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話剛說完，電話那頭爆發出一陣嘶吼：

「何曉箐，你現在什麼意思？

「我管不了你了是嗎？」

我冷漠回應一句：

「我的意思是，我不可能讓他們住進來，你說破了天也沒用。」

說罷我掛斷電話，媽媽再打來，我直接將她的號碼拉黑了。

本以為這樣她就會消停，沒想到當天晚上她就從鄉下趕來，一下火車便找到火車站工作人員的辦公室，用他們的座機給我打電話。

「何曉箐，我命令你，現在立刻給我過來。」

9

媽媽氣勢洶洶，毫無商量的餘地。

為了防止她在火車站鬧出幺蛾子，影響到別人，我還是放下手頭的工作，坐車過去找她。

誰知她剛看到我，便在人來人往的火車站廣場上破口大罵：

「你這個沒良心的賤丫頭。

「我供你吃，供你住，養了你這麼多年，沒想到竟養了個白眼狼。

「你現在都敢拉黑我了，你怎麼能這麼沒有良心？

「你和何念可是親姐妹，我讓你幫她有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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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了那麼多年書，怎麼一點也不懂姐妹團結？」

我看她氣急敗壞的模樣，笑出了聲：

「你說我不懂姐妹團結，可是媽媽，她何念現在身上穿的用的，哪一樣不是我給她買的？

「這些年何念在我手上拿走了多少錢，需要我一筆一筆數給你聽嗎？」

說罷我直接從錢包裡掏出幾百塊錢，塞進謝桂芬手裡：

「既然你找來了，我今天也把話說清楚了。

「往後何念別想從我這裡得到任何幫助。

「你要是聽話，就今晚找個旅館睡一覺，明天坐車回去，我和何念的事，你別管。以後我每個月照常給你寄生活費，算是還了你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

