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那狗東西的手即將拽住裙擺,我握緊了手中的匕首,心一橫打算直接刺下去。
撲哧一聲,刀劍入體的聲音傳來,卻不是我動的手。
下一瞬,身體落入一個熟悉的,散發著冷香的懷抱。頸窩處,附上一張微涼的唇。
「娘子可叫孤好找啊……」
11
顛簸的馬車車廂裡,裴翊禮端坐在小桌前,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素手捏了塊桃花酥,遞到我嘴邊,哄人的肉麻話張口就來:
「娘子嘗嘗?你最愛的桃花酥,清甜不膩。吃完夫君帶你下車透透氣,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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縮在角落裡的我,冷淡地撇過頭,不給一點好臉色。也不說話,就這麼晾著他。
太子爺也不惱,自個咬了一口,叼著那點酥皮就湊過來。
等到重新分開,裴翊禮笑得更歡了。抬手輕輕撫摸被我咬破的嘴角,那模樣,跟得了獎賞似的。
「娘子咬得夫君好痛……」
「再咬幾口解解氣吧?」
我翻了個白眼,呸呸呸幾下,深表嫌棄。惹得他又莫名其妙,笑得開懷。
裴翊禮太奇怪了。
我原本幻想過被他抓到的場景。
要麼就是承受他的滔天怒火,被用上十八般刑罰,悽慘S去。要麼被囚在床榻上,好生折磨一番,再扔開棄之不理。
但唯獨沒料到,他會如此平靜,平靜地發瘋。
帶著我踏上回京的路,同乘一駕馬車,夜裡也宿在一張榻上。但除了偶爾失控亂親外,他始終保持著理智。
完全不符合我對他的設想。
等到進了京城,裴翊禮的行為舉止更詭異了。不僅沒將我鎖到後宅,還特意送了我出宮的令牌。
「娘子若想出宮,拿上令牌給宮侍即可。但宵禁前要歸來,不然夫君得去大理寺接人了。」
我一時懷疑,不敢相信他會如此大度,放我自由出入宮外。
但裴翊禮並未多作解釋,轉身埋首案間。成堆的奏折把他遮了個嚴嚴實實。這幾日,他常常忙到子時才能歇息。
本著不用白不用的想法,我還是出了宮。
京城依舊繁華,各式各樣的稀奇物件,還有同行們不斷創新的胭脂水粉,一切都是雲蓮那個小地方見不到的。
我逛得樂不思蜀,餓了就隨便尋了家酒樓。
酒足飯飽往皇宮走時,已是日落黃昏。踏著火紅的夕陽,遠遠地,就瞧見了個高大的人影。
「娘子玩得可盡興?」
太子殿下長身玉立,一襲祥雲錦袍,容顏如畫,是上天精心雕琢的傑作。漫天的霞光在他身後,都淪為了陪襯。
他就等在宮門口,絲毫不顧自個的尊貴身份,像極了望妻石。
完美擊中了我的柔軟心腸。
哪裡還舍得冷言冷語,別扭地哼了一聲。
「還行吧。反正比皇宮好玩。」
裴翊禮不置可否,勾出一抹淺笑,彎下腰來牽我的手。被甩開後,又執著地重新握住。
「夫君今日做了不少清詞喜愛的菜色,陪夫君用些可好?」
盡管肚子已經填飽了,但聽到喜歡的菜色,還是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太子殿下洗手做羹湯,豈有不吃的道理?
