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曲歌眼裡的光一寸寸黯淡下去。

 

沉默半晌，他在我唇上印下一個吻。

 

「那就恨我吧，恨比愛長久，隻要你還在我身邊就好了。」

 

門忽然被踹開，季楚幹脆利落的聲線傳來：

 

「曲歌，你兒子又他媽在鬧，他問自己還得裝到什麼時候。」

 

7

 

曲歌蹙著眉，冷冷看向明顯男裝的季楚。

 

「我不是說過你不能這樣出現在她面前嗎？她要是醒著就穿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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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楚笑容戲謔：「任務進度都 60 了你怕什麼，她對你就 10 點好感。」

 

「下次別找你兄弟我演了，我總不能時時刻刻穿女裝啊？你找個女鮫人不行嗎？」

 

曲歌的指尖輕柔滑過我的臉，他淡淡說：

 

「這不一樣，我怕直接追妻火葬場了。」

 

「追妻火葬場？又是你在陸地上學到的人類名詞吧。不過，你是真不著急哄你兒子啊。」

 

季楚的話音剛落，一個小小的身影猛地撲到床邊。

 

藍色眼眸純澈，漂亮的眉眼與曲歌如出一轍。

 

曲流的目光帶著依戀，小心翼翼扯著我的衣角。

 

「爸爸，我不想再裝下去了，媽媽很傷心……」

 

曲歌頓住了。

 

他的手攥得越來越緊，最後卻陡然松了。

 

他俯身，伸出手溫柔地撫摸小小鮫人的腦袋。

 

「那曲流乖，以後不用演了。你和媽媽好好道個歉，她可能會原諒你。」

 

曲流仰起頭：「那爸爸呢？」

 

曲歌的笑容淡下去。

 

「除非解釋清楚，她永遠不會原諒我。」

 

「但那又有什麼辦法呢？難道眼睜睜看著她完成攻略任務，然後脫離這個世界嗎？」

 

8

 

我醒來的時候，曲歌已經離開了。

 

我盯著穹頂發呆。

 

這海底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我像穿越之前期盼放假一樣，期盼著系統蘇醒的日子。

 

正在這時，有什麼輕輕拽了拽我的衣角，一道軟軟糯糯的聲音響起：「媽媽……」

 

我這才發現曲流竟然蜷縮在我附近，眼眸亮晶晶看著我。

 

他長得和曲歌太像，很容易讓我想起曲歌在岸上的時候。

 

他看向我的眼眸也總亮晶晶，依賴和喜歡幾乎要從裡面溢出來。

 

而當時的我看著七十的任務進度陷入沉思。

 

有點困惑，有點佩服。

 

心想這隻鮫人真能裝啊，裝得好像很喜歡我一樣。

 

現在眼前的小團子估計也很會偽裝，跟他爹一樣。

 

我言簡意赅下令：「你也滾。」

 

曲流瑟縮了一下，眸中染上一層水霧。

 

卻固執不肯走。

 

我拎起這個小崽子，面無表情掐著嗓子學他：「我不要你做我的媽媽～你是尾巴都沒有的怪物～」

 

試圖喚起曲流的回憶。

 

對這個孩子，我其實也不算厭惡。

 

他才三歲，能說出那麼難聽的話，背後必有妖人指點。

 

曲流一聽，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著急地解釋：「對不起媽媽！是季楚那個壞男……」

 

我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和顏悅色道：「好了別說了，我不想聽季楚的名字。」

 

為什麼？這個孩子偏偏在這個時候想和我緩和關系。

 

我都要走了，徒增留戀。

 

我揚聲喚來了鮫人侍女，她看著我手裡的曲流一愣。

 

我漫不經心說：「季楚的兒子跑我這裡來了，帶他回去吧。」

 

鮫人侍女神情復雜：「這是你的兒子。」

 

我禮貌地把曲流遞到她手裡：「不，這是你的兒子。」

 

鮫人侍女：？

 

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小家伙突然哭得撕心裂肺：

 

「我討厭爸爸！！！」

 

9

 

我拒絕所有人的見面，一心一意期待著系統的蘇醒。

 

