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愛者有恃無恐。

 

所以周言卿覺得我會永遠陪著她，永遠在他身邊，永遠原諒他，包容他。

 

他輕佻地摸我的臉：“貴妃得寵不過是因為有三分像你罷了。”

 

我沉默的點頭，然後從皇城墜落下去。

 

我當初告訴他我愛他，如今也該告訴他，我不愛了。

 

1

 

被貴妃罰跪時，我才剛從御書房出來。

 

烈日炎炎，還沒跪了一盞茶的功夫我便搖搖欲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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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即使在這個世界當了十年的僕人，我還是那個體質一般，容易嘎掉的女大學生。

 

我內心苦笑，不對，我原本才二十歲，現在這個身體也已經二十六了。

 

日頭越來越大，我滿臉冷汗，全身發抖，眼前黑了又白，頭疼欲裂，我知道自己中暑了，也察覺到自己的意識越來越迷糊。

 

一旁監督我的宮女到底怕了，小聲跑到貴妃宮裡遞話。

 

好半天，裡面遠遠傳出來一道慵懶的女聲，我聽不真，依稀聽見是要我滾蛋。

 

我規規矩矩磕頭謝恩，被宮女扶著走出昭瑰宮。

 

外頭的小宮女接過我，焦急的喊了句“若彤姑姑”，我強撐著走了一段路，模糊中看見一道明黃色聲音，隨後徹底昏了過去，軟軟地倒下。

 

等我醒來，面前依舊是古色古香的房間，我呆呆地望著梁上的雕花。

 

今天，也沒有回去。

 

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摸向我的頭，聲音溫柔：“姑姑好些了嗎？”

 

我看向來人，第一反應是起身行禮，但剛動了一下便被他攔下，他語氣帶著不滿：

 

“若彤，朕說過了，你我間不用這種虛禮。”

 

我內心腹誹，皇帝的話隻能聽，不能信。當初說給我榮華富貴的也是你，如今我還是為奴為婢。

 

我面上揚起笑容，乖乖坐在他身邊。

 

他抱著我安靜了片刻，就在我也要被他溫柔有力的懷抱迷惑之時，他突然開口打破我的幻想。

 

“姑姑，貴妃她年紀小，家裡嬌養長大，難免嬌蠻一些，姑姑別與她一般計較。”

 

我怎麼會，又怎麼敢？

 

孫閣老捧在心尖的孫女，如今才剛滿十八，半年前一入宮便是貴妃，寵冠後宮，何況我一個粗鄙的爬床宮女，貴妃別說罰跪，她就是一碗毒酒賜我我也得喝下去。

 

而且，我若真計較，第一個便應該和當今皇上周言卿計較。

 

但這種話不能說出來，我面上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沈言卿很開心，抱著我親了親我的臉頰，似乎在哄我一樣：

 

“姑姑別生氣，朕最喜歡的還是你，貴妃隻是與你三分相似罷了。”

 

他話說著，手又摸了上來，明明早該習慣的，而我卻瞬間出了冷汗，躲開他：“言卿，我身體還沒好，改天吧。”

 

周言卿目光陰沉地看我，確認我是真的身體不適，隨後大發慈悲一般拿開作亂的手，笑得純良，一如我們初見一樣：

 

“姑姑，你好久沒叫過我言卿了，既然身體不爽，那言卿陪姑姑睡覺吧，睡一覺就好了。”

 

他拖著我躺下，挨著我的身體，暖融融的像個火爐，兩人貼在一起，熱得幾乎受不住。

 

現在是夏天，我們根本不需要火爐，也不必膩在一起取暖。

 

可我現在隻是他的宮女，我不能違逆他，隻好乖順躺在他懷裡。

 

2

 

第二天我起床伺候周言卿更衣，他現在才二十歲，登基這一年來勵精圖治，也算得上一句明君，皇後賢良淑德，文武百官兢兢業業，大周民眾安居樂業，一切都那麼和諧。

 

我思緒飛散，周言卿笑著拉過我的手親了一口，要我做蓮子羹。

 