「你要是不聽話，想要繼續鬧，那麼以後你別想再拿到我的生活費。

「言盡於此，你自己好好想吧。」

說罷我轉身就走，任憑謝桂芬在身後瘋狂叫罵，我也沒有再回頭。

謝桂芬並沒有因此妥協。

第二天一早，她便打聽到我的單位地址，直接到我單位門口大鬧。

助理給我打來電話，詢問我的意見，我直接讓她報警了。

警察以尋釁滋事將謝桂芬帶走了，謝桂芬讓我去贖她，我沒去。

反正她自始至終都隻為何念著想，那麼就讓何念去盡這個孝便好。

何念擔心要花錢，本是不願去的，後來警察打電話將她罵了一頓，她才灰溜溜去警察局將人帶了回來。

我知道，按著謝桂芬那固執的性子，肯定會不依不饒。

所以送她去警察局那天下午，我便向公司申請了外派。

領導為我遞交了出國學習申請，當謝桂芬再次找到單位時，我已經在出國的飛機上了。

謝桂芬找不到我，在城裡待了一段時間。

何念嫌她開銷大，將她打發回村裡了。

謝桂芬走後，何念打消了舉家搬進我房子的念頭。

為外甥治病花掉了他們近乎八成的積蓄，何念一家變得更為摳門了。

為了省水電費，他們在大熱的三伏天不願開空調，一家人一周才洗一次澡。

因為不注重衛生，不過兩周，一家人身上都起了疹子。

鄰居建議他們上醫院，何念為了省錢偷偷跑去夜市地攤上買便宜大碗的藥膏。

疹子雖然治好了，但是依舊反復發作。

一家人也不理會，一直擦著那碗便宜的藥膏。

一個月後，何念的公公婆婆便因為皮膚潰爛，發起了高燒。

無奈之下他們隻能去醫院檢查，報告出來才知道何念買的是鉛汞超標的「三無」產品。

藥膏中的重金屬已經嚴重影響到老人的內髒器官，當晚兩位老人就進了急救室。

後來兩位老人成功活了下來，可是因為藥物影響，他們往後都得掛著尿袋，並且每半個月就得到醫院配合檢查一次。

老人治病花掉了夫妻倆僅剩的錢。

從那以後何念像是瘋魔了一般，更加省了。

被老鼠咬過的牙膏用水衝衝繼續再用，爛掉的水果用水果刀切掉一點皮，就著爛掉的果肉一口一口嗦汁水。

張大寶因為這樣的生活方式，傷口遲遲無法正常愈合，整個人看上去奄奄一息。

出租屋的老板害怕張大寶在他的房子裡發生意外，提前結束合同，將他們一家趕了出來。

為了省一晚上的住宿費，他們夫妻倆帶著兩個掛著尿袋的老人還有傷口發炎潰爛的張大寶，在橋洞裡蹲了一夜。

這舉動成功讓張大寶傷口感染，第二天一早便被送到醫院搶救。

10

貧賤夫妻百事哀。

經歷了這麼多事後，何念的老公認為何念就是喪門星。

畢竟自何念嫁進張家之後，張家便沒什麼財運了。

夫妻倆經常因為錢的事情吵架，大打出手後，何念的丈夫主動提出了離婚。

離婚後，何念的丈夫帶走了一雙父母，何念則帶走了張大寶。

後來，何念借用鄰居的手機，給我打了個越洋電話。

「曉箐，以前的事是姐姐不對。

「姐姐現在無依無靠，隻有你了。

「你不會見死不救的，對吧？」

她想帶著孩子來我家裡小住，並一再承諾隻要找到工作馬上搬走。

「曉箐，你人在國外，那麼大的房子要是沒有人住，到時候都積灰了。

「我帶著孩子住進去，時不時還能幫你打掃衛生。」

我直接拒絕了：

「房子我已經託人管理了，不勞你費心。

「你要是真的為我好，以後就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何念見我態度堅決，又改了口：

「你要是不願意讓我住，也沒關系，你看看能不能幫我找個輕松一點的工作，讓我能夠一邊照顧孩子，一邊賺錢。」

她態度誠懇，說話小心翼翼，求我辦事的語氣與上一世一模一樣。

何念學歷不夠，上一世我為了幫她安排一份穩定的工作，動用了不少關系，可她實在太過摳門，竟多次偷拿公共用品回家，屢教不改。

我一次次原諒她，如今回想，隻覺得自己當時太蠢。

一想到這，我冷哼一聲，幽幽開口：

「現在滿大街都是招洗碗工、清潔工的，你要是真想賺錢，就自己去應聘。

「你這個學歷，沒有任何工作經驗，我幫不到你。」

何念最終去做了保潔。

她將張大寶送進幼兒園，自己便去工作，每天幹得蓬頭垢面。

張大寶因為治療不及時，被醫生判定為身材永遠矮小。

因為身材問題，他極度自卑，脾氣很暴躁，後來在幼兒園有個小朋友多看了他兩眼，他以為那人在嘲笑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出手將人家打傷了。

小朋友的家長找上了門，揚言若是不賠錢就讓張大寶蹲監獄。

何念出來工作，好不容易存到點錢，一下子全沒了，甚至因此背上了債務。

身上沒錢，何念沒辦法繼續養孩子，她隻能重新找到前姐夫，想讓前姐夫多給些撫養費。

可當她鬧到前姐夫家裡，卻發現前姐夫竟被關進了監獄。

前姐夫和何念離婚後，染上了賭博。

因為父母每半月就要去醫院做檢查，治療費用很高，前姐夫壓力很大，覺得自己照顧不了，竟偷偷在老人飯菜裡加了老鼠藥。

老人死後，前姐夫以為自己就此自由了，沒想到這件事卻被人發現了。

前姐夫進了監獄，孩子的撫養費再也拿不到了。

何念從我這裡也要不到錢，隻能灰溜溜回鄉下。

她想將孩子放在媽媽謝桂芬那裡，讓謝桂芬幫忙撫養，自己出去打工賺錢。

可是送到鄉下還不到兩個月，弟媳便在家裡大鬧一通，還將謝桂芬和何念趕了出來。

理由是張大寶半夜肚子餓，偷偷到廚房找肉吃，不小心打翻了煤油燈，整個房子直接燒起來了。

謝桂芬被兒子兒媳趕到了老房子居住，那房子太小，根本住不了那麼多人。

更何況鄉下環境相對差，生活不便利，何念思前想後，最終還是帶著兒子回城。

她帶著孩子找不到工作，最後不知去哪裡弄來一輛三輪車，一邊帶著張大寶，一邊撿垃圾討生活。

11

因為常年接觸骯髒的環境，張大寶抵抗力下降，得了腳氣，一到夏天，燻得整個房間都沒辦法住人。

何念為了省錢，不願意帶張大寶去醫院看病。

她自顧自拿著刷子給張大寶刷腳，張大寶被刷得嗷嗷大哭，何念卻告訴他：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這點痛都受不了，怎麼能夠戰勝腳氣？」

