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往後,不能再這樣了。
我勉強維持著平靜的表情。
可誰知,面前的人居然冒出一句,「那我娶你,行嗎?」
當時我驚得從凳子上跳了起來,「你說什麼?」
他又重復了一遍,表情嚴肅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心頭狂跳,跟做夢一樣。
這件事我曾想了無數遍,可最終心如死灰。
如今卻死灰復燃了。
下意識地想問為什麼,可沈宴澤卻隻留下一句,「我先回去跟爹娘稟報此事」就走了。
第二天在飯桌上,我娘隨口八卦,「要說這湘兒也是個知道感恩的,三朝回門竟先來的沈家,才去的顧家……」
我愣了一瞬,才問:「娘,你剛說什麼,三朝回門,顧湘兒?」
「呀,你還不知道呢,湘兒嫁人了,就城東的李家。她這婚事辦得匆忙……」
我沒有繼續聽娘親的話,腦海中隻浮現出兩個字——難怪。
難怪沈宴澤要娶我。
我朝男子大多十六七歲就會定下親事,可沈宴澤今年二十歲了。
他一直在等顧湘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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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心上人卻突然嫁作他人婦,他需要再找一個適齡女子婚配。
金陵貴女雖多,可論起知根知底,哪裡還有比我更合適的人選呢。
即便如此,當沈伯母帶著他上門提親時,我還是點了頭。
那時候,我隻有得償所願的滿心歡喜。
哪裡會想到,有朝一日,竟是我主動提出分開。
9
沈宴澤下山之後又來過幾次。
我沒見過。
山中的日子太愜意,養出了我的瞌睡蟲。
據丫鬟小玉說,每次他來時我都睡下了,他走時我還沒醒來。
真搞不懂沈宴澤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我都騰地方了,難道他不應該麻溜地籤了和離書,再把顧湘兒迎進門嗎?
想來想去想不通,我打算再跟他好好談一次。
結果,我硬撐著眼皮沒睡,等到大半夜他也沒來。
我問小玉,「你是不是诓我呢,沈宴澤根本就沒來過?」
她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
我打算再細問幾句,院子的門卻突然被敲得啪啪作響。
「你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小玉忙不迭地去了,屁滾尿流地回來了,哭喊著,「小姐,不好了,長豐說大人出事了,渾身都是血,嚇死奴婢了!」
長豐是沈宴澤的貼身侍衛。
我呼吸一窒,下意識地抓住她,「你說誰?」
小玉嚇傻了,磕磕巴巴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等不及了,自己衝出去瞧。
長豐站在廊下,衣衫染血,臉上也有好幾道傷口,看上去煞是可怖。
一瞬間我手腳冰涼,顫著聲音問:「發生什麼事了,沈宴澤人呢?」
「我們來的路上遇到一伙兒賊人,大人沒事兒,就是今晚過不來了,讓我告訴您一聲。」
我盯著他身上的傷口,不敢想他說得是真是假,隻問:「沈宴澤現在在哪兒?」
許是我的眼神駭人,長豐頓了片刻,終於還是說了個地方。
我立刻吩咐小玉去備馬,我要下山。
小玉勸我,「小姐你又不會騎馬,要不是還是等天亮了讓人套車再走吧。」
「不行!」我一刻也等不了了。
我必須現在立刻馬上下山,確認沈宴澤的安危。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自己騎馬。
以前隻在坐在馬上被僕役牽著繩遛過幾次。
夜半三更,策馬狂奔,
一路上好幾次差點從馬背上掉下來。
