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何事？」

「陛下！」大太監匆匆趕過來，額頭出了一層汗，「宋卿容宋大人一身白衣跪於宮門口，帶著全家老小，說要告御狀！」

 

宋卿容，朝廷老臣，曾任太子太傅。

 

雖已辭官，可如今朝廷半數臣子皆是他曾經門生，地位崇高。

 

皇帝一愣，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怎麼回事？宋大人要告誰？」

 

大太監跪伏於地，哆哆嗦嗦扭頭看向了裴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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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容的嫡長孫女因從小體弱多病，被養於江南。

 

十年前，十五歲的宋小姐從江南回京。

 

當時正好趕上了京城一年一度的花燈會，宋小姐一時新奇，下了馬車。

 

可花燈會結束了，宋小姐也失蹤了。

 

宋家人快把京城翻了個遍，可仍找不到她的任何蹤跡。

 

好端端的一個人，就這麼在京城蒸發了。

 

宋夫人鬱鬱寡歡，不久之後便疾病纏身，撒手人寰。

 

宋家突逢變故，宋卿容宋大人也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迅速衰老，身體再支撐不住，這才選擇辭官。

 

此時此刻，宋卿容跪於宮門前。

 

手捧著血書狀紙，及一枚黯然失色的紅玉镯。

 

若陳嬤嬤此時在這，定能立馬認出來。

 

這條手镯，是曾經我用翡翠镯子從她那換來的。

 

那她是怎麼來的呢？

 

裴勝帶回府的女子多由她教導。

 

而她，又是個極貪心的人……

 

宋卿容聲音嘶啞，卻極有力。

 

「草民狀告邕王裴勝強搶民女，草菅人命，求陛下明察，還我孫女宋盈一個公道！」

 

他身後跪著一個女子，那女子紅著眼扶著他。

 

聲音亦清亮堅韌：「求陛下明察，還我阿姐一個公道！」

 

「求陛下明察！」

 

「求陛下明察！」

 

宋家人皆身著白衣，他們跪地叩首，聲聲泣血。

 

百姓聞聲而來，不出半刻鍾，一條街便被圍得水泄不通。

 

其中不乏書院學生。

 

看到為首的老者是誰，他瞪大了眼睛，喃喃：「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他急匆匆撥開人群，往書院的方向跑去。

 

不小心撞到了我甚至也來不及道歉。

 

我拍了拍身上的衣裳，抬頭看著頭頂。

 

烏雲不知道什麼時候聚攏而來，天空黑沉沉的，眼看著就要下雨了。

 

有太監跑出來，跪在宋卿容身邊苦口婆心地勸著。

 

可宋卿容卻半點不松口。

 

隻來來回回重復著一句：「求陛下明察！」

 

一滴雨水落下，砸在地面上。

 

無聲無息。

 

但很快，越來越多的雨落了下來。

 

「下雨了！」

 

百姓們吵嚷著，卻無一人離開。

 

透過晃動著的層層人影，我與跪在地上的女子對視了一眼。

 

她朝我點了點頭。

 

我笑了笑，轉身隱匿於人群。

 

如今，這場針對裴勝的聲討已經夠浩大了，但還不夠，遠遠不夠……

 

13

 

宋家人在宮門前跪了整整一夜。

 

宋卿容淋了雨，臉色已然變得極差。

 

太監在一旁急得團團轉，可無論他怎麼勸，宋家人就是不走。

 

他怕啊，怕宋卿容若是出了什麼事，這事可就鬧得大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隻聽見百姓堆裡發出一聲驚呼。

 

圍觀的百姓們紛紛讓出一條路。

 

太監這才看見，是個身著喪服的女子。

 

她的身後，用車拉了三具棺材。

 

女子跪在宋家人一旁，雙手捧上血書狀紙。

 

「民女江採兒，求陛下為我公婆和夫君做主，邕王裴勝強搶民女，S我公婆，害我夫君，如此草菅人命，為世人不容！」

 

在她身後，還跟著很多人。

 

有年邁老人，有年幼稚子，有穿著簡樸的農民，也有穿著富貴的員外郎。

 

但此時此刻，他們都有同一個身份。

 

被戕害女子的親人。

 

他們跪在江採兒身後，手捧血書，齊聲高喊。

 

「求陛下明察，還我女兒一個公道！」

 

「求陛下明察，還我阿娘一個公道！」

 

「求陛下明察，還我妹妹一個公道！」

 

……

 

太監望著這個場面，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一個踉跄，摔坐在地上。

 

而後驚慌失措，一路連爬帶滾地跑回了宮。

 

一直跑到了乾清宮。

 

「陛下……您得去宮門口看看了。」

 

