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第一萬遍苦口婆心地告訴麗妃：「娘娘，人是不能隻吃蔥的。」

 

麗妃並不在乎：「我覺得行就行，按我說的做。」

很難想象，大晚上我會和麗妃兩個偷偷在御膳房吃面，這件事聽起來就很離譜。但作為當事人之一的我來說，竟然覺得麗妃做出這種事情很正常。她似乎和整個皇宮裡的人都不一樣，不像宮人，也不像主子，她比我們更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雖然形容起來很奇怪，但就是我最貼切的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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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覺得麗妃沒什麼朋友，平日裡她自己也不喜歡出門，頂多在錦鯉池附近溜達。旁人也不會主動找過來，無聊了就拉著我和伊蘿聊天，主要是聽她說。

 

可今日貴妃突然就上門了，麗妃特意差人讓小廚房做些點心過去。但等我端過去時，貴妃已經走了，麗妃的神色很不對勁，不像開心也不像難過，但也不是面無表情。如果一定要說，隻能說她臉上隱隱是激動。

 

麗妃見了我也沒往日喜歡，淡淡道：「端下去吧，你們分了就行。」

 

一連兩三日，麗妃似乎變了一個人，既沒有像尋常那樣叫我過去聊天，也沒往日點菜的心思了。整個人的精氣神兒似乎都蔫了一樣。我看著也有些擔心，好歹她如今是我的主子，這裡的日子也挺不錯的。

 

我隻能找上伊蘿，可伊蘿也說不清。小徒弟見我擔憂，積極主動地找了小福子打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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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間時，小徒弟和我說：「福公公說，我朝大軍又敗了，陛下心情很不好。」

 

我扒拉著飯，略略停了一下：「這和娘娘有什麼關系？」

 

小徒弟誠實道：「說不定娘娘是為陛下憂心呢？」說著，她便放下了手裡的碗，將話本子裡痴男怨女的故事往麗妃和皇帝身上套。小徒弟的口才十分好，若不是我聽過麗妃這個當事人對皇帝的看法，估計真會沉浸在這個故事裡。

 

最後，小徒弟雙手一拍：「一定是這樣了，咱們娘娘對陛下一片誠心，為他喜為他憂，以至於如今食不下咽。唉，也就是咱們人微言輕，不然，按故事的一般套路，我們要想辦法去緩和他們的關系。」

 

我也吃飽了，憐愛地摸摸小徒弟：「你這天分不去說書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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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終於來麗妃這裡了，消息傳到小廚房時，我看到小徒弟眼中的竊喜。我叮囑她別分心，她緊緊扣著我的胳膊，壓低聲音：「姐姐，你看我說對了。陛下一定知道娘娘近日食不下咽，才特意過來。」

 

我很想提醒她，麗妃隻是沒了往日對吃食的熱愛與追求，食不下咽就有些過了。但我剛張口，就被小徒弟捂住了：「好姐姐，你別說話，我不想聽。」

 

我無奈地看了一眼，成全了她這點無足輕重的小愛好。

 

我們都以為皇帝今天晚上會留宿，沒想到兩個人又吵架了，好消息是這次麗妃忍住了，隻摔了碟子，沒往皇帝頭上砸。相應地，皇帝也隻是甩袖子怒氣衝衝地走了，沒將麗妃一薅到底。小徒弟聽說了，雙眼發亮：「真愛，一定是真愛，不然陛下為什麼隻生氣呢？」

 

我在心底瘋狂吶喊，因為麗妃她真的砸過啊。不過，不知道最近是不是被小徒弟洗腦了，我甚至也詭異地覺得，這怎麼不能算一種畸形的愛呢？

 

但我還是把事情想得過於簡單了，主要是事情的走向離譜至極，連一向腦回路最清奇的小徒弟都傻眼了。

 

前朝連續戰敗，皇帝竟然讓麗妃去帶兵。

 

