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那年,我媽冒S生了弟弟。
晚上我睡不著,聽到我媽低低哀求:「還有血呢,等等吧……」
「有什麼的,都能幹活了,老子忍得夠久了……」
年幼的我抓著被角,聽著她細若蚊蠅的痛呼聲,對我爸的恐懼達到了頂峰。
以至於成年後,陌生男人不小心的觸碰,都叫我渾身戰慄,驚恐萬分。
那是藏在我心底的怪獸,我不敢跟任何人說。
更不敢說的是,我想我爸S。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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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差點被我爸打S,是在五歲,我媽剛生了弟弟。
那會兒村裡婆娘總逗我:「蓁蓁,你爸盼兒子盼了多年,有了弟弟,就不會愛你咯。」
確實,我爸整整一個月樂得合不攏嘴,逢人就說祖宗保佑,老林家有後了。
可我從未見他幫自己的愛子換過一次尿布,洗過一次衣服。
他白天睡懶覺,晚上去外面賭博喝酒,總是看不到人,浸在冰涼的溪水裡洗尿布的永遠是還沒出月子的我媽和年僅五歲的我。
但他不喜歡我,我一直都是知道的。
我媽懷我的時候才十九歲,沒到計劃生育的年齡,原本準備打掉的。
但隔壁嬸子說她肚子尖尖的,又愛吃酸,一定是兒子。
猶豫不決的我爸一咬牙,生。
結果我媽東躲西藏,為了避開計生辦的人,甚至挺著八個月大的肚子在橋洞睡了好幾天,渴了喝河水,餓了吃野果,還連累藏匿我媽的姑姑被罰了 500 塊。
那時候豬肉才兩塊錢一斤,五百塊夠買一頭豬了。
最後生出來的,卻是我這個女娃。
所以我爸總罵我討債鬼、賠錢貨。
小時候面對他,我總是神經緊繃。在年幼的我眼裡,他是故事裡的反派,是張牙舞爪的怪獸,也是不可反抗的權威,因為他總是突然暴怒,然後對我拳打腳踢。
有時是我不小心吵到他睡覺,有時是我沒及時回應他的話,甚至是一些莫名其妙讓人想也想不明白錯在哪的小事。
那天下午,我媽難受得實在下不來床,喊他幫忙洗尿布。
他嘴上應了,轉頭就盤算著要去同村家裡打麻將,打發我去洗:「囡囡,別吃了,趕緊去把你弟的尿布給洗了,聽到了沒?」
我那時正坐在平房門口吃花生,他說完話,我就站起來準備去幹活了,但忍不住多吃了一粒,他就像一隻受到刺激的野獸突然暴怒,兇神惡煞地衝過來,抬腿一腳就踹到我肚子上:
「讓你別吃,你還吃!餓S鬼投胎啊!這麼不聽話!」
我直接從門口的小臺階上滾了下去,摔得滿臉滿手都是血,爬都爬不起來,整個人都是蒙的。
他還不解氣,追下臺階,第二腳衝著我惡狠狠地就要踩下來——
我嚇得大腦一片空白,連哭都忘了哭。
如果那一腳真的踩下來,我大約會S吧。
那是我第一次直面S亡。
2
「林有福!」
我媽聽見動靜,抱著弟弟慌亂跑出來,我爸一旦發起脾氣來,她根本攔不住,隻能哆嗦著舉起我弟弟,第一次直呼我爸大名:
「你再踹一下,我就把兒子摔了,咱都別活了!」
「你摔啊,你摔一個試試!」
我爸語氣不善,但還是收回了腳,冷冷瞪了我一眼,徑直走出家門,又惦記著麻將去了。
我媽連忙走下臺階,顫抖著抱住我:
「囡囡別怕。」
我呆呆愣愣看著她,終於哇的一聲號啕哭出來。
那時的我是真的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一粒花生而已,耽誤不了一秒鍾,我的親生父親就要為此打S我。
直到多年後我長大成人才明白,我多吃的那一粒花生,讓我爸覺得他身為一家之主的權威受到了挑釁,所以他要用暴力來維護他的權威。
那天晚上,我躺在門邊的小床上,肚子疼得睡不著,聽到大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媽低低哀求我爸:「還有血呢,等等吧……」
「有什麼的,都能幹活了,老子忍得夠久了……」
幼小的我抓著被角,藏匿在漆黑如墨的夜裡,聽著我媽細若蚊蠅的痛呼聲,對我爸的恐懼達到了頂峰。
以至於成年後,陌生男人不小心的觸碰,都叫我渾身戰慄,驚恐萬分。
那是藏在我心底的怪獸,我不敢跟任何人說。
中途,弟弟突然哭了起來,我媽掙扎著想要起來喂奶,我爸按著她,不滿地罵了一聲,隨手抓了個東西就衝著小床的方向砸。
那東西砸在牆上,又重重落在小床上,滾到了我的身邊。
我借著月光看清了,那是一個老式大號手電筒,裝上電池S沉S沉的,別說砸嬰兒了,就是成年人被砸到也要進醫院。
我回想起我爸白天踹我時的猙獰面容,忍不住想,如果我弟弟就在他手能夠得著的地方,他會像想要踩S我那樣,把弟弟掐S嗎?
