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哥……」妹妹的聲音越來越弱。


第二日清晨,趙廉蜷在牆角裝睡。他聽見娘親的尖叫,聽見爹的巴掌摑在臉上,但最刺耳的是妹妹被草席卷走時,那隻小腳蹭過門檻的「沙沙」聲。


 


竟是這樣。


 


我曾聽過,戶部尚書與亡妹感情深厚,當官後,還在家鄉為其修繕了祠堂。


 


原來是這樣。


 


我拿出銀針,刺入夢境核心,趙廉的官袍瞬間爬滿蛆蟲。他跪在腐爛的粟米堆裡慘叫:「不是我!是那孩子命薄!」


 


我吹了口氣,捏了個幻象。


 


他每收一筆贓銀,他妹妹的棺材便滲一滴血。


 


趙廉慌忙地去擦那些血,指甲翻卷也要扒出棺材裡的那卷草席。可裡頭滾出來的,全是他這些年貪的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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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弱的妹妹出現,碾碎一枚金錠,露出裡頭帶著霉斑的黍餅,遞給了趙廉:「哥哥......給......」


 


趙廉終於受不住,嘔出了血。


 


7


 


結束後回府的轎子裡,陸蘅握住我的手。


 


「怎麼如此涼?」


 


我抽手笑道。


 


「這沒其他人,殿下就不必演了吧。」


 


他一條胳膊抵在我身旁,逼近。


 


生了雙多情的眼,可仔細看著,眼底卻有層化不開的冰。


 


「程蕪,我不是薄情的人。


 


「我更想做個對殿下有用的人。」


 


我別過頭。


 


他將一沓密信遞給我:「再加一場夢。探探老三的黨羽還有誰。」


 


我指尖撫過信紙上的暗紋,抬眼看他:「殿下不怕我反手將你賣給三皇子?」


 


他輕笑了一下:「程蕪,程家水池裡的水應該很涼吧。


 


「你恨程家恨到連命都能賭上。而我,能讓你親手剜了他們的心。」


 


外面驚雷炸響。


 


他真是個很可怕的人,我娘的S因都查得一清二楚——那夜嫡姐推我落水時,分明屏退了所有下人。


 


他的眼線網到底有多龐大。


 


「成交,但我要你送給宋昱一場勝仗,最好官職再加一級。」


 


他挑眉:「想看獵物垂S掙扎?」


 


我沒否認,補充了一個條件:「幾日後的回門,你不必陪我去。」


 


「好。」


 


那晚我躺在陸蘅旁邊睡不著。


 


這個人太了解我,而我對他卻一無所知。


 


我躡手躡腳地起來點燃了引夢香,身後陸蘅翻了個身,嚇得我停止了動作。


 


等了一會兒,看他並未醒,我潛進了夢裡。


 


我窺見了他幼時被太監按在冰湖裡的場景,看到了瘦弱的他被其他皇子打得血肉模糊,也看到了皇後在自己懷孕的時候,喂砒霜給他吃。


 


是個可憐人。


 


我以為陸蘅要的是滔天權欲,可夢境深處竟浮現萬畝荒田。白發老農跪在龜裂的土地上,將最後半碗渾水喂給懷中嬰孩。


 


「殿下要的原來是這般模樣?」我捏碎幻象,心頭莫名發顫。


 


8


 


宮燈在程府檐角晃出猩紅的光,我獨坐青綢軟轎,聽著前頭引路太監尖聲唱喏:「太子妃——到——」


 


嫡姐倚在朱漆大門前,指尖纏繞的並非東珠璎珞,而是北疆送來的狼首銅符——那是宋昱升任驍騎參將後特賜的調兵信物。


 


她故意將銅符晃得「叮當」響:「妹妹瞧見了嗎?宋郎如今掌三千輕騎,連兵部侍郎都稱他是『北疆孤狼』。」


 


我垂眸跨過火盆,灰燼中混著未燒盡的軍報殘片,隱約可見「胡虜夜襲」四字。三日前陸蘅在書房冷笑:「孤許他參將之位,便是要他去啃最硬的骨頭,是將才還是懦夫,隻看這一戰。」


 


「姐姐的璎珞倒是別致。」我瞥向她頸間的狼牙項鏈,那是宋昱從戰俘身上剝的,「聽聞胡人最恨竊骨賊,戰S的勇士若失了信物,魂魄會夜夜纏著仇家。」


 


嫡姐輕哼一聲,笑我竟信這些。


 


宴席上,嫡姐和嫡母一邊誇耀著宋昱的顯赫功績,一邊嘲諷我白生了張狐媚臉,太子的心一分都抓不住。


 


我賠著笑,不說話。


 


宋昱這人,我探過。


 


功夫不錯,卻缺乏膽識,這樣的人是當不了將軍的。


 


果然,宴至三巡,突有驛馬驚破夜色。渾身是血的傳令兵滾下馬背:「驍騎營遭伏!宋大人他棄兵而逃了!