話說，這是戰場，真的可以這麼隨意嗎？聖旨一出，六宮哗然，至於前朝，估計鬧得更大。聽說有大臣當場要S諫，結果皇帝隻冷冷地說，與其這樣S了，還不如送去戰場，也能出一份力，嚇得那個要S諫的大臣當場就屈服了。

 

由此可見，戰場多可怕！

 

因為這件事，後宮妃嫔也都組團了看麗妃，中心議題就是勸麗妃服個軟，讓皇帝收回旨意。而麗妃則當眾輕描淡寫地拍裂了院子裡的石桌，揉著手腕道：「姐妹們不用擔心，這事兒是我親自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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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散後，我幫著麗妃擦手，隻見她雙手白皙細嫩，完全看不出剛就石桌拍裂的痕跡。目光從她雙手上慢慢升到臉上，「人不可貌相」幾個字衝我狠狠砸來。

 

麗妃捏捏我的臉：「你也舍不得我去？」

 

「戰場上刀劍無眼，我擔心娘娘。」

 

那麼多武將都沒討好，何況是久居深宮的麗妃呢？力大無窮是個優勢，但打仗這種事，需要智勇雙全。

 

麗妃笑笑：「你是不知道我以前是做什麼的。」

 

我面露好奇，像麗妃這樣嬌滴滴的大美人，以前能做什麼？無非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唄。我這樣想，也就這樣說了，麗妃聽了，笑意更深：「那你是對我有很大的誤解了。」

 

就因為這句話，我就好奇得抓耳撓腮。可麗妃隻看我好奇卻不回答，沒辦法我隻能去問問伊蘿了，她在麗妃身邊那麼久，應該知道得更多。

 

可伊蘿也是一頭霧水，再聽完我的解釋後和我一樣覺得莫名其妙，不過，她告訴我：「娘娘應該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你不覺得她有時候不那麼在乎規矩嗎？太隨和了。」

 

別的不說，就單單是愛蔥這一樣就格外與眾不同。可如果她不是千金大小姐，那她是怎麼入宮的？我想了又想，突然蔥犄角旮旯的記憶裡扒拉出來麗妃入宮的事。當初也是鬧得沸沸揚揚，說皇帝微服私訪，結果就對一個平民女子一見鍾情了，硬是要帶回宮。

 

從那以後，我的苦日子就開始了。洗蔥、切蔥的日子乏味又辛苦，因此我很快就忘記當初麗妃入宮時的波折了。可這也對不上啊，一個平民女子那不就和我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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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妃臨走前，竟然決定一個人都不帶。

 

伊蘿不放心，苦苦哀求，麗妃道：「你們一個個S雞都費事，萬一真出了事，我來不及救你們，你們豈不是就成了枉S鬼？」

 

道理是這個道理，伊蘿道：「可娘娘身邊不能沒有伺候的人啊！」

 

「沒事，到時候現找就行了。」她一把拉起伊蘿，又挨個拍拍我們的肩膀，「我和皇帝說了，我不在的時候，咱們宮裡的供應照常，你們好好待著就行。」

 

她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我們就更忍不住了，一個個都兩眼淚汪汪。多麼好的主子啊，自己去拼命，還不忘為我們謀利。以前隻想要事少錢多的活兒，如今，錢照拿不用幹活了。一想到這裡，我越發覺得麗妃她就是我的財神爺啊。至於從前切蔥那些苦，我也都覺得不算什麼了，吃點苦就能傍上財神爺，太劃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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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妃走後，日子就變得十分寡淡了。我原是負責小廚房的，但沒了麗妃這個主子在，小廚房也闲置了。像我們這些個宮人，飲食都是去御膳房拿的。偶爾闲得無聊了，我也會切點蔥花找找感覺，那把陪了我許久的刀也能放個長假了。

 

但這樣闲散的日子總不是個辦法，伊蘿作為掌事宮女便提議讓我們一起學著認字。這個提議不能說很差，但也算不上很好，下頭就有人不解：「我們認字有什麼用？平日裡也用不到啊。」

 

