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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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開始了他的“養豬大計”。


他願意學,江叔叔也願意教。


 


隻要趕上休息日,江叔叔一定早起去菜市場挑食材。


 


魚要選活蹦亂跳的,蔬菜綠葉上還滾著水珠。


 


林澍穿上圍裙,按照江叔叔的指導,一步一步做準備工作。


 


腌好的鱸魚裹上面糊,油熱放鍋裡炸,金黃色的小泡泡咕嘟咕嘟往上翻。


 


沒一會兒,香氣就順著門縫飄到我家。


 


我爸我媽都說沒聞到,單單隻有我能聞到,油腥氣中還分辨出是一條魚在洗泡泡浴。


 


毫不誇張,我懷疑那條魚在勾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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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江叔叔家的門,鍋底的火苗“轟”的一下竄的老高。


 


站在一旁的林澍,手握鍋鏟,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


 


關鍵時刻,還是江叔叔眼疾手快,推開傻木頭,迅速蓋上鍋蓋。


 


擺在桌子上是一條黢黑黢黑。


 


又有一條魚S不瞑目。


 


看林澍有些沮喪,我湊到跟前安慰他:“澍澍啊,不是每個人都要做飯的。”


 


“你看我爸,他就不做飯,不也活的好好的。”


 


參考周女士炸廚房的壯舉,有些人可能天生被食物劃為不喜歡的一類人。


 


“可姜叔叔做飯很好吃啊,”林澍反問。


 


是的,我爸做飯也很好吃,但我很少吃他做的飯。


 


我爸是高中老師,又經常帶畢業班,整天忙的跟陀螺似的。


 


嘴上說抽不出時間,倒有好幾次被我發現,偷偷給我媽一個人開小灶。


 


“這你不懂了吧,”我拍拍林澍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姜叔叔長得不好看,隻能靠美食拴住我媽。”


 


林澍看看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你長得那麼乖,肯定不用擔心的啦。”


 


“大不了,我以後不給你下毒......”


 


我的話還沒說完,江澤打球回來了,外套大喇喇地敞開,露出裡面的白T,右手隨意轉著籃球,左手拎著一個紙袋。


 


因為上次的事,我倆已經快一個月沒說話。


 


他知道我在生氣,我知道他也在生氣


 


看到江澤回來,林澍起身叫了聲哥。


 


江澤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從紙袋裡拿出一個比拳頭大的波板糖,


 


甜膩膩的波板糖一下就把我拽回過去。


 


那是隻屬於我和江澤兩個人的秘密。


 


小時候,每次江澤把我惹的哭鼻子,哄好以後,都會給我買一個波板糖。


 


“姜绾,我們和好吧。”


 


這樣的波板糖,我攢了一大盒子。


 


大了以後,江澤收斂了很多,不再惹我哭,也不再給我買波板糖。


 


這次,是個例外。


 


也算是意料之中。


 


掃了眼桌上黑黢黢的魚,江澤彎腰對上我的眼睛,旁若無人般,說出那句:“姜绾,我們和好吧。”


 


下意識接過,沒等到我回答,江澤已經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留給我的又是一個背影。


 


6


 


我的話並沒有勸退林澍,正相反,他學做飯的愈發堅決。


 


高中晚自習十點十分下課,初中要早一個小時。


 


有一天在學校訂正試卷,放學回到家,已經十一點多。


 


晚飯沒吃多少,回家的路上胃一直在隱隱作痛。


 


站在家門口,邊掏鑰匙邊想,今天是吃香菇燉雞呢?還是紅燒牛肉呢?


 


剛把鑰匙插進去,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林澍笑盈盈地看著我,嘴巴開開合合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我的注意力全被他手裡的保溫桶吸引住。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強行閉麥:“斯到普,斯到普。”


 


保溫桶一打開,升騰出縷縷白煙。


 


一股肉肉的香氣瞬間縈繞鼻尖。


 


裡面有山藥,紅棗,玉米,冬瓜,還有很多塊肉,湯水就薄薄一層,泛著油花。


 


林澍從廚房拿了碗筷和湯勺,給我盛了滿滿一大碗。


 


咱還是有點良心的,盡管哈喇子快流出來,第一口還是夾給了主人。


 


“你要是不吃,對得起這隻豬嗎?”我隨口調侃。


 


被動靜吵醒的我媽路過,冷不丁地回了句:“之少澍澍對得起你這一隻豬了。”


 


“哈...哈...”