握著韁繩的手都被磨出了血泡。
顧不上渾身酸疼,我喊著沈宴澤的名字,推開了大理寺後院的門。
然後愣在了原地……
院內燈火通明,十來個手持枷棍的衙役站在兩側,正中是沈宴澤和四位大理寺丞。
他們身著朱紅柳綠的官袍,正襟危坐,衣冠楚楚。
而我,亂了發髻掉了鞋子,滿臉眼淚,那叫一個狼狽不堪。
地上要是有個洞讓我鑽進去就好了。
眼前一黑暈過去的時候。
我腦子還在發蒙,怔怔地想,我也沒想過要裝暈啊,怎麼身體不聽使喚呢。
10
等我再睜開眼時,天光大亮。
沈宴澤趴在床頭打盹,我剛一動,他就醒了。
眼底青黑一片,似是一夜未睡,但全然不像是有事兒的樣子。
我想說點兒什麼,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昨天晚上的那一幕實在是太丟人了,我根本不願意回想。
甚至不知道沈宴澤的那些同僚背後怎麼議論我,說不定還會笑話他娶了個不知輕重的妻子。
半晌後,我決定倒打一耙。
「你要是覺得丟人也不能怪我,如果你早點籤了和離書,就沒這回事兒了。」
「林簌簌!」他原本還上揚著的嘴角瞬時間耷拉下來,面色不虞地叫了聲我的名字。
「你再提和離,我真的要生氣了。」
說得好像跟他現在沒生氣似的。
我剛要還嘴,小玉端了碗黑乎乎的湯藥進來,老成地說:「小姐姑爺,你們別吵了,都是要當爹娘的人了,要穩重些。」
啥玩意?要當爹娘了。
誰?我和沈宴澤。
下意識地,我看向自己的肚子。
沈宴澤也放緩了語氣,「昨夜跑了那麼久的馬,若不是你身子強健,大夫又來得及時,後果不堪設想,往後可不要這樣衝動了。」
我瞪了眼小玉,「還不是胡說八道。」
「出事是長豐說的,渾身是血的也是他。」小玉不服氣,「明明是小姐你關心則亂想岔了,怎麼還怪到我頭上。」
這丫頭被我寵壞了,丟下藥碗就走了。
我哼了聲,沒同她計較。
又低頭摸了摸肚子,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奇異感覺。
這裡面真的有個小生命嗎?
「才一個月大,摸不出來的。」沈宴澤嘆了口氣,端起藥碗,「乖,先把安胎藥喝了。」
望著黑乎乎的湯藥,我猶豫片刻,問他,「你要這個孩子?」
「簌簌,你這話什麼意思,你不想要?」他端著藥碗手都在發顫,聲音發抖,「你告訴我,為什麼?」
他哽咽著,「為什麼這段時日要跟我鬧脾氣,為什麼好端端地突然要和離,為什麼……不想要孩子?」
越說越可憐,仿佛被辜負的那個人是他一般,「你是不是……不想和我過了?」
在我面前的沈宴澤一直都是冷靜自持無所不能的,我從來沒見他委屈成這樣。
可……是他不想要我了啊。
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堂姐的話。
我想了許久,才緩緩開口,「沈宴澤,我喜歡你。」
他想要說什麼,卻被我抬手捂住了嘴,「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有多喜歡呢。我情竇初開會想男人的時候,就喜歡你了,七年了,這份感情隻增未減。」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沒關系。你不想要孩子,不孕的罵名我背了,也關系。」
「旁人笑話我是妒婦,我不在乎,說我配不上你,我也不在乎。」
「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愧疚心疼,隻是我累了,我想歇一歇。」
「顧湘兒現在孤身一人,咱們和離之後,你再娶她過門,也算是我全了咱們夫妻一場的情誼。」
沈宴澤終於忍不住,一把扯下我的手,「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再說,我同你的事兒,跟顧湘兒有什麼關系!」
我愕然,「你不是喜歡她嗎?」
「誰說的?」他反問我。
我將那年在沈家花廳聽到的話原原本本重復了一遍。
