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毀了容,自然是不喜歡旁人盯著看的。
陸延一時看入了神,下意識道:“看尊主好看。”
話音剛落,便是滿殿寂靜,周遭的溫度頓時降了不止一星半點。
陸延對上應無咎那雙暗沉中透著漆黑的眼眸,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句話落在對方耳朵裡興許不像誇贊,更像嘲笑,大腦飛速思考著該怎麼解釋:
“屬下隻是覺得……尊主膝上這柄白骨劍很好看。”
好險,找補回來了。
應無咎冷冷勾唇,卻不肯就這麼放過了他,譏諷問道:“本尊這柄劍好看,人卻不好看,是也不是?”
那傷疤確實不太好看,不過盯久了好像也還行?
陸延靜默垂眸,睫毛陰影濃密,在幽微的燭火旁好似玉鑄的人一般,他身上無一處不完美,無一處有瑕疵,與應無咎這個千瘡百孔的人是截然不同的:
“說出來不怕尊主怪罪,屬下覺得您心性堅韌,遠勝世人許多。”
他不贊容貌,隻誇性情,明明是阿諛奉承的話,卻聽出了幾分真心。
應無咎的語氣喜怒難辨:“為何?”
外間為了搜尋細作一片兵荒馬亂,陸延卻與應無咎在殿內靜坐,那些喧囂的聲音遙遙隔開,似一場離亂的夢境:
“人如玉,琢而得之,亦如鋼,真火煉之。”
“尊主受血肉剔骨之痛,又經業火焚燒之苦,已成璞玉,心堅如鋼,如何勝不得外間那些沽名釣譽的人?”
他這句話暴露了許多東西,引得應無咎似針尖般銳利的目光直直刺了過來,仿佛要洞穿人心,語氣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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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出本尊了。”
是的,確實認出來了,畢竟除了七百年前被仙門百家鎮壓的魔域尊主扶光,他想不出第二個理由來解釋應無咎為什麼會被業火纏身。
這人也真是命大,竟然硬生生從那白骨窟裡爬了出來。
陸延實話實說:“認出了。”
應無咎忽然靠近陸延,冰冷的氣息籠罩全身,絲毫不掩飾眼底浮現的殺意:“你就不怕本尊殺了你?”
不怕,老子能無限復活。
陸延淡然自若:“屬下這條命是尊主的,尊主若想取,隻管拿去。”
四周壓得讓人喘不過氣的那股力量忽而一沉,隨即又如潮水般散去,應無咎緩緩坐直身形,面無表情盯著陸延,半晌後驀地輕笑了一聲:“你倒是有意思。”
白骨劍爐中的日子暗無天際,隻有燒得人痛不欲生的滾燙巖漿,他已經有數百年不曾見過這樣有意思的人了。
應無咎想起那段時光,隻覺身上痛楚愈發強烈,他低低吐出一口氣,連嗓音也啞了下來,藏著說不出的疲憊與死寂:“好好辦事,你若忠心,本尊定然不會虧待你。”
一縷墨發從肩頭悄然滑落,無端讓人覺得惋惜,仿佛那是一朵開敗了的墨蓮,零落成泥,頹然腐爛。
陸延自然是知道這人有多疼的,日日夜夜,從未停歇。他緩緩抬手,遲疑一瞬才借著袖袍遮掩攥住應無咎冰冷的指尖,淺藍色的治愈力驅散了灼熱的疼痛,低聲道:
“屬下陪您一起等吧。”
應無咎身形一僵,卻也沒掙脫。
今夜果然兵荒馬亂,隻見暮色盡褪,一輪紅日緩緩升起,天色乍明時,風煞押著六名青衣爐鼎步入了玄燭殿,跪在下首道:
“稟尊主,那些僕役互相指正,此六人昨夜行蹤不定,輪值時辰混亂,似乎與昨夜那人有牽扯,特帶來由您發落。”
陸延悄悄松開手坐在一旁,隻見那些青衣爐鼎有男有女,聞言皆跪在下方磕頭求饒,涕淚橫流,一副懊悔不已的模樣:
“尊主饒命!尊主饒命!屬下是一時糊塗啊!那人予了我們數千靈石,讓我們帶他扮作僕役混入城中,倘若不從便命喪當場,求您恕罪!”
應無咎似乎是被他們哭的頭疼,閉目用食指揉了揉太陽穴,聲音夾雜著淡淡的不耐:
“打散魂魄扔到焚骨爐裡,讓其餘的僕役全部過去觀刑,倘若再有吃裡扒外的人,便是此等下場!”
這些人不過是小魚小蝦,魔域內部一定還藏著仙門百家的細作,隻是掩藏得太深,一時查不出來。
風煞一揮手,立刻便有魔修上前將這些人拖了出去,就在這時,其中一名男子忽然扒住門檻不松手,焦急高聲喊道:“尊主!尊主!屬下知道魔域中還藏著一名細作,隻願將功折罪,求您饒屬下賤命!”