 


這個笑話真冷。


 


我吃了一口肉。


 


好吃到花枝亂顫,渾身冒泡泡。


 


“好好吃啊,澍澍,”我兩隻手一起吃,一口肉一口配菜,格外滿足。


 


林澍看著我用兩隻手吃飯,愣了好半天。


 


對此,我和我媽很有發言權,在第一次吃完江叔叔做的飯後,我倆都練就了這般技能。


 


左右開弓,吃的更多,更快。


 


“慢點吃,”林澍給我到了杯水,拍拍我的背,“沒人跟你搶。”


 


那天以後,我每次放學回家,都能等到林澍的投喂。


 


各種各樣的湯湯水水,醬肘子,紅燒肉,鹽酥排骨輪番上陣。


 


臨近中考,我媽怕影響林澍學習和睡覺,特意報了培訓班學做飯,效果意外的好。


 


花了錢的,肉疼。


 


我吃的噴噴香,林澍捧著個腦袋看著我吃。


 


他說他喜歡看著我吃飯,比他自己吃飯還開心。


 


於是,我連著吃了兩年的夜宵。


 


體重蹭蹭往上飆,肉眼可見地圓潤。


 


等我意識到不對勁,衣櫃裡大半的衣服都不能穿了。


 


隨處可見地體重秤也被我媽藏了起來。


 


“沒事,我和你爸都喜歡大胖閨女,”我媽對此毫不在意,甚至格外自豪,一斤一斤的肉都是自己養出來的。


 


“不用減肥啊,”林澍戳了戳我臉上的肉肉,眼睛彎成月牙,“多可愛啊。”


 


“duangduang”幾下,肉肉還會回彈。


 


我忘了,這五十斤的肉肉也有林澍的一半貢獻。


 


一口一口喂出來的團子,有感情也可以理解。


 


7


 


高二暑假,我沒有像常年那樣瘋玩。


 


而是爭分奪秒地找江澤查漏補缺。


 


文理分班,我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選擇了理科。


 


三大主科對我來說不是問題,可理綜對我來說簡直是天書。


 


學的越多,我落下的知識越多。


 


江澤看一遍就會的知識點,我看十遍都沒看出花來。


 


這也就注定了,我和江澤不會在同一個班級。


 


一班和十四班,隔了一層樓的距離。


 


我爸是帶語文的,幫不上什麼忙。


 


我媽說出錢請家教,被我爸一口回絕。


 


暑假有一個半月在學校偷偷補課,剩下的半個月他不想讓我那麼累。


 


為了趕上進度,我隻能每天抱著一摞書,去隔壁好說歹說纏著江澤,讓他給我補習。


 


開始的時候都是和和氣氣,但江澤解題都是一跳好幾個步驟。


 


我看不懂。


 


他不會講。


 


掰扯到最後,江澤開始暴走,說我隻長肥肉不長腦子。


 


脫口而出的話,揭開我長久以來刻意忽視的傷疤。


 


瘦的時候,他說我長得像僵屍,我做夢都想長胖。


 


現在胖了,他又話裡話外說我像豬。


 


好像不管我怎麼做,江澤都會找到理由中傷我。


 


而中傷我的那把刀,是我親自遞給他的。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江澤慌了神,第一次軟性子哄我:“绾绾,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不要生氣好嗎?”


 


看著他這幅模樣,我莫名笑了一下:“江澤,你不用這樣的,我都已經習慣了。”


 


秋天來了,窗外的風裹著落葉打轉兒。


 


我長舒一口氣,前所未有的輕松,再也不用擔心會給江澤落下。


 


其實我們倆早就不同路了。


 


臨近開學,我爸看我蔫蔫的,說要給我一個驚喜。


 


我問他是什麼,他也不說。


 


隻說等開學我就知道了。


 


拿開學吊著我,可真不是一個好胃口。


 


高三開學第一天,來到教室,我這才知道我爸所謂的驚喜是——林澍。


 


這家伙在高一的時候就自學高二的課程,通過了學校的考試審核,拿到獲批,直接升到高三。


 


還跟我一個班。


 


我爸說這是林澍的個人意願。


 


還說林澍是個驢脾氣,學校領導都沒能勸動。


 


進入高三,一切被按下加速鍵。


 


來不及跟林澍寒暄,這就抱上他的大腿。


 


課間休息,我把草稿紙遞過去,上面是一道物理大題,花了一節晚自習的時間都沒解出來。


 


“澍澍啊,你快告訴姐姐這題怎麼解,”我雙手合十,誠意滿滿。


 


“好,”林澍接過稿紙,另一隻手從桌洞裡掏出一罐小餅幹。


 


蔓越莓味的,酸酸甜甜,是我愛吃的口味。


 


“真乖,”我順手撥了撥他頭頂豎起的呆毛。


 


“姜绾,有人找——”


 


嗯?


 


我抱著餅幹出去,沒看到熟人,隻看到樓梯拐角一抹熟悉的身影。


 


陽臺上放著幾本厚厚的本子,紙頁被風吹的哗哗響。


 


翻開第一頁,上面是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江澤。


 


是高一到高三的理綜筆記。


 


抱著一摞本子回到教室,林澍已經把解好的習題放在桌面上。


 


解題思路,套用公式,思維誤區,整整齊齊列滿一張紙。


 


“姜绾,發什麼呆?”林澍拿筆敲了下我的腦袋。


 


嗯?