12
五日後,上元節。
我照舊拿著令牌,準備出宮。但思索了片刻,還是去了御書房。
「喂,晚上有燈會,你去不去啊?」
不知不覺間,我竟敢這麼頤指氣使地和太子說話了。連我自己都心驚,反應過來後,連後悔收回的機會都沒有。
裴翊禮就頂著滿屋子太監驚恐的眼神,清淺一笑,眼底的柔和暖意快要溢出來。
「娘子難得邀請夫君,夫君真真受寵若驚。可惜國事繁忙,為夫實在脫不開身。」
「娘子心善,替為夫好好逛逛吧。若是有幸能賜夫君一個小燈籠,我便美夢成真了。」
裴翊禮越說越委屈,漂亮的丹鳳眼裡潋滟著水光,勾得我完全移不開眼,迷迷糊糊點了頭。
同手同腳走出宮門,才反應過來,又被這小子迷惑了。
暗戳戳地罵他是狐狸精,太會用美貌蠱惑人心了。心裡這麼想著,可到了夜晚的燈會,還是忍不住,給他帶了盞精致的跑馬燈。
付完銀錢,我提著小燈高興轉身,好巧不巧撞到個陌生男子。
一陣晚風拂過,面紗竟然被吹落了。
我急忙蹲下身想撿,卻被那人搶了先。將面紗遞給我後,猶豫著不肯走,眼底都是驚豔之色。
「這位小姐,可……可曾婚配?小生是禮部侍郎之子林……」
男子自薦的話語還未說完,一隻手悄然摟上我的肩膀。
「滾。」
一個字,卻說出了無限S意。
站在我身後的裴翊禮,臉色黑得嚇人。真龍天子的氣勢可怕至極,壓得那人幾乎要下跪。幾個呼吸後,那人被暗衛徹底拖走。
我目睹了全程,心裡居然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
就知道這小子狡詐得很,絕不會真放我一人獨自遊蕩。想必之前的每一日,身邊都跟了他的人。
「太子殿下好大的威風,說趕人就趕人。」
「怎麼,我何時婚配了?還是說,殿下還當我是那個小侍妾?」
明明不想這麼說的,可話一出口,就帶了怒氣,過分傷人。
我自己都搞不懂,隻想將被強行帶來京城的不滿,將穿越來的這些年,始終低人一等的不公,統統發泄到他身上。
聞言,裴翊禮稍緩的神色又冷下來,嘴角抿成一條線,搭在我肩頭的手也控制不住地收緊。
「我叫了你這麼多聲娘子,句句真心,你當真不知?」
「沈清詞,你不能這麼對我。我真的,很努力地在學,如何愛你了……」
他連自稱孤都忘了,顫抖著聲線,凝視我的眼神裡,全是晦暗的悲傷。
那盞要送人的跑馬燈,終究是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13
東宮裡,一片混亂。
太子殿下扛著我招搖過市,從宮道一路扛進寢殿,嚇得丫鬟小侍跪倒一片,個個提心吊膽。
但寢殿分外安靜,沒傳出任何瓷器砸碎,或者叫喊的爭吵聲響。
昏暗的殿內,尚未點燈,我坐在榻上扭過頭,心煩意亂,隻能拿手底下的被衾撒氣,把那布料揉得皺巴巴。
立在窗旁的男子也沉默著,固執地不肯先低頭,直到我徹底厭煩這僵局,放話要走:
「我回雲蓮開我的脂粉鋪,殿下忙你的江山國事。從此一刀兩斷,放過彼此吧!」
我狠心地不再看他,掉頭就走,剛要推開門,袖角被輕輕拉住。
「別走……」
「娘子……別丟下我一人。」
哀求的語氣夾雜著濃重的哭腔,清冽的嗓音此刻沙啞哽咽。
我啞然回頭,恰好清楚地瞧見,裴翊禮的一滴清淚垂落,哭得悽慘動人。
他也不再開口,任由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滴。黑眸裡光點稀疏破碎,像個犯錯的孩子在祈求原諒。
SS攥著那小塊衣角,薄唇顫抖幾瞬,聲音低得隻剩氣音:
「你……你若敢走,我就將你鎖起來……」
威脅的話語搭配上他這脆弱的神情,毫無S傷力。那眼淚直直砸進我心頭,把火氣全澆滅了。
「裴翊禮,你真是……男狐狸精!」
14
我終究還是沒走成。
太子殿下太聰明了,捏準了我吃軟不吃硬的缺點,硬是靠示弱和眼淚留住了我。
但他也確實學會了如何愛人。
先皇薨逝後,太子登基。上朝的第一日,他就下了聖旨封我為後。
也是膽大,拉上我一起上朝。在滿朝文武的抗議聲裡十指相扣,大秀恩愛。
還胡言亂語,說得了疑難雜症,隻能碰我一人,碰其他女子便會渾身起疹子,抽搐致S。
百官們原本不信,直到裴翊禮當著他們的面,演了好幾回口吐白沫暈倒的大戲,他們才嚇老實,再也不敢往後宮塞人。
當皇後的日子乏善可陳,所以我在京城解鎖了新身份。
把脂粉鋪開到了京城,每日隱姓埋名化身脂粉鋪老板,生意做得紅紅火火。
也因此,時常忙碌得不見人影,冷落了某位怨夫。
那人也學我微服私訪,溜出宮來,心安理得地當上了脂粉鋪老板郎。但凡有空,就來鋪子尋我。
旁的顧客問起,便大聲嚷嚷他是我男人,表情嘚瑟欠揍。
哪裡有一國之君的風度,丟臉S了。
隻是夜裡,醋缸子裴翊禮還是會顯出幾分狠意,叫囂著振夫綱。白日頂著對稱的兩個鮮紅巴掌印,喜滋滋地上朝。
這輩子,被裴翊禮纏上,我是逃不掉了。
就勉強和這個小病嬌湊合過日子吧。
「全文完」
裴翊禮番外:
沈清詞逃走的第一天,我是真的想過把她鎖起來。
暗衛將那片山林翻了個底朝天,找不到人來匯報時,我枯坐在山洞裡,盯著火堆剩下的灰燼出神。
她不要我了。
救了我,讓我難以自控地沉淪在無用的感情中。然後,揮揮手,像扔垃圾一樣棄之如敝屣。
憑什麼呢?
