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往後瞥了瞥:「那是什麼?」
我嘿嘿一笑,把藏在身後的兔子花燈拿出,獻寶一樣:「今日元宵,送給公子的。」
蕭非玉一把奪過,嘟囔道:「醜兮兮的,又不是什麼稀罕物。」
但很奇怪,他一晚上都拎著花燈,像是在打量什麼稀罕物件一樣打量著。
入睡前,蕭非玉將我緊緊摟在懷裡。
也不知是不是夢話。
他說:「我也有東西想送給你。」
可惜,蕭非玉,我不要你的禮物,我要你的錢,以及自由。
當夜,我偷了蕭非玉的「聘禮」,丟下他逃了。
老城主信守承諾,喂了我解藥,給了我五萬兩黃金。
蕭非玉被押回城主府。
那以後,隻聞少城主蕭非玉性情大變,暴虐善變,揚言殺盡叛徒。
5
我被蕭非玉狠狠甩在榻上。
周遭環境十分眼熟。
這裡是蕭非玉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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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兩年,這裡的布局分毫未變。
隻是窗邊多了一盞兔子花燈。
蕭非玉壓在我身上,手禁錮著我。
他接過一碗藥汁往我嘴裡灌。
我對它再熟悉不過。
當年老城主就是喂了我這碗藥。
此後每個朔月,若無解藥,我便要承受噬心之痛。
一隻蠱蟲不夠,還要一隻。
蕭非玉,果真恨我入骨。
不過是騙了他錢。
我劇烈掙扎:「放開我……」
藥液從嘴邊溢出。
我的眼中溢出淚水。
蕭非玉冷笑:「你也會哭?」
當年替他擋箭、剜掉腐肉時,我都咬著牙沒哭。
因為當時哭得像死了爹的是蕭非玉。
他命令我不準死,如果我活過來,我想要什麼就給我什麼。
我當時朝蕭非玉伸手,原是想要蠱蟲解藥的。
可我一句話也說不出,隻是抬手擦掉他臉側的淚水,就昏過去了。
結果,蕭非玉哭得更厲害了。
滾燙的熱意從四肢百骸升騰。
蕭非玉的手落在我臉側,冰冰涼涼的,令我一陣顫抖。
我情不自禁蹭了蹭他的手。
呢喃出聲:「熱,好熱……」
他低頭,吻在我眼角。
「放心,公子我舍不得你死得太早。
「你欠我的,還沒還清。」
吻細細落在耳側。
「你……給我喂了……什麼……」
「讓你永遠也離不開我的好東西……」
腰帶被解開。
唇瓣覆上一片溫熱。
我清醒一瞬,狠狠咬上蕭非玉。
他吃痛,眼底一片赤紅,額上青筋暴起,猙獰得似乎要吃人。
「那些小倌親得、抱得,怎麼?我就親不得你?
「我是什麼垃圾?我比不上他們?哈!」
我連滾帶爬往後退:「你走開!」
蕭非玉徹底炸了,一把揪住我的衣服。
掙扎之間,衣襟撕裂,露出一大片肌膚。
我再也繃不住,哭出聲。
蕭非玉像是被燙到手一般松開我。
他靜默良久,陡然冷笑一聲。
「哭?
