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娘給了我一個安撫的眼神，提筆「唰唰唰」地在和離書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又親手寫下我們三人和爹的斷親書。
爹一一籤好後，娘小心翼翼地收起來，皺著眉轉頭催促爹。
「走啊，去官府公證啊！」
爹當然求之不得。
兩人在官府公證後就徹底沒有瓜葛了。
「裴錦，你快回裴家看看吧，興許還能看到你那窩囊廢弟弟最後一面。」
剛走出官府，爹就迫不及待地把這個消息告訴娘，小人得志的樣子很是欠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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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官府裡一群官兵來勢洶洶，不由分說地押著爹往大理寺走。
我爹懵了，我娘笑了。
「抓裴錦啊！抓我幹嘛！我是相爺！當今的喬相！」
比起爹的聲嘶力竭，為首的官兵顯得雲淡風輕。
「對，喬相，喬際中，抓的就是你。」
爹難以置信地轉頭看我娘，隻見娘笑盈盈地朝他揮手道別。
「啊啊啊啊啊——」
爹無能狂怒的咆哮聲響徹雲霄，吸引了眾多吃瓜群眾。
受不了眾人的指指點點，爹兩眼一翻，暈S過去。
【哇，好多人啊。】
【爹為什麼被帶走了？到底發生了什麼呀？】
「娘，妹妹。」
原來大哥沒事。
「做得很好！辛苦淵兒了。」
娘心疼地拉著大哥上下打量。
大哥在外派途中追蹤到發現舞弊案的關鍵證人，幾經波折才將其帶回京城。
娘和舅舅這半個月忙著把爹栽贓裴家的證據找出、銷毀。
這才讓裴家脫離了危險，讓爹被舞弊營私的罪名釘S。
8.
官兵抵達相府時，喬老夫人突發心悸倒在地上，穆雲被囚禁得骨瘦如柴，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麼就被捕入獄。
喬妤提前得了風聲，卷了金銀，偷偷逃走了。
娘帶著我，還有大哥二哥到監獄裡看望我爹。
爹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兩鬢泛白，再也沒了當初俊美探花郎的樣子。
喬際中看到喬淵和喬澈安然無恙出現在此，哪有什麼不明白的。
自己被兩個好兒子和裴錦擺了一道。
「呵，你們沒S？」
「大哥查案有功，升官勢在必行。我在武舉裡取了頭名，皇上親定我為武狀元。」
「該S的另有其人。」
二哥說完，還賤兮兮地笑了笑。
喬際中懊悔不已，一口氣堵在嗓子眼。
「你們是怎麼察覺到的？我明明做得天衣無縫。」
裴錦、喬淵和喬澈心裡咯噔一下。
【對哦，娘他們是怎麼知道的呢？】
我娘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你和穆雲、春蘭廝混的時候，就沒想過我在忙什麼？」
「是啊，我還知道你和春蘭的事。但是你應該不知道春蘭還懷了你的孩子吧？」
「現在知道也沒什麼用了，反正都不在了。」
「你個毒婦！」
爹爬起來攀著欄杆，像馬上要衝過來咬人的狗。
我娘就這麼冷冷地瞧著。
我爹忽然癲狂地大笑起來，「裴錦，你有什麼臉說我亂搞？」
「你還沒想起來嗎？哦不對，你從始至終都不知道哈哈哈哈哈。」
我娘擰著眉，完全聽不懂爹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以為他失心瘋了，抬腳就要離開。
「寧兒不是我的女兒。」
大哥二哥詫異的目光在我和爹身上來回流連。
「但她的確是你的女兒。」
我看見我娘攥住爹的衣領，崩潰地問他是什麼意思。
爹很滿意見到娘情緒失控的樣子，露出惡意滿滿的笑，一字一頓地說：
「永興十九年的中秋，我在雲娘那裡。」
「你十幾年沒見到你那個小竹馬了吧？」
爹附到娘耳邊，聲音嘶啞，宛如地獄的惡鬼呢喃。
「你現在去S就能見到他了。」
娘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獄中陰寒，我走過去扶她。
她瑟縮一下，扶著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沒有理會我懸空的手。
可能是監獄太昏暗了，出來以後覺得今日的陽光刺眼得很。
娘失魂落魄地走在前頭，大哥在身後護著她。
「噗——」
二哥噴出一大口血，倒下時嘴裡仍不斷湧出鮮血。
二哥中毒時日無多了，京城醫師皆束手無策。
岑仙人還是沒有找到。
那日回來後，娘對我冷冷淡淡，現在一心撲在二哥身上，渾然忘了我的存在。
我照樣吃吃喝喝，闲下來時清點清點屋裡的東西。
爹被問斬了，喬老夫人和嬸娘撐不住，S在獄中。
喬妤還是沒有抓到。
今日喬淵的右眼皮不停地跳，他擔心府上會出事，下朝後抄了近路趕回府。
途中，一股奇香襲來，他渾身無力地趴在地上。
失去意識前，喬淵模糊地看到了衣衫褴褸的喬妤，還有舞弊潛逃的罪犯。
9.
