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時光輪轉，我看到了許多不曾見過的畫面。

 

我看見了媽媽抱著我沒了氣息的身體在風雨裡呼喊，她想攔一輛車，無人為她駐留，她就用雙腿跑去了醫院，

 

我看見素來堅強的她向著醫生跪下，可後者隻是搖頭嘆息。

 

我看見她失去了一切的支撐與信仰，人生陷入了灰暗。

 

她終日的祈求，

終於有一天，得到了回應。

 

慈悲的神明問她，

 

若是給你機會，將你從迷障中將她帶回，你會在她眼中失去身份，失去容貌，失去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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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以他人的身份活著，一遍又一遍地拯救她。

 

直到她願意蘇醒回歸，主動接納你，主動認出你來。

 

在這之前，你需要付出很多，

 

甚至是一遍又一遍地輪回S亡，

 

你可願意。

 

而我的媽媽，她在神明的問話結束之前便點頭答應。

 

她說，她的女兒，從不是選擇題。

 

她的女兒，隻是媽媽唯一重要的寶貝啊。

 

是啊，我怎麼可以忘記呢，

 

忘記相隔天涯時，

 

也會對著夜中的星空流淚想念自己寶貝的媽媽，

 

生活差一點就壓垮了她的腰，

 

可她每一次，都咬牙堅持下來。

 

因為在她那陳舊的故鄉， 

 

還有日日期盼等待她的人啊。

 

後來啊，

 

媽媽蹲在我跟前，說帶我回家。

 

放學的路口總是有媽媽的身影，

 

狹小但溫馨的家裡，有媽媽親手掛上去的風鈴。

 

一有空時，她會抱著我，像兒時一般輕拍著安撫，給我唱最愛聽的歌。

 

那是最愛我的媽媽啊。

 

可我卻看見了，

 

她一個人在陌生的異世，

 

一開始，她什麼也不會。

 

於是她一遍遍S亡，一遍遍重生，

 

她孤獨地走過了那麼多片土地，

 

逐漸學會了在不同的世界如何自保和生存。

 

漸漸地，在那些不獵S他人就會被人獵S的世界，她的手上也染上鮮血。

 

單薄的肩上所背負的人生越來越沉重，

 

可她從沒有一天停下過前進的腳步，

 

她要去帶她的女兒回家。

 

終於，她等到了那一日，

 

她的女兒蘇醒了。

 

她奔赴來了這個世界，

 

一開始，她隻是一介白衣，進不去高牆深院的將軍府。

 

隻能眼睜睜看著她的女兒再度為他人付出真心，而後心碎。

 

於是她設計施恩於尚書大人，女扮男裝成為他們的養子。

 

為了不讓上一世的悲劇重演，

 

她努力讀書，運用自己闖蕩三千世界的技巧，在這個考取了功名。

 

終於，她又一次找到了她的女兒。

 

那一天，在給女兒遞完傘後，她便去了許家，

 

想要同他們商議將她帶走。

 

可許輕澤卻先人一步。

 

那一天，她騎著馬沿著秦水河岸到處找，

 

找她失去了記憶的女兒，找她的寶貝。

 

可她還是遲來了一步，

 

當著最愛她的媽媽的面，被人溺S了，

 

她發了狂，失控之下，那兩名刁奴被她按進河中溺斃。

 

肩上的罪孽，身上的因果又多了一條。

 

可她從不後悔，

 

為了她的孩子，她的寶貝，

 

她從沒有一刻停下過步伐，從前如是，而今依然。

 

第三次，她的寶貝成了公主。

 

卻依舊逃不出受人擺弄的命運，

 

在這個內裡已然腐朽不堪隻待一夕坍塌的國度。

 

為了能夠爬得更高，

 

她追隨了心有大義的太子，成為了他的智囊。

 

如果這個天下都要來逼迫她的寶貝，

 

那她將這天下顛覆了又有何妨。

 

終於，這一次，她救下了她的孩子。

 

終於，這一次，一切都還來得及，

 

於我，於她，都還來得及。

 

我看著眼前的人，含淚朝她扯出一個微笑，

 

輕輕說出那兩個字：「媽媽。」

 

她來得實在太急，那玄青色的官帽讓她跑丟了，

 

她滿頭的青絲在風中，

 

那張柔和秀美的臉上，不知何時長出了細紋。

 

總是帶著笑的眼睛，此刻噙著淚花，

 

可她的神情是那麼的慈愛，依舊是我記憶裡的媽媽。

 

有人曾說，

 

媽媽的名字是守護孩子的咒語，

 

無論在何時何地，當孩子遭遇危險時，隻要提到她的名字，媽媽就會趕來。

 

而我的媽媽，又一次成為了拯救我的勇士。

 

我卻遺忘了她的名字，

 