「公子我從來不缺暖床的。我等著你求我。」
語罷,一股難以壓抑的躁動湧向四肢百骸,我徹底癱軟在床上,像一尾缺水的魚,無力掙扎。
蕭非玉闲闲地抬起我的下颌,語氣無比溫柔:「想要嗎?」
他湊到我耳側,輕輕呼出一口熱氣,催促:「小九,說話呀。」
我淚眼蒙眬地盯著蕭非玉。
昏黃的燭火下,他的臉龐清俊白皙,美人尖下是精致的銀墜。
思緒恍惚一瞬,便抓著他的衣襟吻了過去。
一副急切索吻的模樣。
我的嗚咽聲被撞碎。
他撫上我發頂,滿足嘆息:「小九真乖。」
6
我被蕭非玉關在院子裡。
每日能與我說話的人隻有蕭非玉。
屋子裡的侍女和木頭沒什麼區別,她們沒有什麼表情,也從來不同我說話。
我一個人待在屋子裡,像是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牢房。
我拽著侍女的衣襟,幾乎懇求道:「和我說說話,你說話吧,說些什麼都好。」
那侍女終於有表情了。
我驚喜一瞬。
卻看見她張了張嘴,指著自己斷掉的舌頭,搖搖頭。
她們都是啞巴。
蕭非玉真是個瘋子。
我像是被抽去渾身力氣,癱軟在地上。
蕭非玉回來了,他抱起我,看完侍女的手語,親昵地親了親我額頭。
他道:「想說什麼?和我說不可以嗎?」
我不搭理,蕭非玉卻說得來勁兒。
一邊把玩我的手,一邊自言自語。
「老頭今日接了個私生子回來,慫恿他和我搶城主之位。嘴裡說多愛我娘,還不是遍地桃花開……」
聽聞,城主和城主夫人自幼青梅竹馬,可城主夫人年少時另有所愛,城主橫刀奪愛,娶了城主夫人後便將人關在後院囚禁起來。
後來,城主夫人生下蕭非玉,便撒手人寰。
蕭非玉如今鐵了心要把我關在這裡一輩子。
而我,也離不開他。
他給我種的不是噬心蠱,而是情蠱。
層層垂落的幔帳之中,我攀著蕭非玉的肩膀,指甲摳著他的背,血滴湧出,濡湿手指。
他卻更加激動,愉悅地笑出聲。
我吃痛。
抬手甩了他一個巴掌。
我疼了,也要蕭非玉陪著我疼。
這是我為數不多的抗爭。
蕭非玉舔了舔唇,笑得更開懷:「好兇啊,往這兒打才對。」
順勢把我的手按在嘴側,吻住。
我感受著體內躁動的情蠱逐漸平息,直至完全沉睡。
可蕭非玉還是不肯出來,反而心情大好地握著我的手指親了親。
睡意上湧,蕭非玉撩撥我的發尾,忽然說:「我要成親了。」
一陣長久的靜默。
見我不說話,蕭非玉忽然狠狠動作。我悶哼一聲,隻能無力抵住他的胸膛。
他的聲音陰沉:「你就沒有什麼想要和我說的嗎?」
我斷斷續續道:「你要成親,想必娶的是心上人。不如放了我,省得惹惱新夫人。」
蕭非玉又不說話了。
黑暗中,一雙眼淬了寒冰:「放了你?」
他掐住我的脖子,我登時喘不上氣。
涼涼一笑:「或者,公子想殺了我?」
聞言,蕭非玉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炸了,連忙松開手。
我的脖子上赫然一道紅痕。
他的手握住我的腳踝,近乎呢喃:「我怎麼會想殺你?」
聲音陰冷:「你這個叛徒,我隻會打斷你的腿。」
7
少城主的婚事當然要大辦。
不過幾日,城主府內各處都按照江南水鄉的風格重新整裝了一遍。
我的房間裡也多了一位和我說話的侍女。
木容拿來一套嫁衣要我換上。
大紅色的嫁衣上繡著兩隻動物,不像鴛鴦不像鳳凰,倒像是鴨子。
但勝在工整。
「夫人,換上吧,不然公子又要生氣了,吃苦的還是你。」
我的脖子圍了一圈白紗。
那日蕭非玉發怒掐的,脖子上留下一圈猙獰的血痕。
我問:「為什麼要我穿?」
木容笑嘻嘻道:「夫人,這是喜事啊。三月後,雙喜臨門,公子既娶妻又娶妾。」
聞言,我扭過頭,隻是定定地望著窗外。
那裡有個花圃,一樹荼蘼開得絢爛漂亮。
這些花被養得很好,每日都被水滋養。
我忽然想起阿娘。
她是個美麗到極致的女人,一雙杏眼如潺潺流水。
夫人也疼惜她。
依仗著夫人的疼惜,她本可以一生無憂。
但,她望著眉目如畫的老爺動了心思,趁著夫人懷孕,爬了老爺的床,從而有了我。
老爺三妻四妾,不缺女人,但也斷然不會給一個地位卑賤還居心叵測的婢女名分。
阿娘無名無分,被丟到一處破敗的院子裡。
那個院子裡也有一樹荼蘼,花開得純白秀麗。
阿娘每日都會打扮得漂漂亮亮,摘下一朵白花戴到發間。
我問她為什麼。
阿娘隻是笑笑:「我在等人。」
「是老爺嗎?」
「是故人。」
