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懸疑的音樂加上滑稽的配音，光是聽著就讓人感興趣。
「冷知識，你知道大學門口的車上為什麼會放著飲料嗎，相信不少朋友已經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今天我就遇到了這樣的場面，各位請看，這些車都開出了明晃晃的價碼，正在等待著今夜的女主人。
「後面我還拍到了進入每輛車的女生，但為了保護隱私，就不放出來了，大家自行想象吧哈哈。」
爸媽湊上前，邊看邊忍不住念叨：「這麼多啊，唉怎麼這樣……」
我暫停視頻，看了看，說：「哥，這不就是昨天你擺的嗎？這是路人從街對面的角度拍的，還發視頻跟真事兒似的。你看這兒，你都被拍進去半拉呢。」
他定睛一看，馬上退出了視頻。
「也許他以前遇到這事兒的時候沒來得及拍，隻是拿了昨天的素材補上，不能證明他說的情況不存在，你不要較這個真兒。那麼多人都說還能是假的嗎？」
「可是，光昨天你搞那出，就有至少百來個路人看到，一傳十十傳百，不知道影響面有多大。還有這個視頻，光點贊就幾十萬，都不敢想瀏覽量有多少。」
我想了想，接著說：「也就是說，昨天一個女生也沒上車，但那個學校所有女生的名聲都被你搞壞了。起碼有上百萬人加深了這個錯誤的印象，這……」
「她們幹那事還怕人知道啊？！我就是要讓大家都知道她們是什麼貨色！我一點兒錯也沒有，我代表的是正義！」
哥哥摔下筷子，氣得飯都不吃。
離席前，他搖了搖頭：「劉綺，正常人都會譴責，而你卻想方設法替她們狡辯，很危險啊。你別是想到時候也為了幾百塊上人家的車吧？」
我委屈地湧出眼淚：「爸媽，哥這麼說我。」
「哎呀，別哭別哭，」媽媽把我摟進懷裡，「你哥說得也不無道理，也是怕你長大了學壞。從今往後你記住一點，缺錢了就跟家裡說，隻要我們能滿足的一定滿足你，可別動了歪心思。」
我受寵若驚，鄭重點頭。
Advertisement
爸媽以前一直向我灌輸的都是他們賺錢不易，讓我不要攀比。
可現在，經過哥哥的宣傳，他們更怕有朝一日我真為錢上了車，被人拍到，丟家裡的臉。畢竟昨天剛發生的事，今天在網上就那麼多人看見，評論區更是罵得不堪入目，連那些「不存在的女孩」的祖宗十八代都被汙言穢語攻擊。
他們試想一下都覺得不寒而慄，反復跟我強調，家裡沒那麼缺錢，想要什麼就買。
當晚，我輾轉難眠，偷偷把哥哥從環衛大嬸那兒要飲料的視頻片段發給了顧冉姐。
也許有真的，但假的不能被當作真的。
顧冉姐動作很快，澄清視頻連夜發出，但相較而言，熱度小了很多。
次日顧冉姐聯系學校，學校又聯系警方，哥哥和那個發視頻的人很快被找到。
哥哥未成年且沒有主觀傳播意圖，經教育，拍了道歉視頻後免於處罰。
那個成年的小哥則因博取眼球、賺取流量，編造虛假事件，損毀學校學生名譽，造成不良社會影響而被行政處罰。
爸媽在哥哥的極力解釋下，將這場風波理解為兄妹在外面玩不小心搞出的誤會，沒有放在心上。
但哥哥的同學們都刷到了他狼狽的道歉視頻，他因此受了不少譏笑。
6
這件事後，哥哥很久都不願搭理我，即使我示弱求和，他也不理不睬。
他給爸媽分享各種帖子評論時，隻要我一搭話，他就扭過頭去裝沒聽見。
時間一晃，他高考結束。
「爸，給我錢報駕校，說好了的，我駕照考下來就給我買車，這樣我回家也方便。」
哥哥報的是本市的大學，爸媽去年就給他把買車的錢留好了。
爸爸此時卻沉默不語，沒有搭茬。
哥哥很疑惑：「爸？快呀，我跟同學說好一起報名的。」
