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哥哥常年混跡論壇貼吧，在家大罵世上沒有好女人。

開始我據理力爭，父母也勸他不要太偏激。

但時間長了，我們就都被洗腦了。

母親：「撈女那麼多，錢放你那我們實在不放心啊。」

父親：「沒有忠誠的女人，全是戴綠帽的可憐男人，那財產給你不就相當於幫隔壁老王養孩子了嗎，這可不行。」

我：「你說扶弟魔不配活著，那扶哥也好不到哪兒去，我一分錢也不能給你，不然我名聲就壞了。」

哥哥：？？？

1

我從學校帶回來一支新鋼筆。

被哥哥看見，拿去質問媽媽：「你給她零花錢了？」

媽媽一頭霧水：「哪能啊，我隻給你零花錢。」

哥哥滿意地點點頭，轉過身來：「那就是你偷的，這做工看上去可不便宜，老實交代吧。」

我奪過鋼筆：「同學送我的生日禮物。」

「什麼同學送你這麼好的禮物，男生女生？」

「男生……」

聽到這話，媽媽放下抹布走了過來：「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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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忙解釋：「就是普通同學，坐我後排，大家關系都不錯，生日都會互相送禮物，絕對沒有別的意思。」

媽媽將信將疑，提醒我學習為重，便不再說什麼。

但哥哥仍盯著我，問：「你對他沒意思？」

「沒有。」

「我就知道！」他突然暴怒，「撈女！你沒意思你收人家這麼貴重的禮物？」

「沒有很貴重，就是校門口買的，十五塊錢，他生日我也有做手工送他。」

「手工？不值一分錢的玩意兒騙人家十五塊，不是撈是什麼？」

我一下委屈極了：「可我沒有零花錢我能怎麼辦呢？」

「要不然就別收人家禮物，要不然就跟人家在一起算是報答，別什麼也不付出就想著白嫖！」

我傻眼了，跟他在一起？

這是哥哥說出來的話？

「哥你別亂說，他隻是祝我生日快樂，沒有表白什麼的，人家隻是把我當朋友。」

「呵呵。」哥哥笑起來，還鼓了兩下掌，「舔狗配撈女，絕配絕配。」

我看跟他說不通，轉身回了房間。

就是從這天開始，晚飯時間成了哥哥個人演講時間。

「高中女生會撈我就認了，沒想到現在這風氣都傳到初中去了，世風日下啊。

「我班上那班花，吊著十幾個男的，就哄他們給她買東西、送禮物。我哥們自己舍不得吃早餐，把肉包子留著送她吃，她還不要。

「看不上包子，行。她過生日的時候，我哥們把零花錢攢下來給她買了個特豪華的化妝品禮盒，她收了可還是對我哥們帶搭不理。我一個月零花錢才多少，她這一步步的是要逼我賣血去啊？」

哥哥越說越激動。

「原來『哥們』就是你自己啊，」我抬起頭，「爸，媽，哥哥就是這麼花零花錢的，還不如把零花錢給我呢。」

爸爸放下筷子，臉色難看。

哥哥見狀趕緊辯解：「這是重點嗎，我是受害者啊。爸，你不知道，這年頭到了社會上想要找個好女人有多難，我這不尋思先下手為強，趁著學校裡還能有點純潔的……」

爸爸陷入沉思，媽媽也幫腔道：「是啊，這年紀擱以前都結婚了。」

危機化解，哥哥連飯也顧不得吃了，跟我們講起了他被撈女佔便宜的經歷。

到慷慨激昂處，他甚至眼泛淚光：「女人從小到大都生活得太容易了，缺什麼問男人要就行了，憑什麼啊憑什麼？！」

我聽得不舒服，問：「那個禮物是班花向你要的，還是你非要送的呢？」

哥哥一怔，隨即惱羞成怒：「她是沒有明要，可她暗示我了！她跟閨蜜路過我的時候說想買個什麼腮紅，我又不傻，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我不僅買腮紅，口紅啊粉餅啊我買全了，夠她用一年的。可她收了禮物還對我那樣！又當又立！」

