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來,江濟川再一次搶了我的知青回城名額,給了周曉燕。
我就知道我還得再等三年才能回城。
上輩子,我就是這樣,溫吞敦厚,善良軟弱,一步錯步步錯,最終害了自己和家人。
但這一次,我掌握先機,人生才剛剛開始。
和上一世不同,江濟川居然從城裡來看我了。
那天生產隊難得聚餐,給大家做了羊肉餡餃子。
我在海邊出生,吃慣了海產品,從來沒吃過羊肉。
勉強吃了幾個餃子,出門一見風,膻味直衝天靈蓋。
我再也忍不住惡心,眼看著就要吐了出來。
正巧遇見江濟川來找我,我一下子吐到了他身上。
他沒有嫌棄,滿臉的心疼,愧疚快要淹沒了他。
可這還沒完。
第二天生產隊開大會,說我浪費糧食,我又挨了批評,小學教師的職務也被撤銷了。
看到我狼狽的樣子,江濟川終於低下了高貴的頭顱。
他锲而不舍地跟我道歉,夜裡來敲我窗戶。
和上輩子不同,我沒選擇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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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門,惡狠狠地說:「敲敲敲,敲你媽啊,你家死人了啊!」
這輩子,如果注定要和他糾纏不清,那我選擇做個潑婦。
善良如果開不出花,那就讓它長出刺。
1
上午開完批評會,下午江濟川憑借自己的影響力,又把我弄回了小學教師的崗位。
其實隊裡也隻是想給我個警告,並不是真的想把我調離。畢竟全校就我一個老師,擔負了幾十個孩子的教課任務。
我和江濟川一起走出了大隊簡陋的辦公室。
折騰了一天,我也有點累了,想回自己的住處休息一下。
江濟川一把拽住我胳膊:「林楠,你就不想說點什麼嗎?」
我眯了眯眼睛斜睨著他:「應該說點什麼的,難道不是你嗎?」
他就是一噎。
他不適應我的尖銳,畢竟之前,我一直是個溫厚的人,且事事以他為先。
上輩子我知道自己回城的名額被他搶走給了別人,寫信跟他大鬧了一場。
他隻是找組織寫了結婚申請,說隻要我一回城,就馬上跟我結婚。
我望著申請上的大紅印章,什麼不開心都忘了。
他做的烏糟事,一筆勾銷。
然後就又在農村老老實實待了三年。
上輩子,因為我鬧了,所以他沒來看我。
他找組織打申請結婚,也是因為我們早有婚約,他隻是落實到了紙面上,我就輕易原諒了他。
可今世,沒那麼容易了。
他驚訝地望著我,反復打量,面露不解:「你生氣了?」
我皺了皺眉,也像看陌生人一樣打量他,反復地、從上到下地審視。
把他看得不自在起來。
原來他也知道心虛。
我冷笑一聲,咬牙切齒:「我倒是想問問你,回城的名額是我努力工作得來的,你憑什麼把它給別人?你收了人家什麼好處?!」
聞言,他面色一白,忍不住倒退了兩步,身形踉跄。
我又乘勝追擊:「你想給自己謀求利益我不管,但你不能把歪腦筋打到我頭上。這是我自己爭取來的,是組織上給我的,你憑什麼拿我的東西換好處!」
他面色更加蒼白,神情倉皇:「不是的,林楠,你聽我說。是大海他拜託我。
「他說他女朋友身體不好,想回城養病,但是沒有機會。恰巧周曉燕又和你一個公社,我就做主把名額給她了。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隻要你一回城,我們馬上就結婚,好不好?」
他謹小慎微地望著我,眼神是從未有過的討好。
是了,雖然我們一早就情投意合,父母也為我們定下親事,但他如此這般低聲下氣地哄我,還是很少見。
他畢竟是大院出來的高嶺之花。
「不好!」我一把甩開他拽著我胳膊的手,「你說周曉燕是大海的女朋友,誰證明?誰又能證明你們倆沒有不正當男女關系?!」
他愣住了,震驚之下,他忘了要說什麼。
「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我會找組織反映的。」我冷聲冷氣地丟下一句,快步離開了。
我當然知道江濟川的能力,回城名額被調換的事,已經無可挽回。而我這麼說,也不過是虛晃一槍,我其實另有打算。
我一定會給自己討回公道。
我父母還在家裡等著我。