大哥的腿瘸了。
要不是好心人路過報了官，大哥連命都沒了。
喬妤和幾個罪犯終於落網了。
她被流放前，我特地帶了好酒好菜和銀兩去探望她。
隻不過好酒好菜和銀兩都是給押解她的官兵的。
喬妤一看到我就想撲上來撕咬我，那架勢和她親爹一模一樣。
「你個妖女！你為什麼要回來？！」
「你為什麼要害爹！爹若還好好地當著相爺，我和霖哥哥就要成親了！」
原來喬妤安靜如雞的這些日子裡，和太保家的五郎勾搭上了。
最初畏罪潛逃也是唐霖出手收留她。
唐霖玩膩了，就像丟垃圾一樣把她丟掉。
等她說完，我託住她的下巴給她灌下了噬心蠱。
「放心，S不了。」
「一路順風。」
我任由身後傳來喬妤各種咒罵的話，還有萬蟻鑽心的痛苦尖叫聲。
今天晚上吃什麼好呢？
醬肘子好了，醬肘子最得我心。
大哥高熱了好幾天，飯桌上我被他消瘦病弱的樣子驚到。
「我打算回蕪村。」
大哥愣住，旋即點點頭。
「回吧，你開心就好。」
這句話像火星子，把娘積攢多時的負面情緒全部引爆。
「你二哥哥中毒在床，大哥哥現在腿腳不便，你跟我說你要回去？」
我娘臉色蠟黃，眼下青黑，原本光滑的臉上出現了明顯的皺紋。
她現在這個樣子肯定不能去百花樓唱曲了。
真可惜。
我好奇娘的嘴裡還會吐出什麼尖酸刻薄的話，大哥的拍案聲打斷了即將發生的爭吵。
「夠了，讓她回蕪村吧。」
就這樣，我很順利地拎著我的小包袱回到了蕪村，就像我來時一樣。
一年後。
大哥帶著娘來蕪村找我。
這比我預想的時間早，不過早來晚來都一樣。
二哥還是S了，S在了他意氣風發成為武狀元的那一年。
我娘一襲素衣，臉上掛著慈愛的笑容。
我知道，他們是來找我包餃子團圓了。
真可惜，我喜歡吃炸元宵。
「跟你說天冬容易走油霉變，不能近水存放了。」
「對不住對不住，我下次鐵定記得！」
兩個小老太吵吵嚷嚷的聲音從後院傳來，我已經習以為常了。
我娘卻滿腹疑問地繞過去看。
「是你！！」
我娘震驚到破音，驚恐交加地把目光投在其中一個小老太身上。
「咋啦？你認識我？」
回答的人正是那日喬妤帶來的老妪——華婆婆。
「你，你們……」
「我們是一伙的呀！」
我衝我娘惡劣地笑。
師父嫌我娘哭哭啼啼的聲音太吵，一掃帚把大哥和娘趕出去了。
大哥臨走前和我說「對不起」，我裝作聽不懂，沒有回應他。
他永遠不會得到回應。
10.
