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也許是男聲過於溫柔堅定，我那顆慌亂的心被短暫地撫平了一瞬，我定了定神：「沒。」

「好。」寧知宸一邊奔跑，一邊飛快地道，「拿出你的眉刀，如果他進來，瞄準他的眼睛。」

「嗯。」我吸吸鼻子，從化妝包裡翻出來修眉刀，嘴裡不忘抱怨，「你們快點，直播間的人都等急了。」

我的眼睛始終盯著門口，那雙深藍色的球鞋仍在門口踱步。

耳邊傳來寧知宸低低的笑：「做得好。」

終於，那雙鞋不甘地從視線中消失。

我剛松了口氣，聽筒和樓道同時傳來寧知宸聲音：「站住！」

隨即是一陣肢體打鬥聲。

我心裡一跳，提著裙擺往門外跑。

幽暗的樓道裡，寧知宸半跪在一個男學生身上，死死地扣著他。

我小跑過去：「你沒事吧？」

寧知宸的眼鏡在打鬥中被甩掉了，衣服也有些凌亂，他眯起眼看清我，周身都是危險的氣息。

他戴上眼鏡，反問我：「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指了指地上的男學生：「他沒進來。」

寧知宸氣勢淡了些，逐漸恢復到平日裡溫潤的樣子，溫熱的手拍了拍我的背：「那就好。」

因為害怕這個男學生忽然反抗，我在寧知宸背後寸步不離，直到那人的四肢都被寧知宸捆緊，我才終於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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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知宸道：「別怕，我在。」

