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木質的人形立臺上展示著一套繡樣繁復的手工婚紗,上面綴著的寶石在昏暗的光線下流光溢彩。


足以見得它的價值。


 


「不是你的東西你別碰,上面隨便一顆鑽,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景裕寸步不離地跟著我,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我自嘲地笑笑,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放心,我馬上就走。」


 


我向我臥室的方向走去,卻再次被景裕攔下:


 


「我不是說了嗎?別亂動。」


 


我看著曾經屬於我的房門上貼著大大的「喜」字,心裡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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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裡已經有了新主人了。


 


三年前我走得匆忙,我本來想趁此機會收拾一些舊物帶走,現在看來也沒必要了。


 


說不定,早就被當作垃圾清理了。


 


我轉身下了樓,走到門口時回身看向景裕:


 


「請你轉告指揮長,這幾天麻煩他了。


 


「還有……這十幾年,也麻煩他了。


 


「我會找機會盡量報答他的。也請他放心,我不會對外宣稱我和他有什麼關系,更不會給他添麻煩。」


 


景裕不耐煩地點點頭:「知道了,會轉達的。」


 


踏出大門後,我回頭看向自己曾生活過十幾年的地方。


 


這一眼,算做正式的告別。


 


5


 


三日後拍賣會場外,我又見到了那個熟悉的人影。


 


來人依舊一身白色的衣裝,卻是休闲款,倒是比上次見到的他顯得好接近許多。


 


「又見面了,未婚妻。」


 


「我連你叫什麼都不知道,怎麼你就成了我未婚夫了?」


 


我說完自顧自地走向會場。


 


他也不氣餒,很是熟絡地跟了上來,臉上帶著柔和的笑意:


 


「是我的問題。我叫白祈,今天你來拍賣會還是為了標記復原劑?」


 


我腳步不停地回應他:「你怎麼知道?」


 


「你的事,我都知道。」


 


我側目看向他,與我對上視線後,白祈臉上的笑意更濃。


 


我們進入會場時,裡面幾乎已經坐滿了人。


 


但第一排最中央的位置還空著,似乎在等待什麼大人物的蒞臨。


 


等候我已久的齊楚晗欣喜地迎上來:「你終於來了,這次我帶了很多抑制劑。」


 


「我也是。」


 


我們同時打開了包,露出滿滿兩包藥劑。


 


相視一笑後,我和她找位置坐下,卻發現白祈在我的另一邊落座。


 


「你不去前排嗎?」


 


從他身上的優質氣味判斷,他的社會地位應該不低,和我們一起坐在角落十分說不過去。


 


白祈搖了搖頭:「我今天來是為了陪你的。」


 


我小聲嘀咕:「怪不得今天穿得這麼樸素。」


 


另一旁的齊楚晗瞪大了眼睛:「你對樸素是不是有什麼誤解?光是他身上的那件白色針織衫的價格就夠你買好幾支復原劑了!更別提他的表和其他配飾……」


 


我隨著齊楚晗的話轉頭向另一邊看去,對著白祈打量了一圈,實在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就是件白毛衣嗎?憑什麼賣那麼貴?


 


抬頭的一瞬,視線對上了一雙漾著笑意的眼瞳。


 


「怎麼了?」


 


我搖搖頭。


 


「話說,照你上次發熱期的情況來看,你和黎以忱應該從未結合過。


 


「可他既然不肯與你結合,又為什麼要標記你?」


 


我低頭苦笑:「是我把誘導劑用在他身上了,強迫他標記我的。」


 


聞言,白祈笑出了聲:「你是說,因為你用了誘導劑,他才標記你的?」


 


「你笑什麼?」


 


我承認,我是用了些手段,可被這樣笑我還是有些難堪。


 


白祈手握成拳放在唇邊輕咳一聲:「抱歉,我不是在嘲笑你。我是想說,你了解誘導劑的作用嗎?」


 


我應該是了解的,可被他這麼一問,我又有點自我懷疑。


 


白祈正打算和我解釋些什麼,原本還喧鬧的會場突然鴉雀無聲。


 


隻聽到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大廳內響起,由遠及近。


 


循聲望去,穿著黑色正裝的黎以忱步履從容地走入會場,在正中央空出的位置上緩緩坐下。


 


我的右側,白祈耐人尋味地笑笑:「看不出啊,他為了追你居然追到這來。」


 