這一幕被途經此處的老爺看到了。
簌簌落花,如水美人。
他再度被阿娘的美麗驚豔。
後來,他每晚都會到這個破敗的院子裡來。
入夜後,我站在荼蘼花樹下,傻傻地盯著落入泥土被弄髒的花瓣,聽著蟋蟀蛙鳴聲中夾雜的悶哼,心中沒由來地一陣刺痛。
可阿娘從來不準我進屋子。
我看著這個院子被裝點得由破敗不堪到富麗堂皇。
人人都說阿娘是個美麗的玩物,待年老色衰,終會失去一切。
即便珠寶如流水般送入院子,阿娘的發間卻依舊是不著一物。
隻是有時候會別上一朵荼蘼花,像是在祭奠些什麼。
但,沒有等到被拋棄的那日,阿娘就先病倒了。
那日,她認不出我,掐著我脖子,神色癲狂。
「你們這些達官貴人都是混賬……明明我……明明我沒有爬床啊,是他強迫我啊,為什麼沒有人信我……
「可那又怎麼樣?好像隻有我承認是我居心叵測勾引老爺,是我貪圖榮華富貴才是正確的,才是理所當然的……
「如果可以,誰不想一生順遂,嫁給自己的心上人快快樂樂過一生,誰又要去做個爬床的壞人,誰又要去做一個低賤的玩物……」
窗外雨聲簌簌。
雷光映照在阿娘臉上,如惡鬼般可怖。
她枯瘦的手拽著我:「我要你發誓!你發誓你這輩子不準給人做妾!否則天打五雷轟,你的阿娘永生永世顛沛流離、不得好死!」
據說人死前是會回光返照的。
我知道阿娘要死了。
我號啕大哭,顫著聲,發了誓。
她望著窗外一樹荼蘼花,隻留下一句:「我……我好想念江南啊……百年好合……」
看著她心滿意足地在我眼前斷氣。
那時候,我在想,我一定要攢夠錢,帶著阿娘的骨灰回到江南,尋一處好風景葬了她。再買一幢簡樸的小院子,在窗前種上一樹荼蘼花,此生也算安康。
門外一陣騷動,我回過神。
原本護在門側的黑衣侍衛被一行人死死按住。
老城主大步邁入。
木容登時警惕起身。
老城主笑容和煦:「別緊張,我就是來看看這院子住了誰,值得非玉這般大費周折。」
8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一會兒,終於辨認出我:「原來是小九啊,好久不見。」
我看著老城主儒雅的臉龐,不得不再次感慨,如今的蕭非玉無論是行事作風還是模樣,都是老城主年輕時的翻版。
一樣狠辣。
一樣變態。
一側的木容想跑,但被侍衛圍住,刀架在脖上。
我問:「城主要奴婢做什麼?」
「我不做什麼。」他從懷中拿出一個木盒,遞給我,「裡面是個漂亮的镯子,希望你能喜歡。」
他望著我脖子上那圈紗布,笑了一會兒,意味不明地說了句:「非玉像我。」
語畢,門外傳來一陣慘叫。
蕭非玉打傷了侍衛,提劍闖入,推開老城主,將我護在身後。
臉色冰冷如霜:「你派人圍了我的院子,這是要做什麼?」
「城主府還有我這個城主去不得的地方?」
唰!
蕭非玉劍指老城主脖子。
「父親,你老了,該退休了。
「或者說,父親,你應該不想明年的今日我去給你上墳吧?」
霎時,屋內之人垂下腦袋,恨不得聾了雙耳。
老城主依舊笑著。
他問:「你會去給我上墳嗎?」
不愧是父子。
9
蕭非玉轟走了老城主,提著劍走到我跟前。
酒氣撲鼻。
我才注意到他耳朵燒紅一片,顯然一副醉酒的模樣,方才不過是強撐罷了。
蕭非玉盯了我半晌,指著嫁衣,問:「為什麼還不換?」
我沒搭理,隻朝木容道:「他醉了,給他灌點醒酒湯。」
蕭非玉按住我肩膀,猶不死心地問:「為什麼不換?你不喜歡?」
我微微垂眼,看向他小臂上幾道滲血的傷,幾乎深可見骨。
他的眸子亮了一瞬,語調拔高:「還是說你不想做妾,想做妻?」
瞧不出是不是譏諷。
手腕被蕭非玉抓得生疼。
我甩不開。
他靠過來,窩在我頸窩處蹭了蹭。
像極了貓在撒嬌。
我朝木容道:「把金瘡藥拿來,還有紗布。你家公子受傷了。」
處理傷口的過程,蕭非玉的表現可以說是乖巧。
不喊疼,也不亂動。
隻是盯著我。
瞧著蕭非玉醉醺醺的模樣,想著或許醉酒的人更脆弱,更好糊弄。
我低聲問:「蕭非玉,我把錢還你,你放我走好不好?」
他抬頭,眼底一片水光,迷迷糊糊地問:「你說什麼?」
我重復:「蕭非玉,我把錢還你,你放我……啊!」
肩膀劇痛,我痛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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