是啊，雪本來就是媽媽的名字啊。

 

我怎麼可以，忘記我的媽媽。

 

風越來越大，我看著眼前媽媽湿透的眼睛。

 

過往的種種在眼前回溯，我又回到了那個下午，

 

夕陽拖著殘紅，將在門口相擁的兩道人影拉長，

 

我看見那個西裝革履的叔叔，他看起來人很好，在望向媽媽時，眼中是濃到化不開的愛意。

 

他說：「小雪，隻要你願意跟著我，我會給你更好的生活。隻是我還是更想要和你有一個共同的孩子，阿玉這孩子需要送走，送到她姥姥家或者爺爺奶奶家都行，我會出撫養費。」

 

那一天，我從樓梯口落荒而逃。

 

跑去了常和你一同去散步的河邊，

 

河水蕩漾，而我想了很多。

 

媽媽，我想起越來越晚的回家時間，和頭上越來越多的白發。

 

你總是喊著腰疼，

 

為了省那二十塊錢的搬運費，

 

一個人來回扛些百來斤的衣料。

 

想起你捧著飯碗和來買衣服的顧客討價還價成功後面上的得意，和他人面上對你的鄙夷。

 

你明明那麼美麗漂亮，

 

你明明自己就在開著賣服裝的小店，

 

可是媽媽，你好久都沒有讓自己穿過新衣服了。

 

掙來的錢你總是舍不得花，

 

每一分你都存著。

 

你說，我以後會是個有出息的孩子，這些錢，你要給我存著讓我上大學用。

 

上大學好遙遠啊，

 

可是你的辛苦就在眼前。

 

我愛你啊，媽媽，我舍不得生活的苦和累化作皺紋攀上你的面頰，

 

可你被我綁住了。

 

隻有離開我，你才能夠去過更好的生活。

 

可是我知道你，媽媽，隻要你還活著，就不會再對我放手。

 

你是那樣的慈愛和盡責。

 

所以那一天，對你的心疼超過了恐懼，

 

到最後，當殘陽的餘暉落盡時，

 

我翻過了石橋的護欄，

 

對著冰涼的河水一躍而下。

 

我的靈魂在一片黑暗中流浪了好久好久。

 

直到現在，我才幡然醒悟。

 

我竟然，這樣任性地認為媽媽不需要我，

 

用這樣決絕的離別在她的心中留下傷痛。

 

我想要向她道歉，張了張嘴，聲音卻幹澀得發緊，滯留在口中。

 

下一秒，我被媽媽用力擁在懷中，

 

像是知道我心中所想，

 

她說：「沒關系的，無論再來多少次，媽媽都會保護你。」

 

「隻因為，你永遠都是媽媽的寶貝。」

 

21

 

「恭喜你，小玉，你找回自己的心了。」

 

清亮的聲音自空中響起。

 

那一瞬間，我甚至不敢抬頭，

 

直到淚水模糊了雙眼，我終於鼓起勇氣，看向空中那道虛影，輕輕喊出她的名字：「小夕。」

 

那是個扎著雙馬尾，頭發梳得幹淨利落的小姑娘。

 

她的虛影漂浮在半空中，佯裝生氣地癟起嘴：「現在才想起我來呢，虧咱倆還是好朋友呢，看著你一直犯犟，簡直要把我氣壞了。」

 

不是的，我想告訴她。

 

我早就發現了，

 

發現了我的系統和別人不同。

 

她會一次次縱容我失敗，允許我新生。

 

她會不忍心那些所謂的攻略對象對我的折磨，想要陪我瘋到底。

 

她怕我傷心，怕我難過，

 

她身上，有我一個朋友的影子。

 

所以，我更不想輸，

 

我想告訴我童年時最好的朋友，我已經長成一個可以讓他人依靠的人了。

 

不會輕易拋棄伙伴，肩上能夠承擔風雨。

 

主神說，在我沉淪於絕望的心海，靈魂逐漸虛弱的第十年，有人為我而來了。

 

其實，到來的還有一道熟悉的靈魂。

 

她這些年來遊走於三千世界，成為了主神最寵愛的孩子。

 

她向主神申請接管了我，

 

神明告訴她，這是個棘手的宿主。

 

可她並不在意，她要做的，隻是拯救她的朋友。

 

而現在，她就在我的面前，

 

半透明的手掌穿過我的面頰，想要替我擦去這滿面的淚。

 

她說：「好了好了，是我錯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當初我答應了要回來找你，是我食言了。」

 

「但是秦小玉，我從來沒有忘記過我們的約定，也沒有放棄過我們的友情，所以我們在這個世界相遇了。」

 

說著，她忽然俯身，親了親我的眉眼。

 

她說：「小玉，別哭了，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她說著，後退半步，虛影朝空中飄去。

 

藍色的數值面板從她的心口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