我的左側,齊楚晗眼中亮起了光:「聽說今天的這場增加了拍品,是一條南州國的藍寶石項鏈。黎以忱該不會是要給自己的老婆拍項鏈吧?」


 


我覺得,還是齊楚晗的推測更可靠。


 


畢竟我已經離開了三天,以黎以忱的身份和手段,要是想找我早就找到了,何苦跑到這來。


 


黎以忱入場後沒多久,拍賣師宣布本場拍賣會正式開始。


 


隻是我沒想到,拍賣編號排第五的標記復原劑,成了本場拍賣會的第一件拍品。


 


拍賣師宣布,標記復原劑的起拍價為十五萬聯邦幣,加價幅度為一萬聯邦幣。


 


競價開始後,很快就有人舉了牌。


 


我舉牌三十萬後,其他競拍者明顯有些猶豫。


 


在拍賣師落槌的前一刻,坐在第一排正中的黎以忱不疾不徐地舉起了手中的競價牌:


 


「五十萬。」


 


6


 


「001 號,五十萬一次。」


 


我心裡一沉。


 


五十萬,是我能付得起的最高價格。


 


就在這時,白祈看向了我:「我可以幫你。」


 


我轉頭,與他四目相對。


 


他看向我的目光灼灼,唇角勾起:「求我。」


 


猶豫之間,拍賣師再次開口:「五十萬兩次,還有更高價嗎?」


 


白祈俯身在我耳邊輕聲開口:「現在不求,晚上回去換個地方求我也可以。」


 


話音剛落,他握著我的手舉起了號碼牌:「一百萬。」


 


在場的目光紛紛被白祈的競價聲吸引。


 


就連黎以忱也聞聲回頭。


 


在看到我的那一剎,他的目光瞬間沉了下去。


 


拍賣師落槌的那一刻,我的心裡沒有想象的那樣輕松。


 


我低著頭看向地面:「白祈,我暫時沒有錢能還你,我隻能先給你五十萬。」


 


「我不需要你還,未婚——」


 


「我替她還。」


 


白祈的話被另一道聲音打斷。


 


我抬起頭,黎以忱不知何時走到了我面前。


 


拍賣會已經暫停,在場所有人都緊張地看著我們的方向,等待黎以忱的發落。


 


我隻知道在他手下,叛徒的下場都十分悽慘。


 


曾有傳聞說,叛離聯邦的某位艦長,直接被黎以忱下令丟到了幾個星系外的垃圾星上,在沒有物資的情況下自生自滅。


 


於是那人在吃了十幾日垃圾後,病S了。


 


但我不知道,對於我這種不服他管教,給他用了誘導劑強迫他做標記還跑路的人類,他會怎麼處理。


 


我閉上了眼睛,片刻後,卻感受到有人小心翼翼地勾起了我的手指。


 


睜開眼,我對上了一雙潋滟著水光的眸子。


 


黎以忱嗓音顫抖地問:


 


「你拍下復原劑,打算清除我的標記?是後悔了嗎?


 


「沒關系,你清除一次,我就標記一次。


 


「我再也不會讓你跑掉了。」


 


我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被他帶離了座位。


 


齊楚晗焦急地衝我比著手勢,說發消息聯系。


 


隻有白祈站在原地依舊笑著,朗聲喊道:「未婚妻,我們很快還會見面的。」


 


他的話音剛落,黎以忱迅速脫下西裝外套蓋在我頭上,用滿是他氣息的布料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視線。


 


然後,他抱起了我。


 


「我們回家。」


 


7


 


我坐在黎以忱的床邊,聽著浴室裡傳出來的水聲,心中隻覺得不真實。


 


他怎麼突然……是瘋了嗎?


 


難不成是誘導劑的副作用?