他拿出手機，給我展示他買的「昂貴禮物」。

一個挺大的盒子，掀開之後隔層自動向兩側展開，裡面擺著各式各樣的三無化妝品。最上面一層是個發光的玫瑰圖案，隨著《月亮代表我的心》的歌聲，光還會七彩變換。

我沉默了。

「這多高級啊，是你，你不想要嗎？」

是我，我想扔遠點。

「既然這樣，以後別送她不就好了？」我說。

「你什麼意思？」

他察覺到我的陰陽怪氣，扭過頭去跟爸媽說：「不光是一個兩個的問題，是現在這個環境的問題，我防不勝防啊。這還能怪我了？」

「不怪，不怪。」媽媽摸摸他的頭，感慨道，「我都不知道現在女孩都成這樣了。」

「還有好多例子呢，等我找找啊。」

哥哥切換到他常去的網站上，從【已回帖】中找到一長串記錄。

我瞥了一眼，端起碗筷：「我吃飽了。」

「別走，你等等，你是最需要接受教育的，不然就廢了。」

2

之後的半年裡，我努力加快吃飯速度，但還是躲不掉哥哥每天的上課環節。

他會提前準備好從網上看來的案例，然後繪聲繪色地讀出來。

「你們聽這個，這哥們一個月相親二十次，被白嫖了二十頓大餐，工資全花完了，一分不剩，自己都餓出膽結石了。」

我疑惑道：「一個月吃二十頓大餐，按理說也餓不到……」

哥哥瞪我一眼，我收住了聲。

「還有這個，這個跟我一樣年紀，為了變得有錢好跟喜歡的女孩表白，自己都輟學去打工了。結果這女的上了大學馬上跟別人好上了，毀了人家一生啊！」

「有沒有可能他本來也考不上大學……」

我小聲嘟囔，哥哥正激動著，沒有聽見。

「這個這個，也是高中生，倒是沒輟學，但為女生花光自己的錢不說，還不得不取了家裡的存款。後來他家人報警才知道是這麼回事，差點留了案底啊！」

「這麼嚇人……」我若有所思，「壞女人那麼多，哥哥活得很不容易啊。」

哥哥看我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臉上浮現贊賞的笑意：「孺子可教。」

我接著對爸媽說：「不能眼睜睜看哥哥這麼辛苦，我們作為家人應該幫幫他啊。」

哥哥點著的頭突然停住，有點迷惑地看著我。

「是啊，既然撈女防不勝防，我們小琨又這麼單純，怎麼能讓他獨自面對呢，」媽媽琢磨了下，「小琨，你的零花錢就先停了，新衣服新鞋也先別買了。讓那些心術不正的女同學知道你沒有錢，也就不會打你的主意了。」

「不是，」哥哥騰地站起，「媽，不用這樣吧，她們的錯為啥是我受委屈啊？」

我託腮看著他，語重心長：

「我覺得媽說得有道理。哥你也說了，這不是一個兩個壞人的問題，是環境的問題，所以我們很難改變，隻能從自己做起，降低風險。

「那最快的方式不就是從根兒上斷了她們的念想嗎？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同理啊，不怕撈女撈，就怕她們惦記。」