我胡亂地點點頭，身子貼在寧知宸的胸口，從他身上汲取力量。

很快，我那顆肆意跳動的心剛剛有了規律，又因為背後熟悉的氣息而漸快。

我不好意思地將自己從他身上剝下來，寧知宸扶住有些腳軟的我，另一手拿出大學生的手機，用他的面容開鎖。

幽暗的燈光下，寧知宸的臉色愈發難看。

我湊近去看，男學生的相冊裡密密麻麻的，都是偷拍的視頻和相片！

他不知道在這棟樓裡蹲了多久，手機裡都是禮模隊、歌舞團小姑娘們換演出服的照片！

我氣憤不已地用尖頭高跟鞋踢地上人的腿。

寧知宸拿著的手機忽然傳出來我的聲音。

「已經……在吸了……」

「想想你家寧老師。」

「我、我還能吸！」

我：「……」

我臉色暴紅地看向寧知宸。

他露出抱歉的神色，關掉那個視頻：「隻是覺得有點眼熟……」

尷尬，尷尬是今晚的藝術樓。

還好大發姐這時給我回了電話，打斷了現場的尷尬。

兀一接上，聽筒傳來她的河東獅吼：「馬上表演了！人呢？」

寧知宸揮手示意我快去表演。

我點點頭，一路狂奔著，給大發姐描述剛才的遭遇。

我人還沒來得及趕到地方，藝術樓裡有變態的事已經傳遍了整個大藝術社。

一群女生七嘴八舌地把我圍住，一個個氣憤不已。

「咱們學校竟然也有變態。」

「還好有寧老師！」

「寧老師怎麼會忽然去藝術樓？」

禮模隊的人不知道我和寧知宸的關系。

我咳了一聲，還沒想好回答。

大發姐朝我擠擠眼睛，解圍道：「可能是去找什~麼~人~吧？」

女生們了然地點頭。

「難以想象寧老師談戀愛的樣子。」

「他真的，男友力爆表！」

「不過，好像沒聽說寧老師有女朋友……」

我張張嘴，猶豫要不要反駁，可禮模隊節目即將開始，我隻能匆匆去後臺準備。

我為這場表演做了很多的準備，就是想讓寧知宸對我刮目相看。

可惜，他現在在藝術樓守著那個男大學生。

想到這裡，我原本十足的幹勁都卸去了八分。

從後臺走出來，我蔫蔫地踩著高跟鞋，好像設定好的程序，一板一眼地完成工作。

獨自一人走到臺前，我下巴微揚，手臂舉在半空，合著的拳緩緩展開，裡面是我提前攥在手心的一把金箔。

舞臺微風拂動，輕飄飄的金箔有如插上了翅膀，將眼前的世界也分割成萬千。

而在那萬千碎片中，寧知宸昂著脖子，正微笑注視著我。

3

下了舞臺我正想去找寧知宸，卻被大澤叫在原地。

大澤今天也有節目，體育社社長沉迷某品牌直播，叫社團最健壯的幾個人穿二道背心跳操。

大澤這會就穿著那個，胳膊上鼓起的肌肉叫人看一眼就膽戰。

他用肩頭拱我：「可以呀，蘇知星，平時看你面乎乎的，沒想到在臺上那麼女王！」

那不是為了讓寧知宸大吃一驚嗎！

我敷衍地笑笑，正要走，又被大發姐拉住。

她貼在我耳邊：「剛剛完美亮相，這會得欲拒還迎，懂不懂呀？」

我腳步一頓。

大發姐朝我眨眨眼：「晾他一會。」

雖然不是很懂，但總覺得很有道理。

我們的節目結束，整個大藝術社也就圓滿收官，此時提前回去換裝的一群人都聚集在藝術樓前。

教導主任臉色漆黑地看著地上一身鞋印的男大學生：「劉逵！你丟不丟人！」

男生瑟縮在原地：「伯……劉老師，我隻是去找丟了的東西。」

教導主任問：「是嗎？」

劉逵立即連連點頭：「真的，真的！」

中年男人於是眼神凌厲地看向其他學生：「你們怎麼汙蔑別人？還打人！」

大發姐走上前，將女生們護在身後：「我們怎麼汙蔑他了！他手機裡都是偷拍的照片！」

教導主任拿出他的手機展示。

相冊裡竟然空空如也。

四周一片哗然。

劉逵趁機道：「你們就是汙蔑我！你們沒有證據！」

一群人被他的無恥所震撼。

但翻了他的相冊，就連「最近刪除」都已被清空。

同學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對策，誰也沒有好辦法。

正當眾人一籌莫展。

——「誰說沒有證據？」

夜色下，高挑的男人破開人流走近。

寧知宸向教導主任略一點頭，隨即給他看了自己拍的視頻。

裡面明明白白地展示了，劉逵被抓包時，手機相冊有多麼豐富多彩。

教導主任臉色愈發難看，壓著聲音問寧知宸：「你不想轉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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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眾人的圍觀下，教導主任將寧知宸拉到一邊，面色陰狠地說了些什麼。

