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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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宮女生下來的公主,從小就沒人在乎。


 


直到我六歲那天,突然有人把我從冷宮帶走,給我套上華麗的衣服送到皇後面前。


 


皇後笑著摸我的臉:


 


「長得還算不錯,代替我兒嫁入蠻夷,給你個公主名號,也不算虧待了你。」


 


於是當我被送進蠻夷之地時,我清楚地聽見那個高大的男人罵了一句髒話。


 


「這幫中原人說我們是野蠻的禽獸,我看他們才是真的禽獸不如。」


 


1


 


早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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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玉蘭樹從院外伸出枝丫。


 


而牆內,幾株枯瘦的梅樹枝幹虬結,隻掛著寥寥數朵零星的花。


 


時隔一個冬天,冷宮的門再次打開。


 


帶走了我娘親的屍體。


 


幹巴巴的,枯槁般的屍體。


 


嬤嬤將我拉到身後,用一隻手捂住我的眼睛。


 


「別看,阿滿別看。」


 


我叫阿滿,嬤嬤希望我能圓滿。


 


可這裡是冷宮。


 


從來隻有進來的人,和出去的鬼。


 


我的圓滿,隻能是S在春天的玉蘭樹下。


 


娘親原是貴妃宮中的宮女,12 歲入宮,24 歲生下我。


 


30 歲,春天剛到,她就急不可耐地離開了。


 


或許她也對這皇宮、這冷宮,足夠厭倦了吧。


 


她對我算不上好。


 


畢竟,如果沒有皇帝的一夜風流,就不會有我。


 


也不會讓她囚於此處,失去大好青春年華。


 


可她S了,我還是很難過。


 


嬤嬤說,難過時就向天上的雲許願,它們會把我的眼淚帶走,變成雨落在別處。


 


地上的雨,都是苦命人的眼淚。


 


嬤嬤將我的頭發高高攏起,用一根細木枝固定。


 


「阿滿別怕,嬤嬤會一直陪你。」


 


可我看她日漸憔悴的面容,我怕她也陪不了我太久。


 


冷宮的門又開了。


 


一個衣著光鮮的太監走了進來。


 


他尖細的嗓音,在空曠的宮殿裡回蕩,像一把鋒利的刀,劃破了冷宮S寂的空氣。


 


他四處張望,最後,目光落在我身上。


 


「就是她?」


 


隨他前來的小太監卑躬屈膝地回答:「正是,正是。」


 


我警惕地看著他,拳頭緊緊攥著。


 


太監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臉上露出一絲嫌棄的表情,揮了揮手,說道:「帶走吧。」


 


嬤嬤將我緊緊護在身後。


 


可她哪裡比得上那些吃飽喝足的小太監,我還是被架著胳膊帶出了冷宮。


 


生平第一次,我看到了冷宮之外的世界。


 


雕梁畫棟,金碧輝煌。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皇宮。


 


2


 


我被按在浴盆裡,淘洗幹淨。


 


撈出來,粗暴地擦了擦身子,套上華麗的衣裳,又按在桌前,插上珠寶首飾。


 


像嬤嬤擺弄冷宮裡唯一的一支花瓶。


 


最後,一個新鮮帶著水珠的花瓶,被送到皇後娘娘的寢殿。


 


皇後很美,比我娘親還要美。


 


身上的珠寶首飾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可她也很冷漠。


 


端坐著,神情不摻雜一絲感情,好像我並不是一個人,而是冷冰冰的物件。


 


一個石頭墩子。


 


「抬起頭來。」身旁的小宮女厲聲說道。


 


我緩緩抬起頭,與皇後四目相對。


 


皇後仔細地端詳著我的臉,良久,才開口說道:「長得還算不錯。


 


「代替我兒嫁入蠻夷,給你個公主名號,也不算虧待了你。」


 


皇後睨了我一眼,端起茶杯:


 


「蠻夷之地苦寒,本宮會為你帶足嫁妝。


 


「本宮也不指望你為大梁做什麼,隻求你安分守己,莫給皇家丟臉。」


 


我眨眨眼,不明所以。


 


「蠻夷之地?那是什麼地方?比冷宮還冷嗎?」


 


「或許吧,本宮也不曾去過。」


 


「我一個人去嗎?」


 


「還有侍衛、宮女。」


 


