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顧元承上翹的眼尾發紅，俯身開口。

」隻有你。「

 

」最後留下來的，隻有你。「

 

大概因為我是妖，克不S。

 

他發瘋般一把將我摟住，緊緊攬在懷裡。

 

」你就留在我身邊，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別留我一個人，好不好。」

 

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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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開口，顧元承自顧自接著說：

 

「你不想留下來也沒關系。「

 

」我可以拿鎖妖繩綁住你，你逃不掉的。」

 

我脖子一縮，還是沒說出口。

 

想了想，還是哆哆嗦嗦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

 

像他小時候一樣。

 

摸摸毛，嚇不著。

 

許是我看著綿軟聽話，顧元承很滿意。

 

又與我耳鬢廝磨了片刻，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他心情平靜下來，天色也跟著亮起來了。

 

我又在宮裡住了一段日子。

 

準確地說，是被困了一段時日。

 

顧元承的符紙貼得到處都是，即便他收了索妖繩，我還是跑不出去了。

 

恢復了些許自由總是好事。

 

至少不用每日被綁在床上了。

 

漸漸我發現，顧元承說得沒錯，所有與他相關的人和事，都不得善終。

 

我這些年入宮過三次，雖說一心撲在這小皇帝身上，但身邊的侍女太監，好歹也認識幾個。

 

如今竟真是換了一批，當初相熟的竟無一人。

 

除了宮裡，凡間的境遇也糟糕。

 

東邊鬧水患，北邊鬧幹旱。

 

南邊是飢荒，西邊又是蝗災。

 

每日百姓的S傷人數觸目驚心，似乎有什麼力量推著讓這些人去S似的。

 

顧元承性子暴戾陰鬱，但並不是個暴君。

 

可這位天煞星，在治理家國大事上，越努力，越倒霉。

 

「要不這皇帝咱別當了？」

 

我膽大包天給他出了個主意。

 

顧元承冷笑一聲，俯身吻我，眼下的痣閃了閃。

 

「如果這麼簡單，女娲就不會讓你誘我性命了。」

 

有道理啊。

 

「呵。天意。天意算什麼。我偏要活著，偏不遂他心願。」

 

可是天意有時候啊。

 

也挺無情的。

 

14

 

我在宮中的第二旬。

 

王城爆發了瘟疫。

 

這場瘟疫來勢洶洶，從上朝的大臣逐日遞減就可以看出來。

 

宮中人人自危，小宮女太監們說是怕避免潛在的疫病傳給皇帝，一個個都在口鼻處圍起了白布。

 

即便如此，每日白布一蓋抬出宮門的人，都排起了長隊。

 

宮中隻有兩人無所畏懼。

 

一個我。妖怪不會感染疫病。

 

一個皇帝。命格賊硬的天煞星。

 

我不敢再勸顧元承自S了，但也不知道眼下如何收場。

 

好像整個天下都要在眼前崩塌，每一個眨眼間都有無數的人命消散湮滅，而顧元承隻知道與我在床笫間糾纏。

 

桃花妖，天生就能勾人情欲。

 

我依舊每日有穿不完的漂亮衣裙，吃不完的山珍海味。

 

還有……每夜承受不完的歡。

 

」還好有你在。「

 

顧元承在我身側已沉沉睡去，胳膊仍舊緊緊摟著我，嘴裡喃喃。

 

我也搞不清自己想要什麼了。

 

看著凡人這麼個S法，我心裡有些難過。

 

可是看著顧元承，我心裡也難過。

 

我還是想回我的深山老林裡去，無聊的時候就睡覺，修養身息，吸取天地靈氣。

 

我還沒難過多久，宮裡來了個不速之客。

 

一隻幻妖。

 

如果說桃花妖的美貌在妖怪裡可以排第二的話，那個第一就是幻妖。

 

我先聞到了妖的氣息。

 

然後看到了大搖大擺走進殿裡的幻妖。

 