她狠狠刷著張大寶的腳，一直刷到那孩子的腳底板出血了才罷休。

與他們住在同一條巷子的鄰居看不下去，偷偷給張大寶抹了藥粉。

後來張大寶的腳好了，何念卻無比自豪，四處炫耀：

「我就說嘛，孩子這點小病去什麼醫院？

「醫院是浪費錢的地方。

「你看我兒子的腳氣不就給我治好了嗎？」

自那以後何念迷上了給自己看病，輕易不去醫院。

為了節約用水，她常年不怎麼洗澡，後來感染了病菌，得了嚴重的婦科病，可她仍舊咬牙忍著不去治療。

她每天都喝自己收集的雨水治病，並向身邊的人解釋：

「我看過醫書了，這叫無根水，是自然的恩賜，你們都不懂。」

後來她暈倒在垃圾桶旁邊，被人送去醫院，一檢查已經是宮頸癌中期。

醫生告訴她一定要接受治療，她卻相信自然療法，每天用木炭和石灰水自我治療。

有心善的鄰居主動上門，為她科普宮頸癌的危害，並告訴她要積極用藥，說不定還能控制住病情。

她在一幫好心人的指導下, 終於下定決心治療。

可她並不是去醫院，而是相信網絡上的偏方，自己去藥店買便宜的藥膏塗抹。

一年後, 何念死於宮頸癌晚期。

張大寶沒了媽媽, 想去舅舅家生活，舅舅舅媽卻因為他性格暴躁，愛貪小便宜不願意接納他。

他隻能找到住在老房子那邊的外婆謝桂芬。

謝桂芬主動承擔起了照顧張大寶的責任，用她僅剩的一點棺材本, 給外孫租了一套單人間, 又找來做木工的老師傅, 教張大寶木雕手藝。

張大寶學成後，便在鎮上找了份工作，足以養活自己。

他和何念住在一起時，何念對他的物欲管控很嚴格。

但凡他想要買點什麼，都會遭到何念的斥責。

自己獨立後，張大寶才意識到，以前和媽媽在一起過的那些日子到底有多病態。

他為了彌補自己，開始瘋狂花錢，出門在外，頓頓都點貴價外賣, 穿的衣服也必須是名牌。

謝桂芬疼愛外孫，並沒有多加幹預。

張大寶膨脹的物欲無人管制, 因為超前消費欠下了很多債。

後來，他因為在躲避債務時不慎出了車禍，成了半身不遂的殘廢。

謝桂芬年紀已大，我和弟弟每月寄過去的生活費僅夠她一人生活，她根本無力撫養張大寶。

後來她借來旁人的手機, 給我打電話，想讓我幫忙照顧。

「大寶畢竟是你姐姐的親兒子, 你作為小姨怎麼可以眼睜睜看著他受這樣的罪？

「更何況, 你是我女兒, 怎麼能不聽我的話？」

無理的要求均被我拒絕了, 我嗤笑著問她：

「現在知道我是你的女兒了？

「當初你為了何念在我公司門口大吵大鬧時，怎麼不想想我是你女兒呢？

「可是網上都說激素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見我說不動, 她又找到弟弟和弟媳，結果同樣被掃地出門。

謝桂芬經過這番折騰，也學乖了。

她隻能拉著小板車，一邊照顧張大寶, 一邊撿垃圾賺點錢, 養活癱瘓的外孫。

三年後, 謝桂芬被確診為癌症晚期，確診病症當晚，她在房間裡燒炭, 將張大寶也一起帶走了。

這幾年，我的日子逐漸好起來。

我在朋友的建議下，自己創業單幹，很快便將公司做到了業內前三。

一次慶功宴上, 朋友問我：

「你覺得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事情是什麼？」

我告訴她：

「大約是遠離爛人爛事吧。」

不消耗自己，不委曲求全，日子才能過得順風順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