爸爸聽完我的話，起身走到客廳，片刻後回來，說：「好了，小琨錢包裡的現金我都拿出來了。」

「什麼！」

哥哥慌張跑去，拿起沙發上的錢包，撐開，分文不剩。

爸爸趁他在那兒號叫，拿起他放在餐桌上的手機，很快操作好了。

「嗯，手機裡的餘額也轉出來了。」

「啊？！」

哥哥又撲回來，盯著餘額頁面，長籲短嘆。

我提醒媽媽：「媽，記得改一下你銀行卡密碼，你沒聽哥說嗎，會被撈女騙得連家裡錢也偷。」

「哦對對對，還是小綺考慮周到。」媽媽想了想，又說，「要不這樣吧，正好把你哥那份零花錢給你……」

「媽！」

哥哥一拍桌子：「憑啥啊？！」

媽媽面露疑惑：「她有錢了就可以跟同學禮尚往來不欠人家了，也不用怕她學壞撈人家錢。這不就是你這個哥哥天天教育她的目的嗎？」

哥哥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3

連著幾天，哥哥在飯桌上都沉默不語，我們反倒不習慣了。

媽媽開口：「小琨，你那些帖子，再給我們講講呀。我和你爸不太了解現在的年輕人，你得給我們補補課。」

哥哥不大情願地點開，隨便讀了條熱門帖，還是關於指責撈女行徑的。

讀到一半他意識到不對，停了下來。

但爸媽按照這麼多故事聽下來的經驗，已經可以腦補全整個走向。

他們互相看一眼，十分欣慰：「看來咱們的決定是對的，這種事也太多了。」

我對哥哥笑笑：「哥，最近沒有人想撈你了吧？要安心學習哦。」

其樂融融的家庭氛圍中，唯有哥哥鐵青個臉。

他咬著牙，快速瀏覽著網頁，然後手一頓：「聽這個吧，這個有意思。」

發帖人拍了張自己坐在駕駛位的照片，手扶在方向盤上，指間夾了支煙。

下面是一張車輛外部的照片。

我掃了眼，沒什麼興趣：「不就是炫車的嗎，這也不是啥好車。」

「非也。」哥哥清清嗓子，讀出照片下的那行小字，「兄弟們看看吧，一瓶脈動放上去秒沒。」

讀完，他環視一圈我們的表情，賣關子：「知道啥意思嗎？」

我們搖搖頭。

「這是在大學門口，你把水放在車頂，有人拿就代表她願意跟你走。」他放慢語速，擠眉弄眼，「喝我水，和我睡！」

爸媽倒吸一口涼氣：「這……這是哪個大學？」

「哪個不重要，都是這樣，你問所有上大學的，都知道，心照不宣。」

真是聞所未聞，我行動力超強，馬上給鄰居家讀大一的姐姐發消息求證。

「顧冉姐回了。」我揚揚手機。

「她怎麼說？」

「她說……」我把屏幕轉向他，「你哥放屁。」

哥哥嗤笑一聲：「她當然不會承認，你問她有什麼用，她好意思說自己掙那錢嗎？你找個大學門口蹲著，親眼看看就知道了。」

別人我不知道，但是顧冉姐勤奮上進，一直以來都是我的榜樣，和粗俗懶散的哥哥相比，我更願意相信她的話。

「那我們吃完飯去看看，反正闲著也是闲著。」

離家不遠就是顧冉姐就讀的大學，我雖然經常路過，但哥哥說的事我倒的確從未留意。

哥哥興奮不已：「好啊，我就是擔心你年紀小，這種現實的衝擊對你打擊太大。可沒辦法，這就是現實，你遲早要見識的。」

4

晚霞中，我和哥哥站在學校大門附近的樹下，注視著每一輛來往車輛。

不時有三三兩兩結伴出來的女大學生，哥哥的視線粘在她們身上，從上到下，從前到後。

有察覺到這目光的女生扭過頭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

我在一旁，覺得不好意思，悄悄挪開半步。

哥哥卻在那女生走遠後，一努嘴，示意我：「那個，對我有意思，你信不信要不是你站我旁邊，她會來加我微信？」

「啊？」

「你都不知道我這種小鮮肉多受這些老女人歡迎。」

「老女人？她們很年輕啊。」

「一個個都二十多，過兩年就奔三了，還不老啊？女人的花期才幾年？」

「可是你看起來像她們二舅。」

哥哥怒視過來，見我一臉純真，似乎並不是存心激怒他，而是直言不諱，便也不好說什麼，隻抬手捋了捋油膩的發絲。

「哥，還要等多久啊，天快黑了。」

我實在站得有點腿麻。

他前後張望一番，小跑著去路邊小店裡買了瓶礦泉水回來。

「是你等不及的，我給你加速演示一下。」

說罷，他把瓶子放到路邊停著的一輛車上，拉著我走遠了點。

「哈哈哈，」他壓抑著笑聲，「一會兒你就能看見被耍的女生了。她肯定拿了瓶子想進車，結果拉不開車門。這時候我再過去說，要嗎。她一點頭。我說，兩塊錢，要幾瓶。到那時你看她，被耍了但沒話說，肯定又羞又惱，臉色好看極了。」

哥哥幻想著腦內劇本，自己的臉先激動得漲紅。

「哎呀不行，這麼精彩的段落可得記錄下來。」他拿出手機，交到我手裡，「一會兒有人來了，我一過去，你就對準了拍啊。」

二十分鍾過去，從車前經過了很多女生，但都沒有駐足。

反倒是經過的男生，看到那瓶水眼睛都亮了，紛紛放慢腳步，竊竊私語。

「我就知道咱學校是這種貨色，你看，這不大哥就來了嗎？」

「我十年前在老家就聽說過這招，到現在了還有，從古至今，從南到北，她們都爛透了。」

「想到我追的女孩，為這幾百塊就上車跟人走，我還談什麼戀愛？有錢了我也天天到大學門口接不同的妹子，這性價比多高。」

……

聽到他們的議論，哥哥臉上散發出神採。

我忽然理解了哥哥每天不厭其煩給我們上課的原因，他看似憤怒，但在憤怒之下，卻有種強烈而隱秘的快樂，正如他和那些男生此時共同沉醉的那種，我不能理解的快樂。

「聽見沒，這都是大學生親口說的，我沒騙你吧？」

我指向那瓶水：「可怎麼還沒有姐姐來拿呀，好無聊。」

暮色漸濃，他撓了撓頭，對我說：「借哥點錢。」

「幹嗎？」

「知道為什麼沒人拿嗎？水的檔次代表了開價高低，她們現在胃口大了，礦泉水這檔都瞧不上了。」

他拿了我五十塊錢，再回來時，懷裡抱了一兜子飲料。

他把各式飲料放逐個放到路邊的一排車上。

「瞧好吧。」

他挑挑眉，站回到我身旁。

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人拿下水，我有點累了，鬧著想回家。

他卻覺得成功在望，非讓我再等等。

拉扯之際，我一扭頭，發現靠前的兩輛車上放著的飲料都不見了。

「呀！」

聽到我的驚呼，哥哥也看過去。

「點開攝像，快！」

他快步走過去，我拉開點距離，也跟了上去。

車旁不見女大學生，他盯向周圍所有人的手，沒有人拿著那飲料。

他轉著圈看，抓耳撓腮：「奇了怪了。」

「哥，」我拽拽他，指向遠處，「她拿的。」

5

哥哥從環衛大嬸那裡要回飲料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我們走在回家的路上。

哥哥仍在絮叨：「其實這個時候才是她們上車的高峰期，要不是你非要回家，我們一定能逮著。」

我打著哈欠：「我真的困了嘛。」

次日晚飯，哥哥刷到了一個同城短視頻，特意外放給我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