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陸昭昭媽媽：「天吶！大冬天的為什麼開電風扇？」

 

王青鋒媽媽：「這樣吹，我兒子真不會感冒嗎？」

 

可陳婷早有措辭，在事態擴大前，立馬解釋。

 

「各位家長，寶劍鋒從磨礪出！」

 

「時女士曾捐贈一百臺空調，可試用一月，半班同學出現了空調病，甚至在上課期間打瞌睡，無心學習。教室成為夢的溫床，導致成績一落千丈！經過全校老師一致商議，決定將空調換成練習冊。」

 

「冬天開電風扇是因為，一堂課後，教室二氧化碳含量驟升，為了不影響下堂課，採用課間十分鍾開吊扇速降的方式。」

 

「如果大家覺得我做的不對，我願引咎辭職。切勿無端指控，寒了教育工作者的心。」

 

不得不佩服陳婷的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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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有點腦子的，就能看出她話裡的漏洞。

 

可家長們還是選擇把炮火引向我。

 

「不就是開吊扇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屁大點事都來群裡挑撥。我兒子說了，因為陳老師，他一個冬天都沒打過瞌睡！」

 

「贊同！人冷點沒事，腦子清楚能學習就行。」

 

我懶得再看，準備退出。

 

下一秒，葉清風媽媽艾特了我。

 

「時安媽媽，不是我說，你捐點什麼不好，非要捐空調。我兒子一開空調就起疹子，你成心的吧？」

 

趙悅悅爸爸：「說的太對了！空調這玩意兒，帶又帶不走，最後還不是得歸學校？」

 

蔣誠爸爸：「有這錢，不如給孩子們發紅包！」

 

接著，就是清一色刷屏：

 

「附議！給孩子們發紅包！」

 

原來人無語的時候，是真的會笑的。

 

打算默默退群的我，迅速碼了段字。

 

「各位家長，我的初心是想讓孩子們有個舒適的學習環境。而且！我不認為用凍到缺氧勉強維持的清醒，真的是對孩子好！這次我女兒沒抗住，得了肺炎，那下一個呢？」

 

我希望他們可以把孩子的健康放首位。

 

可葉清風媽媽卻說：「你詛咒誰呢！你以為誰都像你女兒那麼嬌貴？！」

 

8

 

每個班主任都有個狗腿子家長，葉清風媽媽就是這類人。

 

秋遊時，陳婷讓孩子們徒步 10 公裡去少年宮。

 

一個成年人尚不能走這麼遠，何況 8 歲的孩子。

 

我提出給他們包車，所有家長都心動了，隻有葉清風媽媽反對。

 

「徒步是為了磨煉孩子心智，大家怎麼能辜負陳老師一片苦心！」

 

最後，全班腳上都走出了水泡。

 

群裡對我的抨擊還在繼續。

 

陸昭昭媽媽看不下去了，出來替我說話。

 

「時總也是好心，咱們這冬冷夏熱，怕孩子們生病才捐空調，你們怎麼能說這麼難聽？」

 

群裡沉默了一會兒。

 

有人突然道：「得了吧！你真當她是為了孩子嗎？！」

 

下一秒，她甩了一張圖片進來。

 

是我公司的宣傳海報，寫著【空調出貨量年度第一！】

 

我一頭霧水。

 

葉清風媽媽卻發了個「偷笑」的表情包。

 

「原來這個銷量是造假的啊！我就說怎麼到處捐空調呢，原來做虛假廣告呀。」

 

簡直有病！

 

一百臺空調能給銷量造出什麼影響？

 

可群裡仍是一片附和。

 

「我說呢，這年頭，大家都捐圖書館，再次點捐書，誰捐空調啊？」

 

「原來是拿我們孩子，做假銷量呢！」

 

「這種可以打舉報電話的吧？」

 

「可以！大家一起打 12315 試試，堅決抵制虛假廣告！」

 

我第一次想鑽進屏幕打人。

 

這一百臺空調，我並沒有走公司賬，而是自掏腰包買的。

 

流程合法、合規。

 

「既然大家覺得我捐贈空調是別有用心，那原本計劃為孩子們建造的『室內體育館』，我想，也沒有必要再繼續了吧？」

 

原本，我隻打算撤回老師的補助，學生無辜。

 

現在想來，以後要是有人在室內體育館出事了，他們家長說不定會把罪責推到我頭上。

 

此話一出，大部分家長沉默了。

 

這時，葉清風媽媽又跳出來了。

 

「還威脅上我們了？要我說，大冬天的，學生就應該在教室學習，造室內體育館那是玩物喪志，你究竟安的什麼心？」

 