14

 

裴勝被關進了大理寺。

 

這下，沒人能救得了他了。

 

皇帝畢竟是皇帝，他最明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他若執意保下裴勝，那他失去的，就是民心。

 

太後與他在御書房談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一早，皇帝召大理寺卿入宮。

 

裴勝的案子全權交由他審理。

 

裴勝自己也知道，自己被皇帝放棄了。

 

可他仍沒有多大反應。

 

坐在囚車，被押往大理寺時，他看到了宮門外站著的那些人。

 

視線一點點前移，他看到了江採兒。

 

眼裡的錯愕一閃而過，他居然笑了起來：「居然是你……居然是你！」

 

江採兒靜靜地看著他。

 

雙手緊握，指甲幾乎要嵌入皮肉。

 

……

 

裴勝被關進大理寺的第十日，審判結果下來了。

 

人證物證俱全。

 

他無話可說。

 

被判處秋後問斬。

 

公堂之上，裴勝披頭散發，卻放聲大笑。

 

「值了。

 

「我這輩子瀟灑快活一輩子，臨了也不過伸頭一刀，值了，哈哈哈哈哈。」

 

不知悔改。

 

當天夜裡，我戴著兜帽入了大理寺。

 

用銀子買通獄卒，我見到了裴勝。

 

他聽見聲音轉頭看過來。

 

看到我的那一刻，有些茫然：「阿蕪……」

 

「王爺。」

 

我輕聲喚他：「我來看你了。」

 

他晃悠著起身，走到牢門前，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伸手撫過他的臉：「我說過啊，會永遠待在你身邊。」

 

裴勝神情一動，張了張嘴正要說話，便見我先動了，抬腳往前走了一步。

 

我的身體穿過牢門，就這麼走到了他面前。

 

裴勝瞪大眼睛，一把甩開了我的手。

 

「你……是人是鬼？！」

 

「王爺。」我嗔怪地望著他，「你看清楚，我是人是鬼？」

 

裴勝退至牆角，再退無可退。

 

他被迫抬頭看著我。

 

我站在他面前，取下了兜帽。

 

一抬臉，是個十二三歲的豆蔻少女模樣。

 

「裴勝，你還記得我嗎？」

 

再一抬手，臉又變了。

 

變成了一個溫婉貌美的婦人：「王爺，也不記得我了嗎？」

 

裴勝跌坐在地上，他揮著雙臂，緊閉著眼睛。

 

額頭冷汗直冒。

 

「滾開！別過來！

 

「滾啊！」

 

我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把他整個人都扇蒙了。

 

我抓著他的腦袋，迫使他看著我。

 

「看著啊，這麼多人呢，不會一個也不記得吧？」

 

我的臉不停變化。

 

從少女到婦人，十幾張臉，一直在變。

 

這些，都是裴勝被害S後埋骨王府後院梨花樹下的女子。

 

裴勝雙目通紅，渾身顫抖，涕泗橫流，終於再也忍受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吼。

 

「滾開……滾開！」

 

15

 

裴勝瘋了。

 

聽說戳瞎了自己的眼睛，整天跪在地上磕頭。

 

磕得頭破血流，仍停不下來。

 

十日後，他被帶往刑場時，已經不成人樣了。

 

百姓往他身上砸著爛菜葉臭雞蛋。

 

怒罵著他罪有應得，詛咒他下十八層地獄。

 

刑場之上，劊子手一刀斬下，人頭落地。

 

百姓拍掌叫好。

 

我好像在人群裡看到了江採兒，還有好多熟面孔。

 

他們望著滾落在地上的，裴勝的頭顱。

 

臉上盡是快意。

 

可笑著笑著，淚就出來了。

 

惡人雖S，可他們的親人，再也回不來了……

 

人間積攢靈力不易。

 

短短一個月，我幾乎又用光了。

 

我抬頭看了看天，今天天氣很好，萬裡無雲，天朗氣清。

 

適合回家。

 

我來到當初舒子琛被扔下的那座無名山崖。

 

看著底下翻湧的濃霧，毫不猶豫地一躍而下。

 

16

 

當初舒子琛把他的心給我時，我們曾籤訂血契。

 

有朝一日，他大仇得報，這顆玲瓏心才能真正屬於我。

 

躍下山崖，身體疾速下降，同時體內修為也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開始復蘇。

 

力量重新回來，我握了握拳頭，表情幾乎有些控制不住。

 

砰——

 

穩穩落地。

 

循著記憶，我找到了與舒子琛相遇的地方。

 

舒子琛的屍體已經被無妄崖的罡風吹得隻剩一具白骨。

 

我想了想，就地挖了一個坑將他埋了起來。

 