 


不應該啊。


 


想到白祈欲言又止的表情,我打算搜索一下誘導劑的詳細使用說明。


 


在打開手環光屏彈出的那一刻,頁面上瞬間跳出數十條消息。


 


全是齊楚晗發來的。


 


【宋衿宜!你,為什麼不早說!】


 


【啊啊啊啊啊!為什麼不告訴我,黎以忱就是你的那個哥哥還是叔叔什麼的!】


 


【不過黎以忱的身份確實不方便透露出來……但是!啊啊啊啊!】


 


【天啊,被黎以忱標記可是多少人做夢都不敢想的!別輕易清除標記,三思啊我的好寶!!!】


 


【哦對了,別忘了打探一下他那位神秘的未婚妻!】


 


等我回完齊楚晗的消息,再一抬頭,黎以忱已經穿好睡衣坐在了我對面的沙發上。


 


洗完澡後頭發柔順地垂下,此刻的他完全沒了剛剛在會場的氣勢,很是居家。


 


黎以忱的發梢上還帶著未幹的水珠,順著他肩頸堅實流暢的線條,滾落到他的胸口。


 


他手邊的矮桌上放著一個玻璃盒,裡面裝著的,正是那支價值百萬的標記復原劑。


 


黎以忱目光沉沉地看向我:「想好了嗎?選我,還是選它?」


 


我不假思索地向桌上的玻璃盒子伸出手去。


 


隻是在觸碰到它的前一秒,被人緊緊握住了手腕。


 


黎以忱深吸一口氣,看向我的眼底染上赤色:「衿宜,真的要清除嗎?」


 


不知為何,他連呼吸都在發顫。


 


我故作鎮定地對上他的視線:「黎以忱,我沒的選。」


 


「你有的。」


 


「你都要結婚了!我除了清除標記,還能怎麼辦?!」


 


黎以忱看著被我狠狠甩開的手,臉上滿是茫然:「我什麼時候要結婚了?你是說網上的新聞嗎?那都是假的。」


 


我伸手指向衣帽間,沒好氣地質問他:「那套婚紗呢?!那總不是假的了吧?」


 


他忽然笑了,像是松了口氣般坐直了身體:


 


「你難道沒發現嗎?」


 


「發現什麼?」


 


「那套婚紗,是根據你的尺寸定做的。」


 


聞言,我怔在原地。


 


半晌後,我喃喃地問他:「為什麼?」


 


「三年前你離開,我一直暗中派人護著你。


 


「可是一年前,我失去了你的消息。用盡手段都沒能找到你後,我以為……你不在了。」


 


一年前,我去了一趟編號為 A7015 的恆星。


 


它類似古地球的生態,但較於現在人類和獸人生存的幾大恆星,它的環境更為惡劣。


 


上面居住的,也是各個聯邦政府追緝的逃犯,和一些失去身份的人。


 


一年前的時候,我已經發現了黎以忱對我的影響,想通過 A7015 的渠道打探標記復原劑的消息,才去了一趟那裡。


 


但是,我怎麼會因此消失在黎以忱的視野裡呢?


 


他看出了我心裡的疑惑,嗓音陡然一沉:「這件事我會派人去查的。」


 


不知怎麼,我忽然想到了那個叫白祈的行事極為乖張的獸人。


 


看他和黎以忱針鋒相對的樣子,這件事,很有可能是他的手筆。


 


我將視線重新移到黎以忱的臉上:「可是這和這套婚紗有什麼關系?」


 


他看著我,鄭重其事地開口:


 


「衿宜,一直以來,並非我不願意。


 


「如果我以一個上位者的姿態來誘導你對我產生情愫,對你來說是不公平的。


 


「我的生命已經走過了五百多年,經歷了太多太多,可你目前為止二十幾年的世界裡從來隻有我一個。


 


「我不認為在這種條件下,你對我產生依賴是偶然。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認清自己的內心,希望你認清對我的感情,到底是對長者的依賴……還是,別的什麼。


 


「所以,我想放你離開。我不能以任何名義排除掉你人生的其他可能,好讓自己成為你唯一的選項。


 


「那樣做,太自私了。你並非我的所有物,我希望,你完全地屬於你自己。


 


「你應該去見見外面的世界,你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


 


我怔怔地看著正襟危坐在我面前的男人。


 


他是世人眼中位高權重的聯邦首席指揮官,是曾號令總艦隊參加過無數戰役的戰將。


 


隻是,他此刻看向我的眼神中,竟帶著幾分緊張。


 


黎以忱肩背筆挺,修長的手指不斷屈起又舒展,每一處細節都在訴說著他的不安。


 


他的這副樣子,就像是,在等待我的審判。


 


片刻後,他緩緩開口:


 


「我放你離開,是怕你會後悔。


 


「可是你離開後,我卻後悔了。」


 


黎以忱垂下眼眸,看向自己放在膝上握成拳的手,嗓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所以,見過大千世界的你,還願意選擇我嗎?」


 


8


 


黎以忱沒有催我作出答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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