 


嫡姐打翻的酒杯潑湿了裙裾,她SS地揪住傳令兵的衣領:「胡說!宋郎乃天生將才,怎會怕那小小胡人?」


 


我拾起嫡姐掉落的狼牙,將浸過幻藥的指尖按在齒尖凹槽:「姐姐猜,宋大人會逃去哪裡呢?」


 


9


 


宋昱逃回了京城。


 


幸好那場戰役裡陸蘅提前安插了副將,他在關鍵時候挺身而出,我方並沒什麼損失。


 


可就是這樣,宋昱還是損了一條腿才保住自己的命。


 


聽說嫡姐日日打罵他,「廢物」的斥責聲響徹宋府的那條街道。


 


宋昱幹脆消沉了意志,日日流連花樓。


 


嫡姐生日宴時,宋昱一身酒氣地摟著歌姬入席,嫡姐臉色難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妹妹如今攀了高枝,可還記得自己是個野種?」她湊近我,袖中寒光一閃。


 


我捏住她手腕,銀簪「當啷」落地:「姐姐不如擔心自己,宋公子昨夜在醉仙樓,可是赊了三百兩賭債。」


 


她臉色煞白,我笑著替她扶正發簪:「聽說姐姐典當了陪嫁的翡翠屏風?可惜那物件,早被宋公子拿去抵了花酒錢。」


 


席間突然爆出哄笑。宋昱醉醺醺地舉著酒壺高喊:「諸位!我家娘子最善掌家,日後諸位的賭債盡管找她!」


 


嫡姐渾身發抖,突然抓住我的衣袖嘶吼:「你早知道是不是?那些夢……那些夢都是假的!」


 


我俯身在她耳畔輕語:「姐姐可知,沒有欲望是無法引夢的。」


 


我隻是,放大了她的欲望。


 


她猛地推開我,發髻散亂如瘋婦。


 


侍女上前抓住她:「膽敢冒犯太子妃,掌嘴。」


 


我揮手制止,放了她離開。


 


她離開的時候,還在喃喃地說著:「我才是太子妃,我才應該是太子妃。」


 


我退到廊柱陰影處,咳了一滴血。


 


看來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10


 


陸蘅最近很忙。


 


難得一天他早歸同我用膳。


 


「夫人的計劃是不是該往前推推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他換了稱呼。


 


我放下筷子,疑惑地看向他:


 


「殿下這是何意?」


 


他從兜中掏出一個香囊。


 


「這是程婉寧給我的,而且差點被她算計了。」


 


我看向那個香囊,針法精妙,絕不是程婉寧的手筆。


 


「殿下生得俊朗,連有夫之婦都傾心呢。」


 


他噎了一下。


 


「夫人這是吃醋了嗎?」


 


「沒有,隻是提醒殿下要注意聲名。程婉寧畢竟還未同宋昱合離。」


 


自那次生日宴後,嫡姐一直鬧著要和宋昱合離。


 


但宋昱不放人,程家又不想擔個薄情之名,便讓她再等等。


 


我聽說,嫡母已經在為她謀算新的夫婿了。


 


隻是沒想到,謀到了我的頭上,看來最近我最近得多提防。


 


幾日後京城下了今冬第一場雪。


 


嫡姐被發現衣衫不整地和三皇子躺在一起。


 


我隻是引了幾場我當上皇後後欺壓她的夢,她便上鉤了。


 


嫡母知道後,動用了所有的關系想壓下這件事,她承諾隻要宋昱願意籤下修了日期的和離書,她便給宋家萬兩黃金。


 


但太子有意造勢,宋老爺在宮前磕破了頭求還宋家一個公道。


 


嫡姐剝了華服跪在祠堂,宋昱醉醺醺地踹她心口:「賤人!還做著皇後夢呢?」


 


我站在廊下看雪,想起那夜她在我夢中見的「天命」——金鑾殿上宋昱黃袍加身,而她鳳冠染血,被野獸撕咬至S。


 