人間講究入土為安。

 

無妄崖土質不太行，但也湊合著用吧。

 

埋了舒子琛，我在這土堆旁邊盤腿坐下來。

 

無妄崖雖處處危險，可靈氣充沛，且這崖裡常年呼嘯的罡風最能磨煉人的肉體。

 

所以，我不急著出去找那些名門正派報仇。

 

我要等，等這顆玲瓏心與我的身體徹底融合，等我功力大漲，下一次再遇到，抱頭鼠竄的就是他們了。

 

……

 

十年後，無妄崖外。

 

兩三個正把守無妄崖結界處的仙門弟子正打著哈欠。

 

「這都十年了，咱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仙長們前面就撤了，留咱們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就是，那魔女被打入無妄崖都十多年了，而且心還被打碎了，怎麼受得了崖底罡風？肯定早就灰飛煙滅了。」

 

「那你們走啊。」

 

「倒是想走，可仙長不允許……」

 

那人話音一頓，方才驚覺不對勁。

 

剛剛，是誰在說話？

 

他愕然扭頭，卻見一女子正笑著立在他身後。

 

她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衣裳，頭上扎了很多小辮子，皮膚略黑，卻生得好看。

 

最可怕的是，她是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來到他們身後的？他們竟一無所知！

 

他們迅速撤開，執劍指著她：「你是何人？」

 

女子大驚：「你們連我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那你們在這看守什麼？」

 

他們面面相覷，心頭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升起。

 

可還沒等他們開口，一道寒光閃過。

 

意識消散前最後一秒, 他們聽見女子冰冷的聲音。

 

「你們不走，那就永遠留在這吧。」

 

17

 

魔女虛蕪居然還活著！

 

還衝出了無妄崖, 在短短一個月內, 一人打上了清風門, 金剛寺, 華林仙宗……

 

這都是當初把她逼至無妄崖的仙門。

 

虛蕪不知在無望崖底遇到了什麼奇遇，修為大漲，功力大增。

 

在連S了七個仙門之主後，她已成了人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

 

其餘的幾大仙門惶恐不安, 幾番商議之下, 有人恍然想起：「聽聞蓬萊的清玄上仙歷劫回來了，我們可以請他出山，助我們降服這魔女！」

 

「好主意, 我這就去蓬萊。」

 

……

 

仙門攻上我千魔島的時候, 我剛睡醒。

 

手底下小弟慌張來報：「老大，他們請了個厲害的上仙助陣，弟兄們都打不過。」

 

「哦, 我去看看。」

 

我打了個哈欠, 將腰間的寶葫蘆拋上半空, 寶葫蘆不斷旋轉變大。

 

我縱身一躍，穩穩坐在上面。

 

往千魔島南面飛去。

 

遠遠地, 我看見一身著白衣, 仙風道骨的男人飄立於半空。

 

隻揮了揮手, 我的那群小弟便人仰馬翻。

 

我偏了偏頭，眼眸中燃起戰意。

 

這人很強，我好像有點打不過啊。

 

可我不會退, 就算S, 我也要多拉幾個墊背的！

 

寶葫蘆越飛越近, 直至看清那男人的臉。

 

……

 

「本—」一股巨大的荒誕感在心中升起，我看著他, 笑道：「是你啊, 小書生。」

 

清玄上仙雲淡風輕的表情也有一瞬松動。

 

他皺了皺眉：「是你？」

 

一旁仙門中人著急：「可不就是她嗎？上仙, 快出手吧！」

 

我與清玄上仙對視了幾瞬。

 

他的視線落在我的心口處, 眸光復雜, 而後輕嘆一聲：「我不再參與你們之間恩怨。」

 

那人大驚：「這是為何？」

 

「她……於我有恩。」清玄上仙收了神通, 「而且我與她淵源太深，不宜為敵。」

 

他留下這句話後，一道白光閃過，人便消失不見。

 

失了主心骨的仙門眾人瞬間哗然, 躁動不安起來。

 

我愣了愣，實在忍不住低笑了起來。

 

笑聲越來越大。

 

我捂著肚子在寶葫蘆上笑得打滾。

 

這些自詡名門正派的仙門啊, 這幾百年來對我魔族趕盡S絕。

 

但我們真做了什麼十惡不赦之事嗎？

 

沒有。

 

隻是我們生而為魔，我們修煉所需靈力太多，修煉速度太快，他們嫉妒了, 害怕了, 於是仗著人多，開始編造魔族生而為惡的謊言。

 

現在，報應來了。

 

看著那群亂了陣腳, 人模狗樣的眾人。

 

我一抬手，紫色魔氣自手心升騰而起。

 

「諸位，現在準備好去S了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