他撒嬌賣痴，我恍惚一瞬，已經答應下來。

 

可好巧不巧，我送蓮子羹時遇到了貴妃。

 

孫微韻眯眼看了看我，又落在那碗蓮子羹上，嗤笑一聲：“若彤姑姑來給言卿送吃食？”

 

闔宮上下，她被許了殊榮，可以稱“陛下”為“言卿”。

 

我心裡一陣劇痛，本該識趣退下，可昨天的溫存讓我下意識攥緊拳頭，硬著頭皮點頭，這下孫貴妃的笑容徹底掛不住了。

 

她冷冷地罵了句賤婢，然後直接闖了進去。

 

宣政殿連我也不能進去，而她就那樣直直闖進去，撒嬌的聲音傳出來。

 

“言卿，人家為你準備了馬蹄糕，你別吃其他的，隻吃我做的好不好？”

 

我看似冷靜，實則慌張，呆呆站在門口，期望周言卿說“大膽”。

 

然而好半天後，周言卿讓貼身太監出來：“姑姑，今日陛下先陪著貴妃，您就先回吧。”

 

一瞬間，我感覺自己掉入冰窖，明明身處暖陽，卻從心底一陣陣發寒，連手都冷得顫抖。

 

我強撐著自尊，行禮告退，臨走時，突然抬頭聽到了周言卿的哄聲：“我當然不喜歡蓮子羹，太膩了，還是韻兒的手藝好，隻是以後別做了，都是下人幹的髒活。”

 

隨後是孫貴妃的嬌笑聲。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下人幹的髒活，我為他幹了十年。

 

曾經他拉著我的手，親吻上面的小繭子：“姐姐，你的手好漂亮。”

 

這才兩年，一切都變了。

 

我本以為他會陪孫貴妃一天，然而晚上，他偷偷進了我的房間。

 

我心裡難受，忍著淚意反抗，卻被他抓著手壓在床上動彈不得，我感受他的鼻息噴在脖頸處，帶著哽咽出口：“皇上，你放我出宮吧。”

 

周言卿動作停頓：“姑姑，何必呢，我們這樣不好嗎？”

 

我搖著頭說不好，一點也不好。

 

他娶皇後時，說為了穩固地位，我體諒他艱難，苦澀地看他成親。

 

他又立了兩位妃子，說要制衡權臣，我理解。

 

他是皇上，身不由己，每一次我都忍著心碎，可他沒有娶我，也不能娶我，他說他愛我，就像我愛他。

 

為了十年的感情，為了我們的愛，我一次次妥協，願意等他遲到的“寵幸”。

 

可是孫微韻不同，他許她無上尊容，給她椒房獨寵，為她破例，待她不同。

 

我懷疑了，他還愛我嗎？

 

他還是當年的周言卿嗎？

 

周言卿咬了我肩膀一口，喚醒我的神智：

 

“別鬧了，乖乖在我身邊。”

 

我的眼淚劃過面頰。

 

愛人，真的好痛。

 

3

 

隔天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去給皇後請安，順便領避子湯。

 

皇後寬容大度，容忍一切，是個賢後。

 

她隻要自己的權利與地位，不在乎周言寵誰，愛誰。

 

她可以忍受我這個“爬床”“卑微”的大齡宮女被皇帝發泄欲望，但不允許我有孩子。

 

這件事周言卿知道。

 

他拿著奏折批閱，誇皇後心細，摩挲著我的手安慰：“你的身份確實不適合有孩子，先喝著罷，等日後時機成熟，你當了妃子再懷。”

 

我雖然也不想有孩子，但聽了他的話還是一陣寒涼與惡心。

 

我面對的不是愛人，而是君王，所以我隻是安靜地說好。

 

等從皇後宮裡離開，我又拜見了賢妃，淑妃兩位。

 

兩位家世極好，也得過一陣皇上的寵，瞧不上我，但也不會故意為難，陰陽怪氣諷刺了我幾句便讓我走了。

 

走在悠長的官道上，我突然很累。

 

什麼時候，我變得如此卑顏屈膝？

 

我已經好久沒有想起現代生活，還有我的生活。

 