宮裡的下人們隻要活兒做得好就行，認字，那太奢侈了，又難以帶來實際的好處，連我也這樣覺得。認了字有什麼用，紙筆那麼貴，書也不便宜，我們哪裡摸得到啊。

 

伊蘿道：「多學點總是好的，到時候娘娘回來看到大家這樣長進，也會開心的。」

 

接著，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有人同意，有人覺得還不如投其所好更讓麗妃開心。討論了大半天，大家終於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到底誰來教？

 

小徒弟一馬當先地舉起來手：「我認識幾個字。」

 

伊蘿當即拍板讓小徒弟做大家的師傅，每日抽出時間來學幾個字。願意的也好，不願意的也罷，都要學。也就是現在大家都闲得無聊了，不然根本就沒時間這樣搞。

 

雖然一開始我是不情不願的，但日子久了，我竟然覺得伊蘿的提議是正確了。我們宮裡一改往日闲散的氛圍，一個個都勤奮好學了。最顯著的就是小徒弟了，她生怕有人學得快了，超過她，她便做不出這個師傅了。因此，每日都變著法地找時間自學，還要一個個考察旁人的進度。

 

我見她這樣辛苦不由得勸她：「你也用不著這麼執著，該休息就應該休息。」

 

小徒弟搖搖頭：「姐姐，我不是爭強好勝，我是真喜歡這份活兒，我很喜歡這種被人需要的感覺。」

 

我望著她眼下的烏青，有些心疼，她卻一笑置之：「總要努力啊，姐姐不也是切了好多蔥才入了娘娘的眼嗎？」

 

我不敢看她，我能入麗妃的眼，主要是因為我黑心，壓榨過她的銀子。不過，這樣黑暗的事情還是不要說了，保持我在小徒弟心裡一向美好的形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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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飛快，一晃就是兩年多，麗妃很爭氣，自她接手後我就沒聽說過「戰敗」這兩個字。

 

不過，最重要的是，戰爭終於結束了，麗妃要班師回朝了。

 

消息傳來時，我們都沸騰了，將宮中打掃得幹幹淨淨，等著麗妃回來。

 

伊蘿感觸最深，抹著淚道：「娘娘終於要回來了。她要是再不回來了，我就要出宮了。」她抽噎幾聲：「我就知道娘娘心裡有我。」

 

和伊蘿年歲相仿的宮女也都是如此，一個個欣喜得哭成了淚人。我和小徒弟一個個哄著她們，等她們平復後我才開口打趣：「真沒想到，你們竟然和娘娘感情這樣深厚，平時還真看不出來。」

 

伊蘿嘟嘴：「你來得晚不知道，娘娘當初答應了我們，待我們出宮時給我們準備良田銀子，讓我們衣食無憂。她一直不回來，我們連兌現都找不到人。」

 

「是啊，那可是真真實實的良田銀子，我們後半生的依靠。」

 

原來，不單單是為了麗妃，還是為了自己啊。

 

小徒弟也傻眼了：「姐姐們的心思不單純呀。」

 

「人不為己天地誅。」伊蘿振振有詞道，又突然嘆了一口氣，「娘娘出去這幾年，應該也是很風光的，你們說陛下對娘娘會有另外的賞賜嗎？」

 

我轉了轉眼珠子，應該有吧，可是會賞賜什麼呢？一般來說，打了勝仗，都是封王拜相的。可娘娘隻是一個後宮妃嫔，皇帝會這樣大方嗎？

 

俗話說，狡兔S，走狗烹，如今邊關安定，皇帝會對娘娘格外優待嗎？

 

我一抬頭見大家都滿臉沉思，先一步開口說我的擔憂，小徒弟也很贊同：「姐姐說得是，從來沒有女人做官的說法。」

 

伊蘿不平：「可娘娘如今不是大將軍嗎？」

 

檸栀道：「可娘娘是陛下的人，陛下會願意娘娘一直做大將軍嗎？」

 

會嗎？

 

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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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真的很狗，接風宴上竟然當眾要奪了娘娘的兵權，讓娘娘像尋常女子那樣相夫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