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很不屑,這賤男人。
這輩子我沒寫信找他哭鬧,而是給家裡去了信,我父母大概找到了他家裡,於是他就過來了。
他家裡的壓力、社會上的眼光,讓他再也不敢高高在上,施舍一般地,拿一份結婚申請來打發我。
重生一世,我明白了,妻子的弱勢地位是自己造成的,主要原因就是你不夠狠。
上一世,我看了一部叫《渴望》的電視劇,裡面有個叫劉慧芳的,看到她我就想到了自己。
溫和,好說話,在困頓的生活裡委屈自己,成全別人。
忽然就覺得好沒意思。
所以,這輩子,我要勇敢地去追求,哪怕因此成了潑婦,我也在所不惜。
5
我當然不會真把工資弄丟了。
我之所以問江濟川要錢,是因為我要回城一趟,來回的車票錢,我得找人出。
我找了大隊幹部,向他請假,說我父親生病了,要回去看一下。又送上那條男士皮帶,他惶恐著收下,順便批了我一個長假。
我返回海市,神不知鬼不覺回了家。
和家人好好團聚了下。
隨後我用左手寫了一個情況說明,把我這次被人換掉名額的事,寫得清清楚楚。
然後,我找到了江濟川事業上的競爭對手,把這份情況說明交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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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重活一世的人,我對江濟川的情況了如指掌,也知道他對家的住處。
那天晚上,我堵住那人的時候,特意拉高了圍脖,隻是說:「你看看這個,真假你自己辨別,想怎麼利用,當事人都會配合你。」
說完我就走了,沒再給對方進一步了解的機會。
這件事是明擺著的,關鍵在於有人出手去做。
我還沒返回農村,就聽說江濟川那邊鬧起來了。
他私自操作知青回城名額的事,徹底東窗事發。
江濟川被組織上開大會討論,他被迫做出檢討。
聽說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栽跟頭。
在臺上,他拿著講稿做自我批判的時候,手抖得很厲害。
光風霽月的人生從此有了汙點,成了政敵的笑柄。
而我,悄悄地回到村裡,等進一步通知。
城裡來了工作組,半是來考察,半是來核實我這次名額被換掉的事。
公社和大隊都給我說了好話,我終於順利回城了。
我改變了自己的命運,終於在正確的道路上走對了一步。
隻是我回城以後才發現,原來周曉燕也借著這次回城的機會,去醫院檢查了一番,結果還真被她查出毛病來了,於是也留在了城裡。
命運仿佛按照既定的齒輪在轉動。
6
隻是,還是有所不同。
比如,我這一世提前回來了,去紙箱廠工作的機會,就隻能給我,弟弟暫時找不到工作了。
我原本想等著幾個月以後,恢復高考的通知下來了,我就趕緊買復習材料。
紙箱廠的工作很輕松,我可以一邊工作一邊復習。
弟弟那頭,我會正式去江家退親,然後挾恩圖報,讓江父再給我弟弟安排一份工作。
原本是這麼打算的。
可事情還是起了變化。
紙箱廠的車間主任總是給我帶飯,他家好像有親戚在供銷社工作,能買到上好的五花肉。
他用飯盒裝好,用食堂的大籠屜蒸出來,然後喜滋滋地交給我。
幾次下來,不光我明白了他的心思,連周圍人都懂了。
那個年代,一般這種情況,不出意外,我就要成為他的媳婦了。
可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而我又擺脫不了他。
正在這個時候,江家來人上門說親了。
7
我考慮了很久很久,終於同意和江濟川結婚。
起碼那個環境我熟悉,很多事我能提前預知,我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
上次我把自己弄回城的經歷,就證明了這一點。
我無須躲著他,我又不怕他。
這樣一來,弟弟也能順順利利地像前世一樣,去上自己的班。紙箱廠後來會改制,弟弟會成為私營企業主,如果不是因為媽媽的醫藥費,他會有自己的大好前途。
婚禮的日期被定在三個月後。
這期間,江濟川來找過我幾次,我都故意躲開了。
最後,他深夜到訪,把我堵在了家裡。
有父母在,我們在我房間裡見了面。
他還是俊朗非凡,隻是少了幾許意氣風發,想必這段日子吃了不少苦頭。
他臉上透著委屈,交給我一個信封,裡面大約有千把塊錢。
我推拒著不肯接受,他就保持著同一個姿勢,硬要把錢交給我。
眼睛泛著紅,微垂著頭不看我:「我知道你還生氣,我知道錯了。上次說好了要把存款交給你,這次特意給你送來。是從銀行取出來的,你存到自己賬戶上就可以。」
我聽了心裡微微一動。
我媽上輩子就是在工廠裡做工得了職業病,也是她自我防護意識不強,最後越來越重。這輩子,我讓她拿這筆錢,改革開放政策落實後,辦個勞保做個小買賣不是正好?