他無奈地嘆口氣,講了一個我從來沒聽過的故事版本。
原來,當年顧湘兒的親爹繼母想要把她嫁給一個四十多歲的富商做填房。
她不願意,求到了沈伯母面前,說是隻要能留在沈家,給沈宴澤做妾都成。
沈家母子當下就拒絕了這一提議。
後來見她實在哭得可憐,沈伯母就想到沈家旁支有位同她年齡相仿的秀才,問她願不願意。
顧湘兒同意了。
於是沈伯母才以當家主母的身份出面,在顧家人面前為她周旋。
「那後來她怎麼嫁到李家去了?」
因為怕踩到他痛處,我從來沒在沈宴澤面前問過這些。
「我那堂弟你也見過的,學問相貌皆是上等,就是家裡窮了些。兩家當時已經說好了,可就在定親前一天,顧湘兒跑去遊湖,掉到了水裡,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李公子給撈了上來。」
「怎麼聽起來……」
「你想得沒錯,她這手段委實拙劣了些。」
顧湘兒嫌棄沈秀才家貧,卻又不敢拂了沈家的面子,隻能自己給自己找出路。
那李公子本來也是個貪慕顏色的人,兩人幾乎是一拍即合。
甚至繞過了沈伯母,由顧家出面替她議親。
李公子父親的官職比顧父還高些,他也樂見其成。
唯一倒霉的隻有沈伯母,捏著鼻子認下此事,還上門去給沈秀才這個小輩道歉。
也正是因為如此,沈家才與她斷了往來。
顧湘兒成婚後倒是腆著臉上過幾次門, 結果根本沒人待見。
後來她在李家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也就沒再來討人嫌了。
現在我總算知道是自己誤會了,可還是沒明白, 「那你……為什麼將她安置的青田巷子?我以為你要養外室。」
11
沈宴澤直呼冤枉。
他說, 科場舞弊案牽扯出一樁貪墨案, 李家身涉其中。
沈宴澤得知後,替她置了屋子落腳,又從賬上支出不少銀錢供她生活。
「文(」李家怕朝廷查出來, 假意休妻, 實際上是要殺人滅口。
多虧他及時趕到才將人救了下來。
「所以你去青田巷子, 是為了盤問顧湘兒, 而不是為了跟她偷……」
我及時剎車,將到嘴邊的字給咽了回去, 衝沈宴澤討好地笑了笑。
「你啊,一天天腦子裡不知道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他嘆了口氣,點了點我的額頭,「我跟顧湘兒清清白白, 什麼都沒有。」
行吧, 我是小心眼。
趁著這個機會, 我幹脆將心中的疑問全都問了出來, 「那天晚上你來莊子上, 為什麼又突然走了?」
「那是因為顧湘兒想偷偷跟李家的人聯系, 被我們的人發現了。當時不跟你講, 是因為還沒有充足的證據,需要保密。」
沈宴澤還說,讓我待在莊子上其實也是怕把我牽扯進去。現在案子已經查清了, 昨天晚上本來他是要來接我回家的, 誰知李家人狗急跳牆故意在半道伏擊。
「可你為什麼要偷偷吃避孕的藥物?我以為你不想讓我給你生孩子。」
沈宴澤俊臉一紅,「那是因為你年紀太小了,娘說女子年紀太小懷孕生產會有風險。」
沈宴澤將我抱進懷裡, 「簌簌,我不想失去你。」
原來, 他二十歲不娶妻, 是一直在等我長大。
我離開金陵那段時間,他每天都在後悔。
回來之後他迫不及待上門提親,是怕別人搶先定下了我。
沈宴澤還說,他愛我, 很愛我。
八個月後, 我生下了一個我們的第一個孩子。
是個女兒。
沈宴澤給她取個乳名叫珠珠兒。
因為我是他千金不換的寶珠。
我們的女兒會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
我和沈宴澤說好了,以後心裡不高興要說出來,有什麼誤會也要及時解釋清楚。
他說, 人長了嘴,想知道什麼,得張嘴問。
哼!
他這是針對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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