媽媽走過來：「小琨，你看啊，那麼多男人有車後，想的都是去人家校門口……哎呀，我都說不出口，反正私生活就混亂起來，這一是不道德，二是不健康，三是不安全。我們想來想去，買車的事還是再過些年，等你事業家庭都穩定了，人也成熟了再說。」
「不是，不是不是，」哥哥一陣暈眩，扶著沙發緩緩坐下，「那是小概率事件啊，又不是人人有車都變壞。」
「哥，概率不小。這段時間我也想明白了，你說得對，是我錯怪你了，」我給他倒了杯水，「壞女人那麼多，你要是太顯眼確實容易被盯上。你想想，到時候你水喝一半順手放到車頂，被人糾纏可怎麼辦啊，有嘴都說不清。」
面對媽媽贊許的目光，我又撒嬌道：「不然給哥哥買個電瓶車吧，他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喝水了。」
媽媽雙手一拍：「哎呀小綺真是又明事理又聰明，小琨，你還不快謝謝妹妹。」
「我謝她？！」哥哥憤怒地揚起臉，但看了一圈，還是咽下怒氣，擠出一句嗡嗡的，「謝謝。」
7
三年後，我去北京上大學，爸媽如之前所說，給我的生活費很是大方。
加上我自己做兼職賺錢，不僅培養了些愛好，去了不少地方旅遊，到畢業，還攢下來一筆。
在這幾年裡，哥哥一直沒談過戀愛，爸媽已經有點著急。
他們知道哥哥是渴望有個女朋友的，不然不會電腦壁紙都是動漫泳裝女孩。
於是開始給他安排相親。
同意見面的不少，但沒想到沒有一個願意繼續接觸。
「你吃飯的時候都跟人家聊什麼了？」媽媽問他。
哥哥聳聳肩：「就跟你們聊什麼，跟她們聊什麼唄。」
「那你全是對女人抱怨辱罵……人家能高興嗎？」
「你不懂，這就是我的初篩。如果她不高興，證明她就是我罵的那類人；如果她能跟我一起生氣，說『我是女的我也覺得她們過分』這種話，那才是我要找的三觀正的姑娘。」
媽媽琢磨了下，覺得有道理：「行吧，篩選是對的，畢竟壞女人那麼多。但你要抓緊，你表哥偉偉就比你大一歲，去年結婚，你表嫂現在都懷孕了，我也想早點抱孫子。」
哥哥冷笑：「抱孫子不難，難的是抱親孫子。」
「啥意思？」
「我給群裡轉發的文章你們都不看啊？」哥哥翻出群聊記錄，點開一篇文章，「現在綠帽泛濫，孩子百分之九十都不是自己的。」
「百分之九十？！」我本在一旁聽熱鬧，突然被這數據嚇了一跳，「太誇張了吧？」
哥哥晃晃手指：「這還少說了呢，你去親子鑑定中心看看，保準對女人失望透頂。」
我掰著指頭算：「這麼說，咱倆都是親生的概率……」
爸爸瞪過來，我低下頭吐吐舌頭。
哥哥慌慌張張補充：「我不是這意思，咱媽是難得的好女人，跟現在那幫女的不一樣，你別胡說。」
經過哥哥幾年來堅持不懈的教育，「現在外面都是壞女人」已經是我們家的基礎共識了。
「那你的意思，偉偉有可能辛辛苦苦給別人養孩子？」爸爸說著擔心的話，但嘴角卻浮現出一絲笑意。
哥哥趁勢助興道：「才結婚多久就懷孕，弄不好就是接盤的，還傻樂呢。」
「但你表嫂看著挺本分的，跟你表哥談了挺長時間才結的。」媽媽說。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光知道他們談的時間長，但你確定我表嫂隻跟他一個談著嗎？」
媽媽愣了下，繼而恍然大悟。
「對對對，你講過的，現在女孩都愛腳踩幾隻船！」
爸爸接著補充：「愛吊著男人，好享幾份好處！」
「愛找老實人接盤！」我不甘示弱。
哥哥對自己的教學成果非常滿意，雙手給我們豎起大拇哥。
8
說曹操曹操到，沒想到表哥一家下午就來家裡做客。
媽媽緊急叮囑我，千萬別把綠帽的事說漏嘴。