我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地對江濟川說道:「你言而有信,這很不錯。多少挽救了一點你的人品問題。」
我先誇他一下,把他捧高些,讓他在好人的位置上下不來,然後好接受我下一個要求。
我沒接那筆錢,也沒拒絕,接著剛才的話題問:「是就給這一筆,還是以後工資都交給我?」
他愣了一下,驚訝地望著我,衣食無憂的大少爺好像不明白我在說些什麼。
沒關系,我進一步給他解釋:「你要是真有誠意,以後工資都交給我,我給你發零花錢,咱倆好好過日子;你要是沒誠意,今天就連這筆錢都拿走,我也不稀罕你的錢。」
他反應過來,連忙說:「自然以後工資都交給你。」
「嗯。」我隨口應了一聲。周圍那些有名的悍婦誰不把家政大權把得死死的?這樣一來,我看周曉燕還怎麼佔我便宜。
我和她有一筆賬等著算呢。
江濟川覺得此舉應該會討我的歡心,不由得也松了口氣。
8
江家的婚禮很有排場。
普通人家都在自己家擺酒席,他家選擇在光明酒家辦。
當天到場賓客很多,幾乎所有親朋好友全都到了。
我大方得體地應對著,連江母都對我高看一眼。
而我下意識地在找一個人。
來了,還真是有趣的孽緣。
我和江濟川挨桌敬酒,他點煙敬酒給男客人,我剝喜糖給女客人。
走著走著就到了王海這桌。
王海領著周曉燕站了起來。
王海先開口,他羞愧地說:「對不住哥,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沒事。」江濟川大方地拍了拍他肩膀。
王海又看向我,我冷著一張臉,面無表情,剛才的笑容一掃而空。
王海更加惶恐,連聲說:「對不住嫂子,我不知道事情會弄成這樣,否則打死我也不敢。」
江濟川祈盼地望著我,希望我能說些軟和話。
而我在等一個人。
周曉燕果然如上輩子一般做派,弱柳扶風般站在那裡,氣質飄然。似黛玉蹙眉,又似西子捧心。
我一個眼神掃過去,如冰錐一般刺向她。
我忘不了上輩子,江濟川把家裡的錢都拿去給她還賬,我去找她討還時,她是怎麼對我的。
我跟她說了我母親急等著救命錢,讓她多少還給我一些,而她不發一言,隻是滿不在乎地看著我,帶著些輕蔑,意思是「有本事你跟江濟川去要」。
她不說話,她身邊的小姐妹替她講:「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我踉跄著轉身離開時,她用我能聽見的聲音對她小姐妹說:「女人管不住自己老公就是最悲哀的事。」
好一個蛇蠍美人。
今天我對上她,就不會善了。
我緊盯著她看,目光冷寒且意味不明。
她原本就緊抿著唇,面色凝重,一會兒看看王海,一會兒看看江濟川。
江濟川扯了扯我的衣袖,意思是讓我別弄得太難看。
我很大聲地問:「你扯我袖子幹什麼?」
這下周圍喧鬧的人聲都安靜了不少。
江濟川半是隱忍,半是委屈地小聲說:「有事回家解決。」
我又很大聲地質問:「你說什麼?!」
這下,他不敢說話了。
我停在原地,不往下一桌去,又把目光射向周曉燕。
王海出來打圓場:「燕子,你跟嫂子道聲謝,沒有她,你現在哪能過得這麼舒服。」
「是應該說聲對不起吧!」我聲音像是淬了冰。
周曉燕果然拿出她的鎮館之寶。她眼圈紅紅的,泫然欲泣地望著我,眼淚說掉不掉。
我一個耳光扇了過去,清脆響亮。
這下,她眼淚就真掉下來了。
接著,我高聲怒罵:「你在我大喜的日子裡哭哭啼啼,是要咒誰呢?」
周圍迅速安靜下來,遠處的賓客不知發生了什麼,也站起身來張望。
江母趕緊走到近前,不安地詢問:「怎麼了,這是?」
江濟川想大事化小:「沒事的媽,一點小誤會而已。」
說著,就想硬拽我走。
我使勁甩開他的鉗制,胳膊抡得老高。