五歲的那個夜晚,我嚇得悄悄捂住弟弟的嘴,忽然意識到,我爸其實也沒有多愛這個期盼已久的兒子。
他不愛媽媽,不愛弟弟,更不愛我,他隻愛他自己。
他就是這樣一個自私又醜惡的男人。
3
第二次差點被我爸打S,是我考上省重點高中的時候。
因為爸媽一直帶著我們姐弟倆在外打工,所以我從小學到初二都是借讀生。
但外地戶籍上不了本地的重點高中,我隻能轉回原籍讀初三,參加中考。
中途轉學到陌生的班級,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我隻能當寄宿生,所有的一切都讓我不適應,以致第一次月考,我的成績一落千丈,考了第 120 名。
成績出來那晚,我躲在被窩裡小聲地哭,隔壁床鋪的同學砰砰踹我床板:
「吵S了,還讓不讓睡覺了!」
我咬著被子,一動也不敢動,可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
在轉學之前,我的成績一向名列前茅,這一直是我最驕傲的事。
哪怕我生活的環境重男輕女的風氣極重,可我一個他們口中的賠錢貨就是能比弟弟考得好,比大多數男生都考得好。
而這一次,我的驕傲卻碎得讓我猝不及防。
熬到周五,給我媽打電話的時候,那頭縫纫機咣當當響,我媽見縫插針地安慰:
「我相信你,囡囡一定會追上去的。媽還要忙,先掛了。」
那一瞬間,我淚如雨下。
已經是晚上 9 點,我媽還在工廠加班。
至於我爸,我都能想象到他這會兒肯定在哪裡吃喝玩樂,這還算好的,最怕他又背著我媽去賭博。
我一直覺得,我媽這輩子最大的不幸就是嫁給了我爸。
這些年,我家全靠我媽一個人支撐著。
雖然國家推行九年義務教育免學費,但那是在原籍,我在外地借讀時,每學期都要交一筆不少的借讀費,每一分都是我媽的血汗錢。
從小到大,每到開學,我總會聽到我爸跟我媽爭吵,說不該給我這個賠錢貨花錢讀書,最好送回老家去,像其他同鄉一樣隻把兒子帶在身邊就好。
等我年齡大些就像我幾個堂姐一樣早點去工廠打工,或者嫁人換一筆彩禮。
我媽不肯,她舍不得我當留守兒童,在老家時常會聽人議論誰家留守的閨女,被村裡的光棍欺負了。
她雖然隻是小學畢業,但在讀書這件事上,一直固執堅定地支持我。
她希望我靠知識改變命運,希望我越走越高,達到她跟我爸窮盡一生都達不到的高度,而不是像她一樣被命運裹挾著,嫁給我爸這種爛人,成為另一個自己。
所以不顧我爸反對,從牙縫裡省出了一筆筆借讀費。
而我優異的成績不僅僅是我的驕傲,也是對她的回報。
所以這一刻,我聽著聽筒裡的忙音,隻覺得愧疚得不行。
4
從那天起,臨睡前我把宿舍窗簾拉開一條縫,當第一縷陽光照進來我就起床,快速洗漱去食堂。
那時候饅頭三毛,鹹鴨蛋一塊,白粥五毛。我每次都買三個饅頭,掰開塞鹹鴨蛋,早餐配粥吃一個,剩下的中午吃。
這樣我到教室早讀才六點,省錢又省時間。
一整個初三,我都是這樣度過的。
我很清楚,在讀書這條路上我不是什麼天賦型選手,但至少我可以努力。
就這樣,初三上學期期中考我還在第 100 名,但期末考就進了全校第 69 名,到了下學期第一次模擬考的時候,我已經衝進前 50 名。等到三模,已經是全校第八,全縣第五十名。
很快就到了中考。
當時,比起周圍總有新衣服的女同學,我隻有兩套衣服,一套還是校服,偏偏那幾天一直在下雨,我前一天洗澡時,又不小心把換洗的衣服掉水裡了。
考試的那天早上,我在髒衣服和湿衣服之間猶豫不決,情緒低落,總覺得這個小小的霉運,仿佛是個不好的預示。
「穿我的吧。」
那個踹我床鋪的同學扔給我一件她的蕾絲襯衫:
「考好點,別再半夜哭鼻子了。」
她叫王秋奕,城裡人,聽說爸媽都是銀行職員。
