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的禁錮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眼前的黑暗。
邪神用手指捂住了我的眼睛。
他的手指冰涼,不帶一絲溫熱,就好像某種在潮湿洞穴裡生存的冷血動物,而我是掉入他精心布下的陷阱裡的獵物。
毫無反抗能力,隻能被迫承受。
邪神的吻也很涼,他咬住我嘴唇的那一瞬間,我生理性地戰慄了一下。
明明是攻勢洶洶的吻,我以為會撕咬破我的嘴唇,但並沒有。
真正落下來的吻很輕很輕。
給我一種奇怪的錯覺,這比起吻,更像是野獸的舔舐,充滿憐惜。
我整個人被迫貼在他的懷裡,扶上腰身的手溫度低得嚇人,哪怕隔著一層衣物,也能感受到手掌上的冰冷。
四周寂靜,我甚至能聽見邪神壓抑的喘息聲。
突然,唇上湿潤的觸感離開了,抽離的瞬間,連接彼此的銀絲被拉長,而後斷落。
邪神急促的呼吸聲在耳邊響起:「媽的,早就想這麼幹了。」
下一秒,捂住我眼睛的手移開了。
我和耳根通紅的邪神面對面。
不用想,我的臉一定比他更紅。
臉頰幾乎燙到一個不可思議的溫度,我甚至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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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住我腰的手還沒有松開,奇異的溫度從皮膚相觸的地方升起,一路燙到了心底。
「你——」
我想說你親我幹嗎,但一眨眼的工夫,邪神就消失在了眼前。
任憑我怎麼喊,他都沒有再出現。
撩完就跑?這家伙真是的。
16
不得不說,邪神的辦法確實很有用。
紅線的確消失了。
我之前的話一語成谶,這位還真是睡美人。
我猜測邪神的封印可能和愛情方面有關,比如有個很惡毒的巫婆詛咒他永遠被困在這一方天地,隻有真愛的吻才能破解這個詛咒。
思路朝著越來越奇怪的方向發展,我及時打住了這個想法。
現在紅線消失了,我得趕緊去找其他玩家。
我找到其餘三人的時候,他們看我的目光都帶著警惕,我費了好一番功夫來解釋這件事情,才終於讓他們相信我。
唐舒月的反應最為冷靜,她迅速地理清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你的意思是這個遊戲裡還有其他邪神,文蘭浩被那個邪神附身了,昨晚是這個副本的邪神和附身玩家的邪神在打鬥?」
我點頭如搗蒜:「對,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不過我連害死兩個玩家的邪神的名字都不知道。」
說到這裡,唐舒月眼神疑惑:「你沒有認真看遊戲規則嗎?」
我搖搖頭。
她接著說:「在這個遊戲裡,神明的名字是禁忌。」
我顫顫巍巍地問道:「那如果知道了神明的名字會怎樣?」
她表情更加奇怪:「你不會去問祂的名字了吧?」
我僵硬地點了點頭。
唐舒月一臉無可救藥的表情:「詢問神明的名字相當於在向祂示愛。」
她的話音一落,我想到我之前直接問邪神名字的事情,突然老臉一紅。
天吶!我都不敢想象他當時的心情。
抱著一絲僥幸心理,我繼續問:「那如果問了還知道了神明的名字會怎樣?」」
唐舒月一臉不可置信,我還是第一次在一個冰山臉上看見這樣豐富的表情。
她挑了挑眉,然後解釋道:「這就意味著祂答應了你的示愛。」
「恭喜你,成功捕獲了一位神明的芳心。」
聞言我兩眼一黑,差點要暈過去了。
為什麼會有這麼離譜的設定!
周璐璐給了我會心一擊,她直接鼓掌,聲音歡快:「恭喜恭喜,看來是好事將近了!」
我簡直要當場暈過去了。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一看就是鋼鐵直男的吳鵬飛看著我,目光同情。
我實在受不了了,幹脆打發他們離開。
「好了,你們趕緊走吧。」
周璐璐又問:「我們走了就隻剩你一個人了,那你應該怎麼通關?」
我苦笑道:「我可能,大概,或許是回不去了,這關通不了一點。」
聞言,三人更加同情我了,周璐璐還繼續追問:「你的通關條件是什麼?」
「我覺得你們可能有點接受不了。」
周璐璐摩拳擦掌,語氣興奮:「說來聽聽嘛。」
還好唐舒月及時打斷了她:「別逼他了,江奉已經夠慘了。」
「好了,我們得走了。」
可能是實在覺得我很慘,他們三人走之前挨個拍了拍我的肩膀。
「保重。」
「祝你好運。」
我眼睜睜看著三個人在我眼前消失。
世界又恢復了安靜。
17
我收拾了一下糟糕的心情,準備回祠堂。
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
我本以為是邪神,滿臉驚喜地回頭。
結果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
蒼白的肌膚,同樣血紅的雙目,不同的是這個神明身上明顯帶著嗜血的味道。
我幾乎立刻得出了結論,這是那天的骷髏頭!
他在我身前站定,嘴角半彎,帶著一絲譏諷:「啊,你的身上都是那個家伙的味道。」
「真是令人作嘔的一股味道。」
我警惕地看著他:「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似乎是覺得我這副模樣很好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別擔心,我可沒想對你做什麼哦。」
「隻不過,想來看看某人的熱鬧罷了。」
熱鬧?