「你就是這麼禍害我們孩子的！」

 

建造室內體育館，還是上個月有個家長在群裡提的，她說她兒子體育課吹風發燒了。

 

我好心提出捐一個室內體育館。

 

當時，她還說了「謝謝」。

 

可當我被人攻訐時，這人也沒有為我說一句話。

 

人心，也不過如此。

 

我沒再回復，直接退了群。

 

既然大家都信奉陳婷的「苦難能磨煉心智」。

 

那就讓你們一起磨煉個夠吧！

 

9

 

結束後，我第一時間找了律師。

 

咨詢完，我的心冷了一半。

 

他說：「具有公益性質的贈與合同，是不能撤銷的。」

 

一百臺空調的捐贈，屬於這一範疇。

 

好在，還有個好消息。

 

「受贈人忘恩負義或有作假行為，捐贈人有權撤銷贈與。」

 

我把聊天截圖拿了出來，可律師說，這種程度，法律上很難定義。

 

「時總，我的建議是先終止捐贈合同，已經給出去的錢，我再想辦法追回，但原則上不會超過總金額的 50%。」

 

其實，錢追不追的回來，我不覺得有多重要。

 

隻是一想到自己的好心，浪費在這樣的人身上，就覺得不值。

 

我哪怕喂喂流浪狗呢？

 

它也能衝我叫喚幾聲不是？

 

不過，年底公司事多，我實在沒空和他們生氣，便讓助理出面，向學校提出「解除捐贈」合同。

 

回來時，她面色鐵青。

 

「一學校的牛鬼蛇神！

 

「校長聽說年底補貼沒了，立馬翻臉。

 

「讓老師拿攝像頭對著我，罵我詐捐，還翻我包，對著我的身份證拍照，說要報警，真他媽離譜！

 

「時安的班主任更神經，直接騎著電瓶車，把我拉到售樓處，逼我給她買房。

 

「我哪買得起啊！」

 

助理說著說著就氣哭了，她揉了揉眼。

 

「他們……他們還讓保安把我拉到操場上，當著所有學生的面，罵我是……是資本主義的走狗。

 

「說……說長大了不要向我學習。

 

「可我從小都是在國旗下發言的啊。」

 

助理越想越委屈，眼眶都紅了。

 

我當然知道她的履歷，從小到大都是優等生，一路都是被人當榜樣過來的。

 

可如今卻受這種委屈。

 

「不好意思啊姐，沒完成任務，我以為當老師的，都是文化人，是我高估了他們在金錢面前的素質。」

 

誰說不是呢。

 

在他們把空調套現時，我就發現了。

 

「好好休息。」我心疼的把小姑娘臉上的淚擦掉，「誰說你買不起房的？我給你買。」

 

助理傻了，整個人楞楞的。

 

這時，前臺來電話，說校長帶著幾個人上門了。

 

「我們學生家長，公司開這麼大呢！」

 

校長一進門就在沙發上坐下，儼然一副領導樣。

 

「都當這麼大老板了，還為難他們這些打工人，說不過去了吧？」

 

10

 

世風日下。

 

這年頭，停止捐助都成為難別人了。

 

我忙著處理手頭的文件，沒抬頭。

 

「我為難你們了嗎？都當校長了，有些話，還是別亂說了吧。」

 

直接被噎，校長面子有些掛不住。

 

「小時啊，都是誤會啊！陳老師要是知道每年給我們發津貼的是你，能跟你對著幹嗎？

 

「當然，這事你也做的不厚道，凡有意見，你得先找我。

 

「哪能這麼小家子氣，一聲不吭，直接撤錢走人呢？」

 

校長說完，其他老師集體附和。

 

「是啊是啊，你要是撤了補助，咱們全體教師可得吃土咯！」

 

「時總，今年經濟不景氣，學校連年貨都不發了，我們就等你的錢回去過年呢！」

 

「你總不希望我們這一年白幹吧？！」

 

……

 

一副副討薪的嘴臉。

 

知道的，是我資助了他們。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欠了他們的。

 

我籤著面前的文件一聲不吭。

 

校長急了：

 

「小時啊，你不就是氣那幾臺空調嗎？大不了我讓他們都還回來，這樣總行了吧？

 

「這裡的老師，好歹也有教過你女兒的，這樣低三下四求你，你也該見好就收。」

 

「說完了嗎？」我放下筆，抬頭看他。

 

這時，財務進來對賬，被學校的會計認了出來。

 

「哎呦小林，正好，你先幫我把上個月的電費報了！待會兒你再配合時總，把年底的賬批了，記得加急啊，今年過年早。」

 