之後,指著王海兩口子,嘶啞著對江母說:「不是的,媽。這女的就是周曉燕,她一上來就跟我哭啊哭。這麼咒咱家,我不扇她,還留著過夜呢?」
江母點了點頭,回身對王海說:「大海,剛才你女朋友哭了?」
王海此時已經目瞪口呆,無從辯解。
江濟川也啞口無言,他總不能說,媽,一開始的時候周曉燕隻是眼淚含在眼圈裡,是被我媳婦一個嘴巴扇下來的。
江母無奈嘆了口氣:「既然這樣,王海,對不住了,今天你先領著你女朋友離開吧。改天我去你家登門道歉。」
「哪裡哪裡,是我們不好。我們這就走。」
我緊盯著他們的背影,果然在出門前的一個瞬間,我看到了周曉燕回頭看我,眼神惡毒。
而我,看著她,輕蔑地冷笑,報以無限嘲弄。
9
我跟著江濟川接著敬酒。
任務已經完成了,好戲也過去了,有些意興闌珊。
往後好長一段時間,王海和周曉燕在圈子裡都會抬不起頭來。名聲已經半臭不臭了。
渾身卸掉了力氣,正覺得這婚宴好生無趣的時候,芬姨湊了過來。
說起這芬姨,和我也是淵源頗深。
江母生病以後,原本找了個退休護士給她當保姆,十分得力,也根本用不上我。
後來,江母的娘家來信兒,讓她照顧下自家人,於是護士出身的阿姨被辭退,對護理一竅不通的芬姨來了。
她想偷懶的時候,就說自己不懂,說我跟著護士學得多,讓我照顧江母;幫著江母打壓我的時候,則擺出長輩的款,算是江母的得力爪牙。
我原本打算結婚以後再收拾她。
但架不住今天老娘興致高,擇日不如撞日。
芬姨湊到我近前,小聲跟我說:「你婆母讓我跟你說,等會兒給王海爸爸敬酒的時候,你給賠個不是,咱們不要得理不饒人。」
此時,我一手扶著桌子,一手拿著糖果。芬姨跟我說話的時候,一隻手臂搭在我肩膀上。
聞言我故意往芬姨身上撲了一下,假裝被她推倒,摔在了地上。扶著桌沿的手還拽了一下桌布。
這下一桌子的好酒好菜被我扯翻在地。
整個大廳都是杯盤落地的聲音。
然後我坐在地上蹬腿哭鬧:「啊……這個婚我沒法結了啊……
「外面的野女人鬧過來了,我婆婆還讓我忍著……啊,啊,啊。」
江濟川趕忙過來,要扶我起來。我就是不起來。
最後他把我抱了出去。
一場宴會不歡而散。
這下,周曉燕徹底被釘在恥辱柱上。
而我,潑婦的名聲也傳揚開來。
然而,我卻清楚地知道,在當時的社會,如果你不在意名聲,潑婦這個名頭會帶給你多少好處。
10
江濟川讓司機送我回了婚房,自己留下來處理爛攤子。
我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露出一絲冷笑。
婚房裡,我自己喝下準備好的交杯酒,經過婚宴上兩場大鬧,估計也不會有人來鬧洞房了。
熱酒入喉,讓人格外痛快。
我很快呼呼大睡。
朦朧中,聽見江濟川回來了,他和江父秘書在門口說話。
江父秘書說道:「最近一段時間不要回老宅了……影響太壞,等過一段時間,最好林楠懷孕,你母親氣消了,你們再回去。」
嗯,正合我意。我又轉身睡去。
忽然一股涼意侵襲過來,我知道是江濟川上床了。
他撥弄了我幾下,看我睡得很死,隻能轉過身去,自己靠在床頭。
這一坐,就是天亮。
我睡得不算太深,隱約知道江濟深一個人枯坐到天明。
他在想什麼呢?後悔娶了我嗎?這才哪到哪。
但該來的也躲不過去,一個人要想得到什麼,總會付出代價。
尚且施展不開的我,還得糾纏在一些小事裡,和爛人打交道。但是沒辦法,起步階段我多少得猥瑣發育一下。
婚假結束後,我找了個時間去醫院做結扎,卻被告知已經懷孕了。
我毫不猶豫將結扎改為流產。
這個時候的流產手術沒有麻藥,大勺子一樣的東西伸進子宮裡,一通攪和,疼得人五髒六腑都離了原位。
手術室裡幾個孕婦一起做,慘叫聲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