她白膚勝雪，蜂腰酥胸，穿著一襲紅衣，明豔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你也和女娲娘娘做交易了？」

 

幻妖斜斜看了我一眼。

 

「被人類豢養的妖，嘖嘖，真是沒用呢。」

 

我自覺理虧，但還是嘴硬。

 

「你是挺漂亮的，但是未必可以勾引得了他。」

 

幻妖眼尾一勾：「勾引他？讓他選擇為我而S麼。」

 

「太慢了。」

 

「女娲娘娘等不及了。」

 

那要怎麼做？

 

直接S了他嗎？天煞星要是能S掉，至於咱這麼大費周折麼。

 

又是個笨妖怪。

 

我剛想開口嘲笑幻妖。

 

隻見她尖利細長，染著紅色蔻丹的爪子已經伸到了我脖子下面。

 

「當然是，用你威脅他。」

 

15

 

能想出這個辦法。

 

說明，幻妖就是個笨妖怪。

 

她挾持我走到顧元承面前時，他正在大殿用奏折砸某個大臣的腦袋。

 

那大臣圍著白紗布，紗布都被腦門磕出的血染紅了。

 

殿內其他人，瞧見幻妖，都嚇得連滾帶爬。

 

「別傻啦，他才不會為了我去S呢。」

 

那幻妖不理我，對著顧元承上下打量。

 

「嘖嘖嘖，沒想到天煞星居然是這等絕色。」

 

「若不是女娲娘娘給我的時間有限，我還真想與你溫存一番。」

 

說著說著，她才看向我。

 

「小桃花，真是便宜你了。」

 

說完，幻妖頗為惋惜地朝地上丟了一把匕首。

 

清脆的金屬落地聲。

 

「俊俏皇帝，你若是想留這桃花妖一命，便自裁吧。」

 

顧元承清雋的面容上，還帶著那位大臣飛濺上去的血滴，甚至有種瘋狂的平靜。

 

他的表情沒有絲毫起伏，一步步從高臺上走了下來。

 

我拉了拉幻妖的衣角。

 

「他S過我三次了，怎麼可能為了我去S啊。他超惜命的。」

 

「小桃花，你話有點多哦。」

 

幻妖眨了眨眼，一抬手，將一顆玄鐵骨釘扎入了我腿彎。

 

16

 

一瞬間。

 

我好像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見了，巨大的撕裂般的痛意從身下傳來。

 

玄鐵骨釘，對木屬的精怪而言，是最殘忍的酷刑。

 

烈火烹油，噬骨之痛，不過如此。

 

我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直挺挺地跪倒在地上。

 

顧元承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

 

他抬眼望著幻妖，眼底都是森森的寒意。

 

直接從身側的木架上抽出了一柄長刀，刀尖淬地，發出凌凌響聲。

 

舉刀便朝著幻妖劈來。

 

幻妖被攔腰斬斷。

 

沒多久又聚合起來。

 

「俊俏皇帝，我們妖可不都是這桃花這樣弱的。」

 

她嘻嘻一笑，又隔空推了一顆玄鐵骨釘在我的鎖骨上。

 

顧元承一雙眼睛已經猩紅，咬著牙冷笑道：

 

「別碰她，她是我的。」

 

疼啊，真的疼啊。疼得我眼前發黑，啥也看不起了。

 

相比之下，之前S的三次，啥也不算了。

 

女娲娘娘，你又害我啊。

 

白白搭我條命做什麼。

 

「真不在意？」

 

幻妖笑得開心，整個人因為這爛漫的笑容顯得愈發妖豔動人。

 

」那再來？「

 

」噗。「

 

我嗓中腥甜，嘔出一口血來。

 

這顆玄鐵骨釘，是朝著我的心脈而來。

 

」唉。你說你活個什麼勁。等小桃花也灰飛煙滅了，你在這個世上就徹底一個人了。」

 

「反正你的出生，你的存在，從來不受祝福。這個人間也無一人在意你, 你活著, 就是這個人間的災難，還不如S了呢？」

 