11

 

他不說電費還好，一說電費，我更來氣。

 

「空調都被你們分了，哪有這麼多錢要報？」

 

這事我早查清楚了。

 

學校仗著我會報銷電費，偷偷把電賣給外面的施工隊，兩頭賺錢。

 

「小時，你怎麼又扯到空調上去了？」

 

校長當場掛臉，把陳婷叫到人前。

 

「都怪陳老師！是她說學生吹什麼空調？享什麼福？讓我們把空調分了。我是一時糊塗，當初就不該被她誤導，同意這個方案。」

 

還誤導？

 

別以為我不知道校長拿的大頭，套現了五萬。

 

領導發了話，陳婷隻能道歉：「對不起。」

 

她彎下的背脊在顫抖，和之前高高在上的班主任，完全不同。

 

有些可悲，但不算可憐。

 

畢竟他們低頭隻是為了錢。

 

見校長想趁機開口，我先一步堵住他的話頭。

 

「資助暫停，沒得商量。」

 

我態度強硬到年級組長也坐不住了。

 

「好心好意和你商量你不聽，虧我們還給你寫感謝信。」

 

他故意氣我似的，把感謝信攤在我面前，一條一條撕碎。

 

「你這樣涼薄的資本家，不配！」

 

呵呵。

 

花了這麼多年錢，一句謝謝沒收到。臨了了，還裝模作樣寫封信當談判籌碼。

 

當我多稀罕似的。

 

我瞥了眼地上的紙屑，內心毫無波動：「走前記得把垃圾帶上。」

 

這下，校長也破防了：

 

「行！你不仁就別怪我們不義！要我說，誰沒事做公益啊，指不定你拿我們學校洗錢呢！」

 

他們風風火火來，又風風火火走。

 

我以為鬧劇終結時，行政打來了電話。

 

「時總，我們剛在裝年會禮品，幾個老師衝進來，一人兩箱抱走了！還說這些本來就有他們的份！」

 

那是我給員工準備的電子產品！

 

有手機、平板、筆記本……往年，我也會給老師們備一份。

 

沒想到，今年他們直接用搶的。

 

我嘆了口氣：「沒事，先報警，不夠的再讓採購填上。」

 

一箱的價值，足夠立案了。

 

12

 

因為我態度堅決，又派了律師出面。

 

校長怕留案底，找人把東西都送了回來。

 

可大部分電子產品都激活了，又有明顯的磕碰痕跡，退是退不了了，隻能二手賣掉。

 

錢還好說，隻是校長走之前的威脅，讓我心有餘悸。

 

我怕他們報復公司，更怕他們報復女兒。

 

這天，學校發了一則視頻：【學校淪為資本的玩物，救救我們！救救孩子！】

 

拍攝主角是陳婷。

 

38 歲的她，故意弄出 50 歲的滄桑樣。

 

一時間，網上輿論四起，公司股票直接跌停。

 

「捐幾塊錢就當自己是大爺了啊？你沒有孩子？你孩子不用人教？玩弄人民教師，不得好S！」

 

「風風火火做公益，一旦得不到回報，就想把錢要回來，當法律是S的？」

 

「看不下去了，這位老師，你後臺私信我，我是公益律師，免費。」

 

陳婷見網友都站她，直接開始評論區訴苦。

 

說自己每天自費給學生買飯，還要被我罵「買的東西便宜沒營養。」

 

說我們公司生產的空調有毒，學生用了，全體得「空調病」。

 

賣了我捐了空調，我忍了。

 

來我辦公室鬧，我也忍了。

 

但這次，我直接報了警，又拿出了律師提前準備好的證據。

 

幾乎沒耽誤一分鍾，就發了澄清。

 

風向瞬間倒了。

 

「網友把你擱心上，你把網友頂炮上，這位大媽，你真是侮辱了人民教師這個詞！」

 

「資助是情分，不資助是本分，站著要飯還是第一次見。」

 

「她哪是站著要飯啊，她是吃完了，把人糧倉點了。」

 

陳婷因為造謠，被拘留了幾日。

 

沒有立馬追究是因為律師說，他收集的資料還差一點，這次，他有把握把之前捐出去的要回來一半。

 

讓敵人把吃下去的再吐出來。

 

為了這個結果，我願意等。

 

13

 

但陳婷卻單方面覺得，是我不敢得罪他們。

 

還計劃著，期末考不讓我女兒進考場，來逼我低頭。

 

陸昭昭媽媽跟我轉述的時候，安安早已在國際學校辦理了入學。

 

錢這東西，隻要你舍得花，哪扇門不會朝你敞開？

 

又過了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