「我可以帶上嬤嬤嗎?冷宮的嬤嬤。」


 


皇後嘆了一口氣:「可以。」


 


那一刻,我覺得她是好人。


 


雖然為人冷冰冰。


 


但她漂亮,給我穿漂亮衣服,又允許嬤嬤跟我一起。


 


她就是好人。


 


我跪下,規規矩矩地磕了一個頭。


 


「謝謝皇後娘娘。」


 


3


 


蠻夷很遠。


 


送親的隊伍走了整整一個月。


 


一路顛簸,每天吃的東西多半都會吐出來。


 


原本就瘦小的身子,經過這一個月,幾乎成了一把枯骨。


 


可我還是很高興。


 


因為這一路上我看到了許多從前未見過的東西。


 


山川、河流、街道、集市……


 


我愛這個世界。


 


我愛冷宮之外,一切我沒見過的世界。


 


進到蠻夷境內,送親的將士就要離開了。


 


臨走時,領頭的官兵送了我一抔土。


 


一抔中原的土。


 


蠻夷的王親自來接我。


 


隊伍剛走,他就急吼吼地掀開轎簾。


 


我正趴在嬤嬤懷裡吃果子。


 


蠻夷獨有的果子,酸甜,我很愛吃。


 


王逆光站在門外。


 


身材高大挺拔,皮膚有些黑,穿著甲胄,領口袖口都毛茸茸的。


 


四目相對,我們都很蒙。


 


「你們倆……誰是公主?」


 


我小心翼翼地舉起手:


 


「我。」


 


他的表情看不清,隻是整個人都僵住了。


 


「嬤嬤身體不好,我才讓她跟我一起。如果你不喜歡的話,可以再給我一頂轎子嗎?」


 


「……」


 


我聽到那男人罵了一句髒話。


 


隨後轎簾放下,他說:


 


「這幫中原人說我們是野蠻的禽獸,我看他們才是真的禽獸不如。」


 


4


 


蠻夷的王是個好人。


 


給我安排了很大的宮室,和很大一桌子菜。


 


杯裡裝著奶白色的液體,聞起來香香甜甜的。


 


我抱著杯子猛喝一大口。


 


「咳咳……好辣,這是什麼?」


 


旁邊穿著蠻夷服裝的婢女笑著回答:


 


「是奶酒。


 


「王後沒喝過吧,用我們草原上的奶釀的,喝了不醉人。」


 


我砸吧砸吧嘴,吐出舌頭。


 


口水一滴一滴落下來。


 


「可是好辣。」


 


這裡的婢女和皇宮裡的婢女很不一樣。


 


她們沒有謹小慎微,反而笑著打趣我:


 


「我們的小王後,沒喝過酒呢。」


 


「她還小,給她拿壺羊奶來。」門外傳來威嚴的聲音。


 


高大魁梧的蠻夷王,換下甲胄,卻依舊是毛茸茸的一身。


 


尤其是領口,毛量充實。


 


漫不經心地走進來,像草原上慵懶的獅子。


 


身上的花色也很繁雜,在中原從未見過。


 


不過這或許怪我,從前在冷宮,沒見過什麼好東西。


 


更吸引人眼球的是他懷裡的一團軟乎乎的羊。


 


小小一隻。


 


仰著頭,朝我「咩」地叫了一聲。


 


看到這麼可愛的小羊,我趕緊放下手裡的羊腿,把盤子往身後藏。


 


5


 


他把小羊放在我懷裡。


 


熱乎乎的一團,在我腿上轉了幾圈,就找地方睡下了。


 


看得我心都快化了。


 


「這是送給我的嗎?」


 


「給你養著玩,我們草原不比中原的皇宮,糙得很,沒辦法陪你玩,就讓它陪著你。」


 


小羊的毛很軟。


 


我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下。


 


小羊用腦袋頂著我的肚子,翻了個身。


 


「好乖的羊。」


 


蠻夷王坐在我對面,一隻手拿著羊腿,狠狠拽了一大塊肉下來。


 


吃得豪邁。


 


「喜歡嗎?」


 


我點點頭,看向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感激。


 


「喜歡,謝謝你,王上。」


 


誰說蠻夷人粗魯野蠻,這蠻夷王一點都不野蠻。


 


反而體貼得很。


 