我從沒穿過那麼漂亮的衣服,也是第一次在我埋頭苦讀的整個初三發現原來身邊還是有很多善意的。
那天,我穿著那件蕾絲襯衫坐在考場裡答卷的時候,之前低落的情緒早已平復,內心出奇地平靜和自信。
我總覺得是這件衣服撫平了我那天早晨的忐忑與不安。
以致後來很多年,我都一直記得這件蕾絲襯衫,和那個叫王秋奕的姑娘。
考試結束,我把衣服還給她,又遞上一盒純牛奶感謝。
她接過大口喝起來:
「考得怎麼樣?」
我笑了笑:
「我覺得我可以考上一中的重點班。」
她咬著吸管也笑了:
「那提前恭喜你,林蓁蓁。」
我沒有說大話,我真的考上了,全縣第 32 名。
5
那個暑假,我整個人都是飄著的,無論是老家的親戚,還是爸媽的同事朋友,都在不停地誇獎我,讓自家孩子跟我學。
我覺得自己所有的努力和堅持似乎看見了勝利,命運的曙光終於落在了我身上。
就連我爸都破天荒開始為我考慮,跟我媽商量買房:
「以後囡囡上高中,總不能周末也住校吧,咱辛苦點沒事,別苦了孩子。」
我媽有點動搖:「咱家錢不夠……」
「怕什麼,貸點款,咱一起還。」
說是一起還,但這些年我爸一會兒承包種水稻,一會兒開店賣水果,都沒掙什麼錢。
家裡的積蓄全是我媽廠裡打工,下班後賣菜攢的,如果以後要還房貸,怕也隻能靠她一個人。
但在我爸的軟磨硬泡下,我媽還是答應了。
她拿出所有積蓄,一共八萬,又另外收起一張卡:
「都在這了,這卡裡還有五千是給囡囡念書的,不能動。」
我爸喜笑顏開:「好好好,我先回老家看房子,挑好了你再回來。」
天真的我那時真的以為家裡的生活,隨著我考上重點高中開始變好,甚至幻想著新房子裡會有一間屬於我的小臥室,我可以隨意地布置它。
直到高一報名那天,我媽給我存學費的銀行卡不翼而飛。
我們把家翻遍都沒找到,她自責又驚慌:
「怎麼會沒有呢,我記得就放在枕頭底下了呀,對,打電話問你爸。」
她一連打了三個才接通,那頭聲音嘈雜:「我在看房子呢,咋了?」
「你瞧見囡囡學費銀行卡了嗎?」
我爸不假思索地回答:「沒有啊,再找找。」
原本慌亂的我媽突然冷靜了下來:「是不是你拿的?」
「怎、怎麼可能……對了,我知道有所高中,學費全免,每個月還給五百塊生活費,囡囡去讀就很好。」
我媽突然崩潰了:「林有福,你還是人嗎?你究竟拿錢做什麼了?!」
後來才知道,我爸打著買房的名義,又跟親戚借了六萬,全部賭博輸了個精光。
包括我的學費。
那天,我媽帶著我,挨家挨戶敲門借錢,一次又一次低聲下氣,卻始終湊不夠一千八百四的學費。
「媽,算了吧……」
我都認命了。
「沒事的,就是普通高中我也會努力的,一定考個重點大學。」
但這不過是安慰我媽的話,在這個小縣城能為了招攬優質生源免學費還給生活費的高中,師資水平有多一般,可想而知。
我媽搖搖頭:「別人花一兩萬都要買的重高,哪能說不上就不上?」
那晚,我媽猶豫了很久,走進工廠老板的辦公室,出來時,手裡多了一千塊。
把錢給我時,她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6
我一直不敢問我媽,那晚在工廠老板的辦公室裡發生了什麼,隻是當我用這一千塊錢補上學費的時候,心裡的屈辱和愧疚幾乎快將我整個人淹沒。
這麼多年,我一直記得我弟一周歲時發生的一件事。
那時,爸媽一起給一個果園老板打工,結果到了年底結算工資,老板就找了各種借口扣著不給,想逼我媽給他當情人。
我媽有自己的傲骨,哪怕當時家裡窮到要去撿別人倒掉的剩菜吃,她也不肯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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