大家圍坐在一起，表哥頗為炫耀地關心道：「小琨還沒有對象呢？」
哥哥跟我們全家對了對眼神，笑而不語。
表哥對他的反應有點奇怪：「怎麼？小琨不想結婚？」
媽媽怕哥哥說出什麼不合適的話，趕緊打斷：「預產期是什麼時候呀？你們小兩口覺得這是個男孩還是女孩呀？」
表嫂輕撫肚子：「都好。」
哥哥衝她心知肚明地眨眨眼：「說是都好，肯定還是想要個男娃對吧？」
表嫂還沒回答，媽媽先急了。
「為什麼啊，現在誰敢要男娃？」
表嫂：「怎麼講？」
「現在外面壞女人好多，你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一沒留神帶回來一個，家就完了。沒有兒子，啥事沒有。而且你看那彩禮是一年比一年高，你說那麼高彩禮，不結不就行了。可是那些當兒子的，邊罵邊要結，逼父母砸鍋賣鐵也要給他籌彩禮，全是不孝的賠錢貨。」
表嫂若有所思。
哥哥目瞪口呆。
那些罵彩禮的帖子確實都是他給媽媽看的，但這是怎麼拐到男孩都是賠錢貨這點上的？
送走表哥一家，哥哥拉住媽媽，小心翼翼問：「媽，你不會是不想給我準備彩禮吧？」
媽媽滿頭問號：「開玩笑？」
哥哥長舒一口氣：「我還以為……」
媽媽緊接著道：「當然不準備啊，我還不了解我兒子嗎，對彩禮深惡痛絕。」
哥哥懸著的心徹底死了。
「那我怎麼結婚啊？」
「當然是找個不要彩禮的啊。我同事兒子找的姑娘就不要彩禮，就看上小伙子的人了。說起那小伙子，真是高高帥帥，人還特風趣，真是招人喜歡。」
我幫腔道：「哥，再說了，惦記彩禮的那些壞女人你本來就討厭，怎麼可能找那樣的人結婚呢？」
「我……」
媽媽拍拍他肩頭：「媽想明白了，現在找個好女人無異於大海撈針，你要是實在不想結，我們也不逼你了。」
哥哥倒抽口氣，眼珠一轉：「這事不能光考慮我自己啊，我不結婚你怎麼抱孫子，咱老劉家不得絕後呀？」
「可就算你結了婚，孫子就是我老劉家的真孫子嗎？」爸爸幽幽反問道。
哥哥面如土色，說不出話來。
而我，好像聽到了回旋鏢的聲音。
9
兩年後，我和男友從北京回來，開始籌備結婚事宜。
家庭會議上，哥哥堅決定下二十八萬八的彩禮。
「少一分都不行！」他這麼說道。
我和爸媽都覺得有點高，但他堅持這是對男方態度的考驗。
我很久沒回家，奇怪哥哥態度的轉變，本以為我要彩禮免不了會挨他一頓罵的，沒想到他竟一反常態。
我給男友發消息溝通，那邊很快給出了肯定的答復。
媽媽很高興：「那好，就這麼決定了，二十八萬八的彩禮，加上我們給你準備的二十八萬八的嫁妝，你都拿著，好好過你的小日子吧。」
我乖巧笑道：「謝謝爸媽。」
「等等！」哥哥伸出手擋在我們面前，「不對啊，我沒聽錯吧，為什麼啊，她要來的彩禮不應該給我嗎？」
我們全都迷惑不解：「為什麼給你？」
「我是家裡的兒子啊！」
「所以？」
「爸媽的錢、姐妹的錢，都應該用來扶持我啊。」
「扶持你的目的是？」
「隻有我可以把咱家的資產傳承下去啊！」
我和爸媽互相看看，都笑起來。
我笑得直不起腰，胡亂拍打著哥哥：
「哥，你又考我們對吧？放心，知識點我們都刻進 DNA 了，你的孩子未必是你的孩子，但，我的孩子，一定是我的孩子！所以隻有我才能保證咱家的資產不外流！」
「對嘛，」爸爸說，「我們要是把辛辛苦苦掙的錢給你，到時候你拿去養隔壁老王的孩子，那我死不瞑目啊！」
哥哥不知為何，氣得發抖，他伸出手指，劃過爸媽，最後落在我面前。
「劉綺，是不是你搗的鬼，你暗地裡給爸媽灌什麼迷魂湯了？」
我無辜搖頭：「哥哥，你在說什麼啊，咱們家一向都是聽你的，我哪能影響得了爸媽的想法啊。」