能有什麼熱鬧可以看?
我一時想不明白他想表達什麼,疑惑得直皺眉頭。
「看來你不知道啊。」
「嘖嘖嘖,突然有點同情那家伙了。」
「拼死保護的人到最後都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徹底慌亂了,急切地拽住了他的衣袖,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黎墨到底在哪裡?!」
他隻是嘲諷地勾起嘴角,吐出幾句毫不相幹的話:「唉,那家伙居然真的告訴你他的名字了。」
我顧不上他話裡調侃的意味,固執地追問:「告訴我他在哪裡?」
被問得不耐煩的神明露出一個復雜的笑容:「想要找到他就去祭壇吧。」
「祭壇?那是什麼地方?」
聞言,神明笑得殘忍:「一個讓人生不如死的地方。」
「這是他守關失敗的懲罰。」
「真罕見吶,明明從無敗績的家伙,這次居然讓這麼多玩家逃離成功。」
我的大腦隨著聽到這幾句話徹底宕機了。
「守關」「玩家」「逃離」這幾個詞語在我的腦海裡不停翻滾。
我終於明白了。
這是邪神放走玩家們的懲罰。
我不自覺地摸了摸嘴角,想起了最後的那個吻。
突然什麼都明白了。
混沌的大腦隻剩下最後一個想法,那就是——
找到他。
18
我按照神明的指示找到了祭壇。
到達祭壇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幕令我瞪圓了眼睛。
以祭壇為中心,四周是堆積成山的白骨。
殘忍而又壯觀。
而祭壇正中央的邪神被懸掛在空中,無數紅線纏繞在他的四肢上,慢慢扎進他的皮膚和骨骼,像是不斷生長的線形蟲。
被禁錮的邪神黑色的碎發蓋住了眼睛,垂著頭,沒有一絲生氣。
我小心翼翼地跨過那些不知名的屍骨,向邪神的方向走去。
聽到腳步聲,他突然抬頭,以一種極其復雜的眼神看著我。
「你來了。」
語氣篤定,像是早料到我會找到這裡。
「你早知道我會來?」
邪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
「我說過, 這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這家伙又開始講這些了。
我「哦」了一聲,十分自然地岔開話題:「話說回來, 你這家伙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了?」
邪神轉了轉手腕,語氣輕松得好像在說今天天氣怎麼樣:「就是你看到的這樣啊, 其實一點也不——」
我打斷了他滔滔不絕的話:「一定很疼吧。」
邪神故作輕松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
他嘆了口氣:「知道就行了,說出來幹什麼。」
我輕笑一聲, 提著燈, 一步步邁上通往祭壇的樓梯。
腳下的樓梯被染成了紅褐色, 黏膩而湿滑。
毋庸置疑,這是血, 遍地的血。
是……他的血。
邪神不說話了,隻是靜靜地看著我。
他靜默半晌,終於開口:「不要憐憫我, 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我笑了笑, 甚至還有心情開玩笑:「你沒有聽說過這句話嗎?愛一個人的最深體會是心疼。」
話音一落, 邪神愣住半晌, 突然明白了什麼。
這時, 我終於走到祭壇上。
隨著我的靠近, 纏繞著邪神的紅線如退潮般迅速隱入黑暗的角落。
他得以恢復自由。
褪去了紅線的包裹,邪神身上密密麻麻的傷口清晰可見, 傷口甚至還在源源不斷地滲著血。
他看著消失的紅線,罕見地發自內心地笑了。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他笑聲越來越放肆, 像是收到喜歡的禮物的孩童般。
我提著燈走向他。
一步又一步, 堅定不移。
微弱的光芒一點點照亮他周身無邊的黑暗。
最後,在一片死寂中,我蹲下身,抱住了渾身是血的他。
那一瞬間, 電子音在我耳邊響起。
是系統。
「您已成功通關,是否選擇結束遊戲?」
我抱著虛弱的邪神,由衷地搖搖頭:「否。」
19
系統還想勸我:「玩家隻有一次選擇的機會,請慎重選擇。」
這是給我反悔的機會了。
我還是搖搖頭:「不。」
電子音頓住了,似乎是不明白我的舉動。
幾乎是瞬間,身後的人握住了我的腳踝。
「(黎」我很淺地笑了一聲:「人類的情感你不會懂的。」
隨後, 我抱起邪神,一步一步離開了祭壇。
系統沉默了。
好半晌,它才開口:「神明的一生中隻能有一位伴侶。」
「這就意味著他們一旦愛上了對方, 這份洶湧的愛意會持續千萬年之久, 直至死亡。」
「這樣炙熱而永恆的愛意, 玩家您真的能承受嗎?」
看起來,它還在試圖說服我。
懷裡的人疑惑地看著自說自話的我, 我彎了彎嘴角,回答道:「謝謝你啊, 不過我不後悔。」
系統徹底無話可說了。
它最後留下的話是:「再見, 玩家江奉。」
「祝福您生活愉快!」
「再見。」我說話的聲音很輕, 幾乎聽不見。
黎墨好奇地看著我:「你剛才在和誰說話?」
見我沒吭聲,他撇過頭,語氣傲嬌, 「不想說的話就算了。」
我握住他的手,笑意粲然:「下次再告訴你。」
「我們回家吧。」
黎墨回握住我的手:「好,我們回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