「瞧你這年歲,叫我一聲阿布也不為過。


 


「那些中原人,真是黑了心了,竟舍得送你這麼小的姑娘來。」


 


我一隻手抱著小羊,一隻手抱著比臉還大的羊腿,朝他嘿嘿笑:


 


「沒關系,我喜歡這,你們都是很好的人。」


 


蠻夷王愣了下,忽而一笑:


 


「原來是個傻的。」


 


我搖頭:「我不是傻的,嬤嬤說我最聰明了。」


 


奶酒的後勁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


 


眼皮越來越沉,手裡還拿著半截羊腿,身子一歪,倒在了旁邊的人身上。


 


軟乎乎的,毛茸茸的……


 


我想起,我有一隻小羊了。


 


睡夢裡,迷迷糊糊地伸手摸了摸,嘴裡嘟囔著:「小羊……」


 


然後又蹭了蹭,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6


 


隔天早上是被小羊湿漉漉的舌頭舔醒的。


 


蠻夷王已經不在了。


 


侍女給我準備了草原的衣服和早餐,門外的院子裡還有一匹小馬。


 


「王上說了,等他回來,就帶您去草原上跑馬。」


 


我摸著小馬的鬃毛。


 


不像小羊那麼細膩,但手感也很不錯。


 


「王上身邊還有兩位夫人,早上就來過了,但王上不讓我們吵您睡覺,就又回去了,您要不要見見?」


 


「夫人?很漂亮嗎?」


 


我喝了口奶茶,天真地問道。


 


嬤嬤在身後戳了戳我。


 


侍女笑著回答:「沒您漂亮。」


 


我嘿嘿笑著,轉頭看向嬤嬤:「嬤嬤你聽,她誇我漂亮呢。」


 


「您如今是王後了,該穩重些。」


 


我噘了噘嘴,又端正地坐回去。


 


「王後的話,應該見一見吧。」


 


侍女答:「按規矩該見一見,但我們蠻夷人,向來不講規矩的。您若是不想見,就不見。」


 


7


 


最後,還是見了。


 


高高的鳳椅上,我搖晃著雙腿。


 


設計這款鳳椅的人應該怎麼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坐上它的會是一個隻有六歲的女童。


 


所以,雙腳夠不到地面,也是情理之中。


 


蠻夷人不講禮節。


 


我能在王上面前不拘,他們自然就可以在我面前不拘。


 


兩位夫人進門後,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還指使我的侍女給他們端茶倒水。


不過好在,確實是極美的人。


 


三十歲左右,差不多是我母親的年紀。


 


烏蘭夫人斜倚在凳子上,漫不經心地看向我,塗著鮮紅蔻丹的指甲一下一下敲著桌面,眼角眉梢都帶著一股慵懶的風情。


 


娜仁夫人則直接抓起我的點心盤,拈起一塊奶酪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說:「怎麼又是奶酪,還以為能吃到中原的點心呢。」


 


烏蘭掩嘴輕笑:「妹妹這話說的,小公主雖然金枝玉葉,但嫁到我們草原來,自然就是我們草原人,就該吃草原人該吃的東西。」


 


我聽出她話裡的諷刺。


 


這樣的嘲諷我在從前聽過不止一次。


 


嬤嬤朝我使了使眼色,示意我拿出王後的威壓。


 


我現在已經不再是冷宮裡任人欺凌的阿滿,我是天朝的公主,是草原的王後。


 


我清了清嗓子,說道:


 


「我看也不盡然,夫人雖然是草原人,但沒有草原人的氣度,小肚雞腸得很。看樣子,不是食了哪裡的風土就是哪裡的人了。」


 


她攥緊拳頭,瞪著眼看我。


 


我雖然年幼,但畢竟是王後,她縱使輕看我,也不敢表現得太過。


 


被我噎了一通不敢反駁,隻得漲紅了臉。


 


8


 


娜仁哈哈大笑:「王後倒像我們草原人,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拘。」


 


她穿著寶藍色的衣服,頭頂一個毛茸茸的帽子,直拍大腿。


 


聽動靜都覺得疼。


 


他們草原人為何都喜歡這些毛茸茸的配飾?