應無咎聞言掀起眼皮,來了興趣,他下巴微抬,示意魔修將說話的那名男子拖到面前來,淡淡吐出一個字:
“說。”
那男子遲疑一瞬,忽然抬手指向一旁的陸延,咬了咬牙狠心道:“便是他!”
“這些日子陸延常常夜出不歸,形跡可疑,有一次屬下當值,親眼看見他站在牆頭與一名黑衣人說話,隻是那人身形一閃就消失了,屬下也不敢往外說。”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頓時數雙視線都看了過來,盯得人如芒在背,隻有應無咎不動如山,饒有興趣問道:“既然當初不敢說,為何現在又敢說了?”
那僕役支支吾吾道:“屬下……屬下擔心他害了尊主。”
應無咎聽不出情緒的嗯了一聲:“也有道理,拖下去一起燒了。”
“是!”
風煞聞言領命,正準備上前把陸延揪出去一起受罰,誰料應無咎卻忽然抬手攔住,他睨著那名神色僥幸竊喜的青衣男子,一字一頓道:
“本、尊、說,把他拖下去一起燒了——!”
第221章 被坑慘了
那名男子的汙蔑來得猝不及防,應無咎又是個寧錯殺不放過的性子,電光火石間陸延連怎麼自證清白對峙都想好了,最壞就是重開一局,結果應無咎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嗨,原來是他。”
風煞聞言腳步一轉,立刻揪住那爐鼎的衣領往外拖去,就像拖了條死狗一樣,而後者早已嚇暈,眼睛一翻出氣多進氣少了。
眼見那些人被拖出去受刑,陸延斟酌著道:“尊主,屬下並不曾與什麼黑衣人說話,這些時日夜不歸宿也是因為在天寶閣中閱覽醫書,斷然不會與仙門百家有所勾結。”
對方信任自己是一方面,陸延卻不能不表態。
應無咎嗯了一聲,雙手靜靜落在膝蓋上,看起來並未把剛才那人放入眼中:“他不過臨死前想拖人下水罷了,本尊料你也沒那個膽子。”
他語罷從腰間取下一枚晶瑩的玉牌丟到陸延懷中,陸延下意識伸手接住,隻見那玉牌正中間鑲嵌了一塊血玉,上面刻著精致的蓮紋,紅與白對比分明,隱隱可見一團氤氲的霧氣在其間流動,絕非凡品。
應無咎淡淡道:“這是天寶閣中層的出入腰牌,你自去選些冰靈根的修煉功法,明日來本尊殿內修習,待你築基,自有上乘功法傳授。”
天寶閣內共有藏書九萬卷,囊括天下萬物,歷任魔尊積攢的功法和神器都在裡面,可想而知是一筆多麼龐大驚人的財富,否則那名被劈成小餅幹的修士也不會偷偷潛入其中試圖尋找心魄的下落了。
之前應無咎把底層腰牌給了陸延已是破例,沒想到居然連中層也準他一觀,實在令人費解。
陸延這個被空間站奴役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苦逼打工人此刻居然有種眼淚汪汪的感覺,應無咎是大好人吶,再也不計較他之前殺自己的舊賬了,如果執行官有他這麼寬待下屬,自己早就轉正了QAQ。
陸延不用裝就已經滿臉感激:“多謝尊主,屬下定不辜負您的厚望!”
應無咎嗯了一聲,他眼眸半闔,高挺的鼻梁打落一片蝶翼形的陰影,睫毛亦是纖長,半邊臉被面具遮住,半邊臉被光影吞噬,實在沾不得一點陽光:
“你既行走在外,自然不能沒有兵器,後山寒潭中封著一柄上品霜乙劍,恰好應了你的冰靈根,明日便讓風煞替你取來,也好保命。”
應無咎語罷抬眼去看陸延的反應,卻注意到了對方落在自己膝上的目光,他默不作聲撫上那柄白骨劍,輕扯嘴角,忽然露出一抹略顯陰沉瘆人的笑意:
“怎麼,喜歡這柄白骨劍?”
陸延隻是覺得這柄劍煞氣太重,不由得多看了兩眼,聞言回過神道:“尊主這柄劍瞧著不同凡響,也不知是用什麼獸骨做的?”
“是人骨。”
應無咎的這三個字讓大殿內的空氣瞬間陷入了凝固,陽光熹微,卻莫名讓人覺得陰森可怖。
陸延一怔:“人骨?”
應無咎:“對,人骨。”
他盯著陸延,那雙暗紅色的眼睛裡仿佛藏著某些晦澀的東西,漩渦般不可窺探,是白骨劍爐裡不見天日的七百年光陰,亦是拖著一條殘命從幽獄裡爬出的狠絕,一字一句輕聲道:
“本尊自己的屍骨……”
*
轟隆——
到了夜間,暗色的天幕毫無預兆劃過一道閃電,傾盆大雨落下也不過一瞬間的事。
他的蛇尾纏上了我,在我耳邊一字一句道:「姐姐關了我這麼久,現在自然也該輪到你了……」 身為生物研究所一級生物學家,實驗失敗後,我被自己親手養大的蛇人報復性綁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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