名分啊?」
世子愣住了,他的眉毛擰在一起,滿臉都是被打攪興致的不耐煩。
剛剛還叫人家寶貝,現在就說我晦氣。
「大好的時光說這晦氣的事幹什麼!」
他從我身上下來,劈頭蓋臉把衣服扔給我。
「你是錦蘭的人,我怎麼好開口?」
壞了,這廝想吃幹抹淨不認賬!
我的心漸漸沉下去。
不過還好,我還有一張王牌。
想到此,我輕啟朱唇。
「我的月信,已經兩個月沒來了。」
世子愣了下,片刻後他突然轉過臉狠狠瞪著我。
「你在威脅我?」
我被嚇到了,「沒有!奴婢沒有那個膽子,奴婢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世子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他把我推出屋外。
「等我想想,想好了告訴你。」
冷風吹得我一個哆嗦。
腦子裡突然就想起了下午小姐讓我讀的詩。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但願,但願世子是個有擔當的人。
5
我睡不著了。
睜著眼到天亮,頂著一對黑眼圈去當值。
小姐慢悠悠塗著蔻丹。
嫵媚的眸光飄過來。
我一個激靈,下意識挺直了背。
「怎麼?昨晚又沒睡好?」
「嗯。」我悶悶應了聲。
小姐塗完了指甲,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臉。
「困是吧?我幫你長長精神。」
我瘟雞似的跟在小姐身後。
侯府大得要命,從小姐的院子去老夫人的院子要經過一個回廊,四個庭院還有一個花園。
走得兩腿發軟,心口直犯惡心。
「你怎麼了?」小姐問我。
「犯了胃病。」
小姐哦了聲,讓我自己去抓點藥吃。
「可別是什麼要命的毛病。」
小姐聰明得跟狐狸似的,她肯定是看出了什麼。
我亦步亦趨跟著她,直到見了老夫人。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衝進鼻腔,我險些吐出來。
再定睛一瞧,那挨打的丫鬟我也認識。
明月。
是世子院裡的人。
小姐露出擔心的表情。
「娘,這丫頭怎麼惹了你,動這麼大氣?」
老夫人面上一片慈祥,可看著地上的人就像看一團爛肉。
「還不是為了錦案。你哥哥正是考取功名的要緊時候,院裡這些個狐媚子見天地往他房裡鑽。好好的爺們都被教壞了,今個非要殺雞儆猴,叫那些個不安分的都夾緊尾巴做人!」
我偷偷看了眼明月。
她挨了四十大板,整個下身血肉模糊。
打板子要扒了褲子,下半身光溜溜的,我有心幫她遮一遮,又怕老夫人責罰。
小姐擰著眉,「怕衝撞了母親。」
老夫人面上不善,吩咐小廝把明月丟出去。
「趕明買幾個老實的丫頭送錦案院子裡去。」
兩個家丁架著明月的胳膊把人拖了下去,一路綿延的血跡像極了小姐指甲上的蔻丹。
大冬天,出了一身冷汗。
老夫人閉上眼,念了聲阿彌陀佛。
「都是年輕的姑娘,我也不想這麼絕情。」
「隻是她們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奴才就是奴才,竟然妄想做主子。」
回去的路上,小姐問我。
「看清楚了嗎?」
「看清楚了。」
她又說:「看清楚了就牢牢記著,不要自尋死路。」
我的腿,當時就抖成了篩子。
可是我的小姐诶,我犯了大錯。
你要是知道,一定會殺了我的!
6
我買了口薄薄的棺材。
店家心黑,聽我說急用,五十文硬是喊到了一百文。
木板沒有我一根指頭厚。
一百文是我的極限,那五兩的榆木棺材我舍不得。
我用這一口薄棺安葬了明月,又咬咬牙買了幾沓紙錢。
我們做奴才的,大多是人牙子買來的。
幾吊錢賣去天南海北,是生是死,天各一方兩不相知。
不多燒些紙,日後忘了她就是孤魂野鬼。
我心酸的落下兩滴淚。
我實在走得太錯。
可人得往上爬,一個丫鬟再好能好到哪裡去?
主人家不放,就隨便配個家丁護院。
大奴才生小奴才,祖祖輩輩都是奴才。
要不然去求求小姐?
我想了想,還是認為她打死我的可能性更大。
風卷起火舌,險些燎了我的眉毛。
臉被火光映得滾燙,我揉揉酸痛的腿,決定去找世子。
7
世子並不見我。
他像小姐說的一樣,把我當垃圾扔掉了。
我在世子的院子前吹了半宿冷風,終於說服自己接受這個現實。
起碼,就這麼息事寧人的話老夫人不會知道。
老夫人不知道,我就不會落得跟明月一樣的下場。
隻要不死,什麼都不算大事。
我吸了吸鼻涕,真的是太冷了。
如果沒做什麼飛上枝頭的美夢,這個時候我應該睡在小姐的房裡。
地龍燒的整間屋子溫暖如春,伸手就可以撈到甘甜的泉水。
我開始說服自己去向小姐坦白了。
這個時候,來順叫住了我。
他是世子的護院,生得濃眉大眼。
我每次來都是他給我開門望風。
來順遞給我一方手帕,他的大眼睛在黑暗裡顯得格外真誠。
「芙蓉,別哭了,哭得我心疼。」
我眉頭一跳。
來順接著說:「我不嫌棄你,我攢了三十兩銀子,咱們兩個生活做個小生意足夠了。」
他的眼睛忽閃忽閃看著我:「你願意跟我走嗎?」
撈不到世子,撈個護院也不是不行。
隻要跑得夠遠,就不會有人知道我們兩個是侯府的奴才。
我羞澀地點點頭。
來順笑了,露出尖尖的虎牙。
「明天晚上醜時三刻,我在後院那棵柳樹等你。」
我收拾了幾件衣服,主要是銀子。
這十幾年我省吃儉用,竟然攢下了快一百兩。
有很多都是小姐賞的。
老實說,小姐對我挺好的。
唉,我這多愁善感的性子。
她打我的時候我可是恨不得死生不復相見的。
真到了離別的時候,還有幾分舍不得。
我用我為數不多的墨水給小姐寫了封信。
「小姐,我真的不想做一輩子奴才,感謝你十六年的照顧。我一定會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勿念,你的芙蓉。」
我把信放在小姐枕邊,最後看了她一眼,去柳樹前赴約。
寒風呼嘯,凍得手指頭伸不直。
我不住搓手,等了一刻,兩刻。
一直過了一個時辰,來順都沒來。
我火熱的心又變得拔涼拔涼。
是時候回去把給小姐的信燒了,不然會有天大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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