上一世,我奶奶在一年後離世,我居然沒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面。
我是她老人家一手養大的,比父母都親。
我心痛難過的時候,越發思念江濟川,我給他寫信,希望他能過來安慰我一下。
可他的回信好久才來,隻說太忙走不開,讓我節哀順變。
所以,指望別人來拯救你,本身就是一種愚蠢。
而類似的蠢事,我上輩子也幹了不少。
2
上輩子,我三年以後才回家。而高考已經恢復兩屆了。
我在農村搞不到好的復習材料,原本想等回城的時候,再努力一把。
誰知,第三次高考比前兩次難了很多,倉促之中,我落榜了。
這個時候,江家託媒人上門說親,兩家一拍即合,我就嫁了過去。
原本我想再復習一年,再拼一次高考。
可江母卻病了,需要人照顧,我不得不一邊復習,一邊照料她。
我父親曾在抗洪救災中救過江父,兩家淵源頗深。
江母也曾把我接到她家住了幾個月,當時人很和善。
後來,她看出江濟川喜歡我,就送我回家了。
那件事她辦得很體面,她對我父母說:「兩個孩子有情義是好事,但濟川馬上要高考,林楠也正是上學讀書的年齡,不如先把親事定下來。」
可後來,當我們成了婆媳,天敵的本能使得她開始磋磨我。
即使在照顧她這件事上我也盡力了,而且家裡還有專門的護理人員。
她還是對我有諸多不滿,也在江濟川面前說我壞話。
頂著壓力,我不得不把更多精力放在她身上。
而我的第二次高考應試,也就此告吹。
我還想參加第三次高考,可那年我懷孕了,預產期就在高考那個月。
幾經生活磋磨的我,終於放棄了學業,走上了一步錯步步錯的人生。
老大生完了,我又生了老二,婆媳關系一團糟,生活一地雞毛。
我和江濟川原本蜜裡調油的感情,也漸漸地被消耗殆盡。
而就在我第二次參加高考未能成功的時候,周曉燕已經大學畢業。
大海出國留學,臨走之前,又把周曉燕託付給了江濟川。
其實,那時候的周曉燕已經功成名就。
她留校任教,成了人人羨慕的大學老師。
而江濟川也步步高升。
隨著大海離開時間越久,他們兩個人關系越親密。
他們聊時政,聊經濟,聊人際關系、人情往來。
一起聽港臺歌曲,一起看話劇、看電影,一起跳交際舞。
同時,兩個人又都進步得很快,最後頂峰相見。
而我被家庭拖累,在一種溫水煮青蛙的情形下,漸漸地視若無睹。
直到大海回國,發現他從國外寄給周曉燕的錢都被她炒股虧掉了,大發雷霆。
他暴打了周曉燕一頓。
江濟川找他談心,結果兩個人動起手來,當時大海吐了口血沫子,滿臉鄙夷地對江濟川說:「朋友妻,不可戲。江濟川,你是好樣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從此大海和周曉燕徹底分手。
沒有見面理由的周曉燕和江濟川依然保持聯系。
大海不服氣,到處傳言他們是狗男女,還去周曉燕家,打上門去鬧,讓他們還錢。
後來,江濟川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拿出家裡的錢,幫周曉燕還給了大海。
那可不是一筆小錢。裡面大部分還是我的。
雖然江濟川的工資很高,但大海從國外賺到的錢,在當時就是一筆巨款。兩者根本沒有可比性。
而我當時在工廠做女工,後來巧了,我所在的玻璃廠上市了,我手裡持有內部職工股。就這樣我發了一筆財。
而這筆錢就這樣被江濟川拿去給周曉燕了。
直到我母親重病,需要錢醫治,我才發現,家裡的存款早就空空如也。
我母親沒能去北京治病,很快撒手人寰。弟弟為了給母親籌措醫療費,做了不應該做的事,被依法懲處。我父親被我氣得中風,癱瘓在床又失語。
我茫然失措地走在路上,渾渾噩噩地迷失了方向,最後暈倒在了大街上。
等我醒過來,居然回到了十年前。
我曾經一步錯步步錯,曾經痛心疾首過,曾經自怨自艾過。
曾經後悔嫁給江濟川。
但現在,我知道祖國會有更好的明天,我同樣也會。
這一次,那些曾經錯過的東西我都不稀罕了,我有了更好的想法。
甚至大學,也不過就是我的跳板。
3
江濟川又追了上來,他拽住了我的胳膊:「你有氣,就使勁發泄,像昨晚那樣打我,也可以。」
我冷冷地盯著他看,仇恨不經意間就流露出來。
江濟川瞳孔急劇放大,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林楠,我不知道你會這麼生氣,早知道我就不答應王海了。」