「妹妹救我!」她突然撲來抱住我的腿,額頭磕得鮮血淋漓,「我給你當牛做馬,你讓我再見宋昱一面……」


 


我蹲下身,將金鎖塞進她染血的掌心:「姐姐可認得這個?當年你推我落水時,我娘攥著這鎖求救命。」


 


她瞳孔驟縮——鎖上刻著「婉寧」二字,正是她周歲時皇帝親賜的祥瑞之物。


 


嫡姐突然尖叫著衝向院牆,我派人攔下了她,這顆棋子,我日後還有用。


 


11


 


三皇子被罰閉門思過,但經此一事,程家的勢力卻全倒向了他。


 


我知道,嫡母要開始行動了。


 


陸蘅和我都加快了動作。


 


一日,我端了碗面去他書房,卻撞見一紙門客的提議。


 


他們編造了證據,準備給程家安個勾結外敵的罪名。


 


我知道,這罪名一旦成立,程家將滿門被誅,這太子妃我也當不了了。


 


陸蘅回來的時候,面已涼了。


 


「殿下連我也算計進去了?」我問他。


 


他沉默良久,忽然撕碎那張紙:「程蕪,若我說……我舍不得呢?」


 


「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火盆吞噬紙屑的剎那,他掌心覆上我後頸,滾燙的溫度一路燒到心口。


 


我正要抽身,卻瞥見案頭半碗冷透的長壽面。


 


我推開他,指了指那碗面。


 


他僵在原地。


 


之前造夢時,我曾見過冷宮廢墟裡蜷縮的幼童——那孩子生辰當日,連餿飯都被野狗搶走。


 


他手指微顫,聲音沙啞:「二十年,你是第一個記得的。」


 


自他親生母親去世後,每年所謂的生辰宴,不過是皇後收養他的日子,沒人在乎他真正的生日。


 


更鼓聲穿透窗紙,我鬼使神差般地開口:「面涼了,我去重做一碗。」


 


在小廚房揉面時,身後突然環上溫熱氣息。


 


陸蘅的下巴抵在我肩頭,嗓音悶悶的:「面要加兩個蛋,母後從前……」


 


話未說完便戛然而止。我盯著面團上暈開的水漬,忽然明白他為何執著於荒田幻象——那孩子從未吃過長壽面,卻記得母親說盛世該有百姓飽腹。


 


12


 


之後的日子並不太平。


 


因為嫡母,三皇子得了朝中親王派的支持。加上淑貴妃的盛寵,三皇子在朝中聲望愈大。


 


皇後的母家打了敗仗,陸蘅的太子之位變得更加搖搖欲墜。


 


陸蘅因軍餉案被押入大理寺那日,我正被嫡母的S士逼至城隍廟斷崖。


 


「小賤種,你以為靠造夢就能翻天?」嫡母的暗衛首領獰笑著揮刀,刀鋒割裂我袖中最後一包幻藥。


 


「三皇子殿下說了,你的人頭值三座鐵礦!」


 


崖邊碎石滾落時,我向下看去。


 


懸崖上有棵樹,若是能掉落在那裡,還能撐一會兒等安排好的救兵過來。


 


自皇後母家出事那一日,我每次出門前都會去凌煙館告知蹤跡,並放一枚信物,若我當日未在指定時辰前拿走,便會有人來尋我蹤跡。


 


凌煙館是我這些年用制藥賺的和太子給的錢秘密搭建的,養的都是武功卓絕的S手。


 


估摸著時辰,應該快來了。


 


我正要縱身躍下時,聽見熟悉的鈴鐺聲。


 


師父白發曳地,竹杖點地,震飛三名刺客。


 


他揮了迷藥救走了我。


 


等我醒來時,師父正鐵青著臉坐在床邊。


 


「阿蕪,你竟然背著我偷學了顯宗的心法。


 


「你知不知道,這入夢和造夢能力用多是會反噬的。我剛已探你心脈,若你再繼續下去,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


 


「可他還在等我……」


 


「等個屁!」師父突然暴起,竹杖劈開偷襲的弩箭,「那小子早看穿戶部的假賬,故意入獄是為揪出三皇子在刑部的暗樁!」


 


我輕笑了一下,原來他從不信我。


 


13


 


果然,三日後陸蘅帶著血書出獄。他在殿前燒了十箱「贓銀」——裡頭全是裹著銀箔的石頭,真正三十萬兩早換成糧草送往北疆。


 


皇帝撫掌大笑時,三皇子差點捏碎了袖中之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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