我曾經，作為吳若彤，是什麼樣子？

 

可我注定無法思考了，因為面前已經到了貴妃的宮殿。

 

我拿出早備好的糕點進去。

 

果不其然，貴妃不喜歡。

 

她把糕點砸到我身上，粉糯的糕點在我身上滾了一圈，我熟練地閉眼跪下聽訓。

 

貴妃不罵人，她身邊有個厲害的嬤嬤嘴皮翻飛，賤蹄子，小浪貨的詞便砸在我身上。

 

如此的戲碼，隻要前一夜我侍寢，第二天一定會上演。

 

周言卿勸過一次，然而貴妃說我做的東西不合她意，她楚楚可憐說自己隻不過罰一個下人而已。

 

周言卿不言語了，晚上親自替我上藥：“姑姑，你且忍忍，韻兒她隻是嬌氣，人卻不壞。”

 

我看著他替孫貴妃開脫，此刻腿上的傷口與心裡的傷口比起來，一點也不痛了。

 

心如刀絞便是如此，我好像被他背叛了，又苦又疼之下嘔出一口血。

 

周言卿這才變了臉色，然而不是以往的心疼，反而多了一絲厭煩。

 

我曾經為了保護他被打傷身體，心緒波動大便會嘔血，許久不犯，如今一遭卻讓他厭惡起來。

 

想到此處，我忍不住苦笑一聲，卻被貴妃看到，她勃然大怒，認為我以下犯上，要拿板子打我。

 

我不知哪來的脾氣，一改長久以來的妥帖沉穩，站起來上前虎虎生風地打了那老嬤嬤幾巴掌。

 

我被周言卿欺負就罷了，一個嬤嬤也敢騎到我頭上！

 

裡面鬧哄哄的，我的小宮女知道不好，立馬去請周言卿。

 

但等周言卿趕到，我已經挨了十板子，暈S過去。

 

再次睜眼，周言卿黑著臉，責怪我行事衝動。

 

“你明知道貴妃一心拿你錯處罰你，你為什麼不能忍忍！鬧這麼大你便開心了？”

 

我很是虛弱，聲音有氣無力：

 

“放屁，當初要我不要被欺負，不要忍耐的就是你！”

 

周言卿一把掐住我的臉，語氣森然：

 

“他不是我，你又記錯了！”

 

4

 

是嗎？我記錯了？

 

我的思緒突然飛到十年前。

 

我剛穿來時還有個系統。

 

它交代完任務，把故事背景和人物介紹丟給我，讓我自己查看劇情，完成攻略男主的任務，之後就下線了，再沒出現過。

 

我是宮裡的一個小宮女，才十六歲，賣進宮也有五年，一直在浣衣局當洗衣服的小宮女。

 

而現在我要攻略的對象是太子周言卿。

 

他才是個十歲的小屁孩。

 

剛穿越過來時我努力適應著宮女的生活，不停的跑腿，洗衣服，挨罵，偷偷抹眼淚，心裡瘋狂想念我的家人。

 

但這樣的生活日復一日麻木了我的情感，好在我原本是個美食博主，又很喜歡復刻古代點心，憑著這點我半年後順利到了膳房當一個小宮女。

 

在給太子送飯時，太子喜歡我精致的小點心，皇後便把我留在鳳儀殿當廚娘。

 

皇後娘娘是個難得的好人，她待人極好，賞賜也給的多，見太子喜歡我的手藝，特意把我撥給太子。

 

周言卿小小年紀卻十分老成，他會嘴上說著“兒臣不貪口腹之欲，母後不必如此”，一邊悄悄抓著我的衣角。

 

他很勤勉，總是認真讀書，我擺了他愛吃的菜，他隻會一邊吞口水一邊SS盯著書：“若彤姑姑，還有半個時辰孤才能看完，你先下去吧。”

 

然後被我笑意盈盈地塞了一碗飯，眼睛亮晶晶地接過飯碗。

 

他因為讀書總是延時吃飯，吃的也很少，皇後不要他勤勉，要他健康，我是奉旨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