我伸長脖子去聽，可惜離得太遠，沒聽到內容。

寧知宸聽了一會兒，越過人群望向我。

我踮著腳尖。

看到他朝我露出一個寬慰的笑。

可是寧知宸的情緒不愛外露，他越是笑，我越覺得心中不安。

畢業典禮後，就是周末。

太爺爺的家在郊區，幾戶小輩一起出錢買了棟帶院子的別墅，老爺子平日就盼著兒孫能來聚聚。

有太爺爺在的場合，我和寧知宸肯定是挨在一起的。

桌上大人七嘴八舌地說著最近的見聞，寧知宸就一個勁地給我夾菜。

我壓著聲音問他：「昨天教導主任到底和你說什麼了？」

寧知宸眼皮都不抬，往我的飯碗裡夾了一個碩大的福州魚丸。

我填進嘴裡，一邊腮幫子鼓起來，半天才嚼碎，我含糊地問他：「那個劉逵，他不會就這麼被放了吧。」

他這會終於舍得理我，但也是淡淡的：「不會。」

我正要追問，我媽忽然問：「星星，你知宸哥哥是不是最近在你們班代課呢？」

我立即點頭：「是啊，我們班同學都讓我問知宸哥哥期末考試的題目，難為死我了。」

桌上大人們一陣哄笑。

我媽感慨道：「之前沒覺得你們年紀差多少，沒想到竟然一個成了另一個的老師。」

寧知宸給我夾菜的手一頓。

寧媽媽忽然哎喲一聲：「我記得，歷大有規定，師生不能戀愛。」

他筷子銜著的雪白魚片徹底掉在桌上。

我沒注意，嚼著嘴裡的飯嘟囔：「怎麼啦，還真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啦……」

太爺爺的院子種了滿牆的薔薇。

吃過飯後，我和寧知宸被老爺子揮著拐棍轟去單獨澆水。

我興衝衝地往水池跑，還沒把噴壺接滿一半的水，手中水壺就被寧知宸接了過去。

「你去把空壺拿過來。」他側著臉看我。

薔薇牆遮住了他臉上一半的陽光，唯獨將他雙眼照得晶瑩。

空水壺輕飄飄的，我的腳步也輕飄飄的。

看著忙碌的寧知宸，我忍不住偷笑。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

一壺水澆完見底，我笑著伸手去拿壺，身子貼在寧知宸胳膊上，被他輕巧地躲開。

我微微一怔。

寧知宸胳膊僵了一下，緩緩松開手，低著頭道：「我去接水。」

他讓我在樹蔭下休息。

以前我還沒成年時，也總是這樣。

他在一邊忙碌，我看著就好。

背後二樓傳來媽媽的聲音：「我記得知宸之前有個青梅，現在不聯系了？」

寧媽媽回復：「你說小鈺呀，明天說要來看太爺爺呢。」

媽媽「哦」了一聲：「說起來，小鈺和知宸玩的時候，星星還上小學吧？」

寧媽媽笑起來：「可不是嘛。」

我踢踢腳下的泥巴。

小鈺是寧知宸的同學，別名：我一生之敵。

我上小學的時候，寧知宸上初二。

那時候小鈺總和寧知宸一起放學，路過我的小學時，會順路把我接上。

那天月考，小鈺和寧知宸討論了一路的題。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我跳起來也看不到他們手中的試卷。

小鈺注意到我，把卷子放低，細長的手指向一道二元一次方程。

x²-2x=0

她屈著腿，笑著問我：「小星星，你會做嗎？」

我咬著手指頭。

實不相瞞，我那天剛學完「x」怎麼念。

沒等我想好怎麼回答，寧知宸打斷小鈺：「我會就可以了，我可以教她。」

小鈺問：「那她要是學不會呢？」

寧知宸神色認真地看著她：「你得會，她不用會。」

還沒等我想明白，我為什麼不用會。

他倆就繼續討論最後一道大題了。

我頹喪地跟在他們背後，小手攥緊寧知宸伸給我的食指。

我為什麼不用會，我也想和知宸哥討論數學題……

樓上我媽和寧媽媽還在聊天。

我媽道：「那時候，我還以為知宸會和小鈺在一起。」

寧媽媽捂著嘴笑：「打斷他的腿！我可認準了星星！」

我媽嘆了口氣：「你別逼孩子，娃娃親放在現在社會還是太草率了，也沒問問孩子們的意見。」

寧媽媽怔了一瞬，自言自語：「難道說小鈺明天過來，是……」

我抬著頭往上看。

密密層層的葉片遮住了我媽大半身子，依稀可見她愁眉不展的樣子。

寧知宸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他問：「你也這樣想嗎？」

我看向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麼。

寧知宸目光落在我閃動的羽睫，他神色認真得近乎殘忍：「如果你想解除這門親事，我可以去提。」

去提……解除親事？

我的心髒好像被人重重地捏了一下。

寧知宸為什麼會突然提這個？

樓上大人的聊天斷斷續續地傳進耳朵裡。

我忽然腦袋一暈，想到明天就會登門拜訪的小鈺。

推開寧知宸，我逃跑般躲回房裡。

4

晚飯時，太爺爺想喝酒。

要是平時，我肯定不會喝，但小鈺就要來了這件事好像懸在頭頂的利劍。

我心情煩悶，哐哐地跟太爺爺碰杯。

寧知宸幾次想攔我。

反被我拉著，也一起喝了幾杯。

漸漸地，我感覺自己有些頭重腳輕。

太爺爺睜著發紅的醉眼，拐杖一揮，讓寧知宸扶我回房間休息。

我被寧知宸拉起來，靠著他的身體前進。

背後傳來老爺子滿是笑意的聲音：「寧小子，把人送到了就出來哦，這還沒結婚吶！」

結婚……

這兩個字悶悶地砸在我心上。

知宸哥才不想和我結婚。

我抬頭去看身邊的人。

寧知宸扶著我，步履十分平穩，要不是眼尾微微泛著紅，簡直看不出剛剛才喝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