 


我猛地回神,這家伙近來膽子肥了不少,姐姐也不叫了,現在竟然敢動手。


 


不得了,不得了。


 


再不管管,我怕他會上天。


 


“你說什麼?”我狠狠地瞪林澍,拳頭握得緊緊的,咬牙切齒,“再給你一次機會。”


 


“我錯了。”林澍服軟。


 


服軟我也要捶他。


 


高三這座獨木橋,前有虎後有狼,我站在中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半道弄丟江澤,我原以為會一個人,一條路走到黑。


 


沒想到後半程遇到了林澍,無數個挑燈夜戰的時刻,他都陪在我身邊。


 


我這才發現,我需要的很簡單。


 


可能隻是一句鼓勵的話,又或者是一個堅定的眼神。


 


8


 


高考結束後的第二天,是林澍的十八歲生日。


 


十八歲,長大了。


 


江叔叔為了慶祝林澍成人,特意買了彩帶和氣球,將家裡布置了一番,想著可能來的同學有點多,特意定了個大蛋糕。


 


我那天因為要去打疫苗,一整個上午都在防疫站排隊。


 


等我到的時候,一圈人圍坐在客廳地毯上,大多是江澤請來的一些朋友。


 


男的,女的都有。


 


他們在玩真心話大冒險,林澍好像輸了。


 


我不知道懲罰是什麼,隻見他從廚房端出來一盤蝦扯蛋,一步一步向我走來。


 


一顆一顆蝦尾裹在金黃的蛋液裡,色澤誘人,前面還有胡蘿卜和甜玉米甜玉米點綴。


 


我吸了吸鼻子。


 


也就一般般想吃吧。


 


林澍一反常態,好像很緊張,端盤子的手都在發抖。


 


“你抖什麼?”我握住他的手。


 


“我,我,我,”林澍又開始結巴。


 


林阿姨說他小時候就有點結巴,長大留下後遺症,一緊張還是有點小結巴。


 


我了個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接過他林澍手裡的蝦扯蛋,我正準備找個位置坐下來。


 


還沒走兩步,胳膊陡然被拉住。


 


“姜绾,我喜歡你。”


 


嗯?


 


我還沒反應過來,人群中發出一陣“哦呦——”


 


甚至還有女生舉起手機拍照。


 


雜亂的聲音中,江澤起身擺擺手,看著我,眉頭一挑,“绾绾,你不會當真了吧?真傻。”


 


“哈…哈...”


 


是挺傻的。


 


意識到林澍可能在大冒險,我接過話頭,信口胡謅:“抱歉啊,弟弟,算命的說我不能和會做蝦扯蛋的男生在一起,否則會折壽。”


 


“哈哈哈,妹子,你真搞笑。”


 


“算命的有沒有跟你說,你瘦下來會更好看?”


 


“在哪算的?我也要去算算我未來的女朋友人在何方。”


 


……


 


歡樂的氣氛被點燃,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談天說地。


 


剛才的鬧劇消失的無影無蹤,隻有林澍沒緩過來。


 


傻傻地愣在原地,眼圈紅紅的。


 


也是,林澍應該沒被人拒絕過,心裡承受能力差。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沒事,這有什麼。”


 


話多說一句,林澍的眼眶就愈發紅,水蒙蒙的像是起了一場霧。


 


“要不,我跟你表白,你拒絕我一次?”


 


林澍沒理我,反倒是轉身看向江澤。


 


隔著攢動的人頭,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暗潮湧動,有太多我看不懂的意味。


 


不過我也沒想太多,心底一陣一陣泛酸。


 


暗暗下決心一定要減肥。


 


一大桌子的飯菜,我含淚多吃了兩大碗米飯。


 


這次哭不是因為好吃。


 


是可惜。


 


這樣美味的飯菜,以後是沒有口福了。


 


9


 


大學填報志願,說好的三個人填A市。


 


最後錄取通知書出來,江澤和林澍都在C市,隻有我一個人去了A市。


 


果然啊,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隔著不近的距離,節假日也不怎麼回去,我和他倆的聯系慢慢變少。


 


直至綠色的聊天框,很久沒有彈出新的消息。


 


四年過去了,我變化很大。


 


三年吃胖的五十斤肉肉,被我用四年的時間減掉四十斤。


 


高中時代的短發蓄長,遺傳到我媽的自然卷,不用燙也有不小的弧度。


 


更重要的是,我更加喜歡我自己。


 


曾經遞出的刀子,再也沒法輕易地傷我分毫。


 


大學畢業,我拒絕了一家大型公司的“offer”,選擇當一名旅遊博主。


 


全國各地到處跑,扛著攝像機,拍攝視頻,剪輯素材。


 


一個人掰成兩個人用。


 


最忙的一次,我有半年沒回家,我媽打來的電話也是沒說兩句就掛。


 


久而久之,我媽這個空巢老人,除了收租沒事幹,突發奇想要給我相親。


 


話裡話外暗示:“我想抱孫子了。”


 


上學的時候不讓談戀愛,一畢業,恨不得立馬讓我結婚。


 


簡直是無理取鬧。


 


在外面東躲西藏了幾個月,苟到年底,還是要回家。


 


落到我媽手裡,能有幾個好果子吃?


 


雖然已經做好心裡建設,可看到來相親的各路神仙,還是甘拜下風。


 


媒婆說,人小伙子長得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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