也許是因為曲歌的婚期到了，我的鎖鏈被解開了，我獲得了短暫的自由。

 

我倚在窗邊，靜靜地觀察著外面那些鮫人忙碌的身影。

 

他們匆匆來去，運送著曲歌婚禮所需的物品。

 

我以為我多多少少會心痛的。

 

事實上沒有，我的心奇妙的平和。

 

仿佛曲歌的婚禮對我來說無關緊要。

 

【攻略進度 55%。】

 

攻略進度再次響起，讓我一愣。

 

又掉了 5 個進度點。

 

也是，曲歌都喜歡上別人了，自然會降低對我的好感，還能有 55 我已經很驚訝了。

 

【宿主，好久不見。】

 

腦海裡溫和的女聲出現一剎那，我身體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我深吸一口氣，用盡所有決心對系統說：【系統，請你立刻帶我離開這裡，回岸上。】

 

我和系統做過交易，我回不了原來的世界了。

 

沒關系，離開曲歌就好了。

 

系統不理解但很尊重：【我沉睡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算了我先帶你走吧，你都被鎖S了，大概不是什麼好事。】

 

系統的動作很迅速。

 

幾乎是它的話語剛落，我的身體就開始變得透明。

 

仿佛即將消失在這個世界。

 

突然，宮殿的門被猛地推開，我下意識地回頭看去。

 

是盛裝的曲歌，愈發美得不可方物。

 

他懷裡抱著曲流，身後跟著一群鮫人。

 

他們的身影在水波中搖曳。

 

曲歌靠近我，向我伸出手。

 

眸底像是漾著萬千星河。

 

他輕聲對我說：「曲煙，我的新娘從來都是你。」

 

但一瞬間，他的目光中。

 

我的身體竟如同輕盈而脆弱的泡沫一般，破裂了。

 

曲歌臉上瞬間血色盡失。

 

10

 

「曲煙！」

 

曲歌崩潰地伸出手，卻隻撈到虛無的泡影。

 

水域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媽媽去哪裡了？」

 

曲流的小臉上寫滿了不安。

 

他淚眼汪汪抓住曲歌的手：

 

「是不是當初曲流說的話讓媽媽太傷心了？媽媽對不起……」

 

曲歌空洞的視線無意識移到曲流的臉上。

 

卻好像什麼也聽不見了。

 

整個世界的聲音都在這一刻消失，隻有胸腔處傳來的絞痛如此真切。

 

曲流仰起小臉，與曲歌目光相對。

 

卻頓時嚇得把眼淚憋回去了。

 

「我去房間裡偷偷哭，等我哭夠了，我一定要找到媽媽……」

 

曲歌的臉色太蒼白。

 

像是一件碎片拼湊起來的瓷器，輕輕一碰，就要碎成無數片了。

 

曲流嗚嗚哭著自己遊回房間。

 

而其他鮫人無聲退下了，留下曲歌一人。

 

曲歌失魂落魄地去觸碰冰冷的鎖鏈，仿佛它的主人還在。

 

閉上眼，幽暗的海水讓他感到頭暈目眩。

 

「曲煙隻喜歡曲歌。」

 

「曲煙隻喜歡曲歌。」

 

耳邊仿佛又響起當初蠱惑曲煙說的喜歡。

 

甜如蜜。

 

「曲煙永遠無法完成攻略任務，也絕不會離開曲歌。」

 

「……」

 

為什麼回應的偏偏是沉默？

 

曲歌臉上似哭似笑：

 

「是了，曲煙，你是攻略者，虛情假意的話你說過無數遍了，對我說喜歡自然也是張口就來，但真正要許諾的時候，你一個字也吝嗇。」

 

他垂眸，自虐一樣，一顆顆去拔自己藍色鮫尾上的鱗片。

 

「是我不夠好，不夠讓曲煙喜歡。」

 

「她一定覺得我髒了，寧願放棄做攻略任務也要脫離這個世界。」

 

那些藍色的、昳麗的鱗片在水中飄散，混著血色洇開。

 

11

 

終於逃離了囚禁我四年的宮殿，水面的輪廓越來越清晰了。

 

從海底往上看去，水面也是波光粼粼。

 

這景象讓我一陣恍惚。

 