我叫喬司寧，但我更喜歡岑寧這個名字。
我是穿越女，也是土著女。
上一世，當我得知我不是孤兒，我有親生父母的那一瞬間，無疑是歡喜的。
這意味著我不是沒人要的野孩子，意味著我也可以像鄰居阿花一樣和爹娘一起生活。
我按捺不住地打聽親生父母的消息。
聽華婆婆說，我爹是當朝宰相，娘是將門之後。
聽吳爺爺說，外祖父可擊退十萬敵軍，驍勇善戰。
那時的我想，我娘一定是英姿颯爽的女俠，爹是風流倜儻的郎君。
我天真地以為師父能和我一起回相府。
直到相府的人來接我那天，我撲到師父懷裡哭，我不想和師父分開。
師父說，我先回相府，過陣子她把藥材妥善安置後，再把她接過去。
我答應了。
可是師父食言了。
來到相府後，一切都和我想象中的截然相反。
我娘不是英姿颯爽的女俠，她嫌棄我吃相難看、走路姿態不雅、交際時膽怯懦弱……
爹也不是風流倜儻的郎君，他沉醉在名利場裡，從不理會家常瑣事，而且霸道專橫極了。
喬老夫人時不時對我陰陽怪氣，總是挑撥娘和我的關系。
大哥二哥對我抱有很大的敵意，覺得是我害得家中關系尷尬僵硬。
當然，家裡最討厭我的，是那個假千金——喬妤。
但她從不在人前顯露這點，表面上和我裝作姐妹情深的樣子，背地裡拉幫結伙地為難我。
我以為想讓大家對我的態度好轉起來隻是時間問題。
我錯了，錯得很離譜。
爹的無暇顧及，娘的冷眼旁觀，助長了喬妤囂張的氣焰。
喬妤將熱湯潑在我背上，大哥卻心疼她的手背被濺起的湯燙紅。
二哥強迫我喝下那碗摻有噬心蠱的粥，因為那是喬妤親手熬的。
後來他知道真相，也不過是一句輕飄飄的道歉。
喬妤三言兩語顛倒黑白，他居然覺得是我活該。
我委屈得像受傷的小獸，獨自回到蕪村想尋求師父的安慰。
可惜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蕪村蕪村，早已變成了荒蕪之地。
我幾經周折打探到是喬妤命人屠了全村，最後用一把火遮掩罪孽。
阿花、華婆婆、吳爺爺……還有我最最珍貴的師父, 在我不知情的時候被人害S。
師父是鈴醫，四處救人, 因為收養了我而定居在蕪村。
我卻害她葬身火海……
我崩潰地拿刀捅傷了喬妤, 悽厲地控訴喬妤的罪行。
沒人信我。
喬家人認為我瘋了, 把我囚禁在柴房裡。
我尋S不能，被迫吃餿掉的飯菜苟延殘喘。
被迫看著他們一家人過著和和美美的日子。
我想, 也許二哥沒有說錯, 我是活該的。
我不該對素未謀面的親人抱有幻想，不該奢求不屬於我的愛。
但師父他們呢？
悔恨和愧疚蠶食著我，終於, 我S在了中秋節這天。
再次睜眼，我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繁榮和平的國家, 人們叫它華國。
在這裡，女子可以學習、可以工作，美好得像夢一樣。
老天厚待, 我亦不可頹廢自苦。
我像一塊海綿似的汲取新鮮知識，學習、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我成為了醫生, 跨越時空和師父從事一樣的行業。
盡管這次我還是孤兒, 但我不會再自卑沮喪了。
我像石縫裡的野草, 拼命向上生長。
可喬家遭受的一切仍然在我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創傷，我患上了暴飲暴食的毛病。
也許是進食過快呼吸道堵塞，也許是長期暴飲暴食心血管突發疾病。
總之，我又在中秋節這天離開了人世。
意識混沌之際，我仿佛又聽見師父「叮叮當當」的搖鈴聲。
11.
我重新回到了燕朝。
回到了去相府的前一年。
一道電子音在腦海中響起，自稱是 008 的系統要助我復仇虐渣。
「這次回來, 宿主你要奪回屬於你的一切！」
「……」
有 008 的輔助, 我得知喬家那些惡心的秘密, 以及我離世後裴錦等人的變故。
於是我打算利用這些為我的計劃添磚加瓦。
我轉移安頓好蕪村的人，主動上京，故意讓葛嬤嬤看到我的臉。
加快這場大戲序幕的拉開。
讓血親聽到我所謂的心聲, 也是我 play 的一環。
呵，隻有傻子才信能真的聽到別人的心聲。
都是我故意設置好的，時而透露點重要信息, 時而無用感慨。
我那兩位哥哥和娘果然是傻子。
不過時間長了, 他們總會起疑的。
我讓華婆婆假扮巫師，借喬妤之手混進喬家。
幫他們完成從信任到懷疑、再從懷疑到信任的心路歷程。
每一步都很順利，順利得讓人心慌。
我知道周夫人會在生日宴上因哮喘發作而S, 所以我提前準備好藥。
我得救她。
上一世，我被喬妤等人在街上欺凌時, 是周夫人出手相救。
她請大夫為我療傷, 輕聲安慰我，讓我有事就找她求助。
那是我回到喬家後，收到的為數不多的善意。
我娘年輕時確實是塞外英姿颯爽的女俠, 最後卻被規訓成那般模樣。
這是時代世俗投射在女子身上的悲哀。
可她自己也不是無罪的。
我能保二哥一命, 但我沒有。
我讓系統將上一世發生的事情以夢的形式呈現給大哥。
他做出了正確的決定, 抓住了我讓他活命的機會。
但我不需要他的道歉。
12.
「寧丫頭！想什麼呢？叫了你好久。」
「沒，沒什麼。」
「師父，我們晚上吃什麼呀？」
「你這孩子, 淨想著吃了。」
「飲食要適度，多食對脾胃不好。我可得看好你，和小孩子一樣貪吃……」
午後的蟬鳴伴著師父絮絮叨叨的聲音。
真好。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