 


心裡這麼想,於是也就這麼問出來。


 


「你是說我的帽子嗎?」


 


「這是王上送的,料子是去年秋天王上親手獵到的白狐狸。」


 


「怎麼樣,是不是很漂亮?」


 


烏蘭夫人在一旁冷哼一聲,似乎對娜仁夫人很是不滿。


 


「漂亮。」我點點頭,由衷地贊嘆道。


 


娜仁夫人笑道:「是吧,我也覺得漂亮。」


 


「聊什麼呢?這麼熱鬧?」


 


門外,穿著毛茸茸衣服的蠻夷王大步走進來,身上還帶著草原的冷風。


 


他在屋內環視一圈,問道:「你們怎麼也在?不是說了不要吵王後睡覺。」


 


「沒有,我們哪敢吶。」


 


方才還潑辣得直拍大腿的娜仁夫人,立馬嬌滴滴起來。


 


我捂嘴偷笑,轉過頭看向嬤嬤。


 


得了嬤嬤的一記白眼。


 


好吧。


 


我是王後,不該笑的。


 


蠻夷王將雙手搓熱,託在我腋下,一把將我抱起。


 


身體突然騰空,驚得我倒抽一口涼氣,心髒都快不跳了。


 


被他像小玩偶一樣扛在肩上。


 


視野一下子變得好高好開闊,甚至能看到娜仁夫人帽子上的絨毛。


 


「沒事就回去吧。」


 


他馱著我往殿外走。


 


「王後剛來草原,孤要帶她好好轉一轉。」


 


9


 


他就這麼馱著我,直到把我放在馬上。


 


嬤嬤小碎步跟著,眼珠子都快盯出來,緊張得不行。


 


「行了,別跟著了,孤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不吃孩子。」


 


說完,他翻身上馬,把我夾在懷裡,揚長而去。


 


從宮室衝出草原,視野立馬開闊起來。


 


他跑得越來越快。


 


風聲越來越疾。


 


「怕不怕?」


 


我緊緊抓住馬背上的毛,風灌進我的耳朵,嗡嗡作響。


 


「不怕!」我迎著風高聲喊,「我喜歡這樣。」


 


他爽朗地大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草原上回蕩,驚起一群飛鳥。


 


「小孩兒,你生錯了地方,你該生在我們草原才是。


 


「你是天生的,草原的兒郎。


 


「既然不怕,那就更快些吧!」


 


說罷,他夾緊馬腹,駿馬如離弦之箭般飛馳。


 


我整個人都仿佛要飛起來了。


 


沒跑多遠就漸漸慢下來。


 


「若你喜歡,孤教你騎術如何?」


 


我從馬背上滑下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師父。」


 


他爽朗大笑,一隻手把我拎起來。


 


「好,就叫師父。」


 


「以後讓朝裡那些老匹夫都看看,孤也是有徒弟的人了。」


 


「可是,我是王後,是不是應該端莊一點?」


 


他拍拍我的頭,像拍一個西瓜:


 


「我們草原人沒那麼多講究,端莊?狗都不吃。」


 


可是……


 


出門前皇後娘娘囑咐了,不讓我給皇室丟臉。


 


我心裡還是覺得不安。


 


這麼想著,我也這麼說了出來。


 


「丟臉?怎麼會丟臉?孤的小王後不知道有多好。」


 


10


 


七年後,我十三歲。


 


身為弟子,我沒辱沒蠻夷王的威名。


 


短短幾年,騎術武藝都學得有模有樣。


 


他時常將我和朝中老臣的子弟作比較,好一番炫耀。


 


嬤嬤起初還勸我,後來發現蠻夷王比我更樂於此道,便沒有再攔。


 


從前在冷宮憋悶了那麼久,難得的自由,我格外珍惜。


 


騎上馬,我就是草原上最自由的鳥。


 


年初,娜仁夫人為蠻夷王誕下了一位王子。


 


瘦瘦小小,皺皺巴巴,像猴子一樣。


 


這是他第五個孩子,卻也是目前為止唯一一個還活著的。


 


侍妾少到他這個份上的,歷朝歷代都沒見過。


 


再加上,草原上的醫術簡陋,即便是王宮裡也沒辦法得到太好的治療。


 


孩子隻要生病,多半就會夭折。


 


他前面幾個孩子都是這麼S的。


 


所以孩子一出生,宮裡上上下下就緊張起來。


 


「師父~求求你了,就讓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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