我歪著腦袋咬著牙說:「我不管什麼大海、海燕的,你現在就把我弄回去。」
江濟川頹敗地垂下頭:「我已經幹預過一次人事調動了,不能再這樣做了。」
看,我就知道他會這麼說。
他不是不能,他隻是不願意承受這個代價。
他把手伸得太長,再做一次同樣的事,組織上也會批評他,進而影響他前程。
他不敢面對我無限嘲弄的眼神,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再抬頭看我時,眼神哀痛:「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找機會的。」
我甩開他的手,涼涼地看了他一眼,決絕地轉身走了。
讓我打幾下,這件事就過去了,哪那麼容易。
江濟川是昨晚到我這的,他來的時候,時間不早了,我們已經吃完了晚飯。
大隊還是招待了他,他也知道這是份人情,於是這頓飯吃的時間比較長。
等他來找我的時候,我已經躺下睡著了。
他「咚咚咚」敲我的門,暗夜裡格外地響。
我怕打擾別人,隻能起身。
村子裡沒有電,我借著月光點上蠟燭,牆上的人影被放大好多,像個妖怪。
夜間很冷,我胡亂套著衣服,心裡罵娘。
打開門,江濟川焦急地等在外面,面孔俊美英朗。身後荒涼破敗的小村子,越發映襯得他氣質出塵。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我不顧左鄰右舍是否能聽見,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輸出:「敲敲敲,敲你媽啊,你家死人了啊。」
江濟川踉跄著後退了幾步,在我的怒海翻湧之中,他沒了氣勢,強忍著不敢反駁。
他隱忍著把我拽到一邊去:「讓別人聽見,影響不好。」
於是在一棵老槐樹底下,月光都照不到的暗影裡,他小心地開口道:「你給你家裡去信了?有委屈怎麼不跟我說?」
我翻了個白眼,記起前世的情景,難不成這輩子我還會寫信給他,等他寫結婚申請?
「我的去留,自然要跟家裡交代一聲。」我冷聲冷氣,「至於你嘛,我不敢高攀。借不到你的光,也不想被你害,咱倆的婚約就此作廢。」
他眼中有明顯的震動,隱約中有淚光閃爍。
「你別說氣話,我以為你在這裡當小學老師,境況比周曉燕要好得多,所以才出手幫了大海。」
「你少扯淡。」我怒聲制止,「你幫誰我不管,但你不該動我的東西,拿去送給別人。」
「就算是結婚了,我的也是我的,你未免也太不要臉了。」
即使光線微弱,我也能看出他極為窘迫。
我又接著說:「周曉燕是什麼貨色,我比你清楚,大家都是從城裡來的,一開始都適應不了這邊的勞動強度,但還是都堅持下來了。隻有她,三天兩頭泡病號。你眼瞎,群眾的眼睛卻是雪亮的,組織上讓她留下,自然也有原因。
「隻有你,你這個昏庸的貨色。白長了一張好臉蛋。」
他氣得胸膛上下起伏,好久才自己平復下來。
他小心地張口:「你要是實在氣不過,就打我一頓吧。」
我笑了,我早想這麼幹了。
於是左右開弓,我扇了他好幾個耳光。
在他震驚的目光裡,我轉身就走。
他這個建議好沒誠意,我手無寸鐵地去打他,別人還以為我在撒嬌賣痴,小兩口的情趣。
而我也不能真拿起農具往他身上招呼,萬一打壞了,他那個偽善的、很有城府的母親,也不會放過我。
不過不要緊,力量對比懸殊的情況下,往臉上打最解氣。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
而這,隻是個開始,我已經準備好了大宴,專等他開席。
4
江濟川臨走時,要見我一面,彼時我正在教室上課。
窗戶外面,是他倉皇的身影。我放下書本,出去見他。
他沒想到我能放下工作出來見他,面有喜色。
我張口便說:「你身上有錢嗎?我這個月工資丟了,找不到了。」
他連忙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拿了出來,交給我。
我看他行李中還有一個皮帶,隨手也拿了過來。
他又是一喜,覺得我大概是消氣了。
「錢不多,我回去就給你再寄些過來。」
看我不反對,也不嗆他,他進一步說:「我存了不少錢,想等結婚的時候給你,既然你缺錢,我不如現在就上交。」
我淡淡瞥了他一眼,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