當初在易感期救下曲歌後，他對我的態度也沒什麼特殊。

 

偌大的海域，要不是我運氣大爆發，三天巧遇他九次，一輩子可能也就那樣了。

 

但他每次隻看我一眼，似乎在笑。

 

尾巴一甩，又不見蹤影。

 

我心如S灰告訴系統：【滑不溜秋的……我的建議是給我雙腿安螺旋槳。】

 

系統安慰我說：【你去碰右邊那株很漂亮的植物。】

 

我聽話地伸手去碰：【這株植物有什麼特殊的嗎？】

 

系統回答我：【有劇毒。】

 

我：？

 

它話音剛落，曲歌不知從哪個角落竄出來。

 

倏然間，抬手按住了我的手腕。

 

他眉眼微垂，漂亮的眼眸中浮動著淺淺不悅。

 

系統有些惆悵：【曲歌應該記得這種植物，五歲那年不小心碰到它，曲歌痛苦了 29 天。】

 

【明天我就要沉睡了，所以不得不下一劑猛藥，抱歉。】

 

系統簡直就是拿我命在賭。

 

但它賭贏了，曲歌不僅理了我，還在日後的相處越來越黏人。

 

甚至我試探著問：「曲歌，我要回岸上了，你會和我一起去嗎……」

 

他也眉眼彎彎應下了。

 

那天曲歌望向我的眼眸多麼純澈無暇。

 

而如今卻晦暗幽微、深不可測。

 

一切始於那個夏天，我把他帶到了人類世界。

 

水面近在眼前了。

 

我苦笑一聲，拋Ţŭ₈去了最後一絲可笑的天真。

 

腦海裡的系統也恰好出聲：

 

【我這裡有一張紙條，是我還沒沉睡之前你寫的，需要看看嗎？】

 

我想起來了，當時系統怕我太想家，咬牙給了我一張空白紙條。

 

【隻要你寫上稱呼，紙條就會跨越時空傳給那個人，但五年內沒有回復會自動返回到你手上。】

 

我破開水面，湿淋淋爬上了岸。

 

「現在給我看看吧。」

 

手上突然出現了一張紙條，手上殘留的水珠打湿了紙條的一部分，字跡暈開。

 

我垂眸辨別那些字跡，熟悉而又稚嫩。

 

上面一筆一劃寫著：

 

【你攻略成功那尾鮫人了嗎？】

 

12

 

我脊背僵住，不自覺攥緊紙張。

 

【挺意外的，宿主，我以為你會寫給你的父母。】

 

「我已經沒有下一張紙條了，再寄一張紙條過去又怎樣。」

 

所有道別的話，在我離開前已經說盡了。

 

所以十八歲的我選擇了寫給自己。

 

高考前，我突然得知家裡被騙了三千萬，連房子都被抵押出去拍賣。

 

我們一家縮在輕軌候車室裡。

 

系統找上我們，說了自己的目的，勇敢提出自己的三千。

 

我淡淡嘲諷：「笑S了，我找個廠上班也不止這點。」

 

我父母卻反應很激烈：

 

「你S心吧，別說三千，三千萬也不行！」

 

「我們絕不會同意讓煙煙孤零零去一個未知的世界，什麼穿越攻略？這就是拐賣啊！」

 

我其實有些遺憾。

 

因為我十八歲了，並且成績還不錯。

 

如果我爸媽是世情文裡面的偽人父母多好。

 

那我可以心安理得在高考後舍棄他們，以及那三千萬的債務。

 

可惜，他們不是偽人爹媽。

 

而我，也遠沒有那麼狠心。

 

系統不服氣，悄悄私聊我：【親親是在擔心收不到那三千塊錢任務獎勵嗎？我們會提供一個銀行賬戶，兩個世界互通喲～】

 

神經病，誰擔心這個。

 

下一秒，系統突然播放曲歌的絕美全息視頻。

 

系統裝模作樣：

 

【哎呀，手滑，不小心放出了你的攻略目標。】

 

「我同意了。」我平靜地回答。

 

當晚，我給爸媽留了信，上面寫了系統給我的銀行賬號。

 

我對曲歌的攻略，從一開始就別有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