「那你願意把彩禮給我？」
「當然不行啊，」我瞪大眼睛，「哥你忘了你怎麼罵那些扶弟魔的？以前有個跟你相親的姐姐，吃飯時才說自己有個弟弟，結果話音未落你就甩臉走人了。」
「回來你罵了半宿啊，多難聽的話都有，說扶弟魔全都該死，不配結婚，更不配活著！
「你氣憤的樣子我到現在都記憶猶新，時時叮囑自己，扶哥和扶弟沒有區別，千萬不能成為那樣的人。」
我娓娓道來，爸媽邊聽邊默默點頭。
在我說完後他們還補充：「是啊，你還說扶弟魔全家都作孽，會遭報應，多嚇人啊。」
哥哥半晌無語，胸口劇烈起伏，忽地眼角溢出淚來。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不給我零花錢，不給我彩禮錢，不給我買車，不給我買房……」
說到此處，他忽然頓住，接著上前拉起爸媽的手：「對了，我記得你們以前說過，要給我買南邊那個學區房，你們不會忘了吧？」
「忘，是不能忘的……」媽媽抽回手, 轉而牽住我的手，「那個房是不錯, 但還是買在北京比較方便，畢竟小綺是要定居在那裡的。」
「跟她有什麼關系啊？！」哥哥近乎咆哮。
爸爸搓著手：「道理剛才都講過了嘛。」
「不可能, 不可能，你們騙我，你們騙我！」哥哥抱著頭，痛苦地蹲下。
我和爸媽都感到莫名其妙。
不都是按他的想法來的嗎，怎麼他還不滿意？
10
哥哥奪門而出之前, 放話，不給他錢就跟家裡斷絕關系。
就是從這天開始，晚飯時間成了哥哥個人演講時間。
「-一」媽媽看了眼時鍾：「是不是該做晚飯了？小綺餓了吧？」
「還好，咱吃什麼呀, 一起做吧。」
我們在廚房忙活著, 媽媽感慨：「男孩真是賠錢又鬧心，我要是當初有這份覺悟就好了。」
「對啊, 想來還是小綺省心，學習工作沒得說，人品孝心更是沒得挑。」爸爸剝著蒜說道, 「不像那個白眼狼, 還跟咱們嚷嚷上了。」
「說起來, 早些年，我們讓小綺受了不少委屈，」媽媽突然停下手裡的動作，轉向我，「媽媽得跟你說聲對不起。」
看著媽媽閃動的淚光，我也有些哽咽：「都過去了。」
爸媽退休後，我提出想把他們接來北京生活。
他們答應得很爽快, 樂顛顛地跑來：「趁我們身體還行, 正好發揮餘熱，幫忙照顧我們的寶貝孫女。」
「那哥一個人……」
「也該讓他獨立點了, 老大不小了住家裡面連衣服都不願自己洗，見他就煩。」
是的，揚言要斷絕關系的哥哥一個禮拜後就灰頭土臉回家了。
不過自那之後, 他不再給爸媽上課, 人一下子變得安靜許多。
但據爸媽講, 他的表達欲並沒有減少，總是能在深夜聽見他屋子裡傳來噼裡啪啦的鍵盤聲。
「可老讓他住家裡，也獨立不起來呀。你忘了嗎，他以前總說女人但凡拿家裡一針一線都不算獨立女性，隻有完完全全靠自己的才配稱得上獨立。那哥對自己也是這麼要求的吧？」
「我們早想到啦, 房子已經掛中介了, 在北京養老我們可得多備點錢。不過怕他鬧，還沒告訴他。」
「哥哥會理解的，畢竟我們的想法都是他教出來的。」
……
晚風中, 我挽著丈夫的胳膊在樓下散步。
爸媽帶著他們的親孫女在前面的滑梯上玩耍。
笑聲回蕩。
「好幸福啊。」丈夫輕輕感嘆。
「說來好笑，我能過上這樣的日子，可能還要感謝我哥，謝謝他對全家成功的洗腦。」
丈夫不明所以, 但還是配合道：「那我更要謝謝他。」
「嗯，所以作為報答，我決定明年生日送他一份禮物。」
送什麼好呢？
一個新鍵盤吧。
- 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