顧元承不知何時，跪坐在我面前，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氣力。

 

他捧著我的臉, 一雙眼睛仿佛要噴出火來：「我讓你S了嗎？」

 

我想開口說話，喉嚨裡的血泡就咕嚕嚕往外冒。

 

意思渙散前, 我隻記得顧元承發紅的眼尾。

 

還有那句, 我沒能說出口的：

 

「至少我是有些在意你的呀。」

 

16

 

身體好輕盈。

 

空氣好清甜。

 

我是在這裡嗎？

 

我醒過來，發現四周仙氣繚繞, 靈力充沛。

 

一個雲鬢紅衫, 美豔動人的女子朝我眼前揮了揮手。

 

「醒了？」

 

我晃了晃腦袋。

 

「這是哪裡？」

 

「恭喜你呀，小桃花，你成仙了。」

 

我看了看自己，輕紗飄帶，柔粉的仙裙宛若雲霧。

 

那女子正是幻妖。

 

她表情復雜地覷了我一眼：「天煞星S了。女娲娘娘見你沒有功勞也要苦勞, 就讓你也成了仙。」

 

「你如今啊, 就是桃花仙子了。」

 

我隻聽見了前幾個字。

 

天煞星S了。

 

「S了？他S了。」

 

「怎麼S的。」

 

「為了你自盡了啊。你不記得了？「

 

」我本來以為，我這主意行不通了。結果他卻為你自盡了。「

 

顧元承自盡了。

 

在最後一顆玄鐵骨釘打入我體內之前。

 

幻妖慢條斯理撥著她的頭發：「我說, 最後一顆骨釘了，他再不S, 你就要灰飛煙滅咯。」

 

「你猜怎麼著，天煞星直接開膛剜了自己的心。S得透透的。「

 

……

 

腦子嗡嗡的。

 

他是不是怕我S了, 隻剩他一個。

 

這麼多年了。

 

小皇帝，還是很怕寂寞啊。

 

17

 

我又在女娲娘娘面前跪了很久。

 

這次跪的不是廟裡的石像，是真人。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

 

也許十年，也許百年, 不知道了。

 

她才願意見我一面。

 

娘娘周身神光湧動, 波瀾不驚地睥睨我, 慈悲又憐憫。

 

「桃花, 做神仙不好嗎？」

 

我搖了搖頭, 想了想又點了點頭。

 

「我現在又沒那麼想做神仙了。我想陪著他。」

 

「娘娘, 他真的S了嗎？」

 

他最好是S了，徹底無知無覺。

 

可若是還在人間輪回，便注定永生永世都要一個人，他很怕寂寞。

 

可如果徹底S了。

 

那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天煞星五行極惡, 人間和神界都容不下。」

 

「如今, 已經由他墮入無間鬼域，去鎮守惡鬼妖靈了。」

 

我想了想, 心裡松快了些。

 

「那我去陪他吧。」

 

女娲娘娘搖了搖頭：「想清楚了？」

 

「想得再清楚不過了。」

 

18

 

九幽之下, 鬼泣繚繞。

 

此地無日月, 唯有幽冥之火浮動。

 

地面幹涸, 樹木焦枯，一棵枯樹下, 有個黑色的身影蹲在那裡。

 

「顧元承？」

 

我試探地叫了一聲。

 

是個眼眶通紅的小少年, 冷白如玉的臉龐有少許血跡，額前碎發垂落，眼下一顆黑痣襯得人孤寂又脆弱。

 

在他茫然抬起的眼神裡，我覺得心裡有汩汩熱流湧動。

 

枯樹慢慢開始復綠, 抽條，長葉。

 

大朵大朵粉嫩的桃花從枝頭綻放開來。

 

「別傷心啦。我會陪著你的。」

 

「可我不認識你。」

 

少年嗓音低啞，仰頭看我。

 

「沒關系。我們以後有很長很長的時間重新認識。」

 

「先自我介紹一下。」

 

「我叫桃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