招惹一國太子,實在稱不上聰明。因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是個咬住獵物就絕不松口的瘋子。
沈清詞逃走的第三日,暗衛發現了山洞附近灌木叢裡,壓扁的野果。
它們被我一個個徒手捏碎,汁水黏在手心。
有時候,我都後悔自己為何過於敏銳。清楚地猜到了她的想法,甚至能幻想出她抉擇時困難癟嘴的可憐模樣。
那般怕我嗎?
在草叢裡趴到天亮了吧?
看見我發瘋,就那般恐懼嗎?連一句解釋都不舍得給予。
我弓著腰蹲下,嗅著灌木叢中,她殘留下的,似有若無的氣息。手指一點點捂住臉龐,痴痴地笑了許久。
沈清詞,你的心好狠。
相伴六年,你始終不知,我就算怒到失去理智,也不會對你動手。
你怎能那般想我……
回京後,借由這次被刺失蹤的契機,我躲在小客棧裡,暗中設下滔天棋局。
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傀儡太子要掌權,前路的一切障礙,我都要連根拔除。
父皇下令禁足,我樂不可支。父皇啊父皇,你僅剩的那點可憐權勢,怎全使在兒臣身上了呢?
也好,我能避開那個老東西的眼線,去尋我的清詞了。
連山腳下的雲蓮,娘子很會挑地方。
可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低估了王朝的情報覆蓋,也低估了我對她的執念。
再次見到她時,她開了屬於自己的脂粉鋪。
面若桃花,捧著養膚膏,不厭其煩地向每個顧客耐心介紹。明明口幹舌燥,一單未出,依舊笑得燦爛。
我的心髒激動到快要跳出胸腔, 叫囂著要和拋棄它的主人再次相融。融入她的骨血,此生永不再分離。
可我不敢,我就那樣呆站在角落中,宛如陰溝裡的臭老鼠,偷偷窺伺著無比渴望的人。
我害怕她瞧見我時,眸底蔓延的畏懼和厭煩。
那無形的情感, 比利刃更能捅傷我的心。
就看看吧, 再等等吧。
我留下了三個武功最強的暗衛, 幫她暗中擺平一些麻煩騷擾。每個月,獨自騎上快馬,在雲蓮和京城兩地穿梭。
趕路一天一夜,再遠遠瞧上她一眼,又匆匆離去。
見不到她的日子,我捏著暗衛傳來的簡信, 捂在胸口,思念的滋味快要把我逼瘋,蠱惑我拋下所謂的束縛,不顧一切去尋她。
可我不能。我不能重新把娘子拉進水深火熱的奪權漩渦。
她要好好的,遠離一切危險。
後院裡, 工匠詢問我那純金的鎖鏈要放在何處。我搖了搖頭,推翻了之前囚她自由的妄念。
「融了, 給娘子造兩套黃金頭面吧。」
她愛的自由, 愛的金銀首飾,愛的一切, 我都雙手捧至她面前。
自以為大權在握的侯爺抵抗不住了,竟說動了我母後替他求情。母後與我三年未見了,在她眼中,我是叛逆難馴的白眼狼。
「放過他吧,你終歸是許家的人。」
天哪,剛過來就和不認識的人結了婚,而且……
「往沈」「母後, 我遇到了一個女子。我想同她相伴一生。」
說完這句,我意味不明地笑了聲,無視她的氣惱勸阻, 強行送客。
又一次走進她住的院子, 枕著夕陽躺在躺椅上。
眯起眼望著院門, 期待著, 或許,或許那個身影能再次出現,嬌滴滴地喊一聲:
「夫君,我回來啦!」
可惜, 幻想終究是幻想。
安侯倒臺, 父皇病重,一切都順著我的謀劃順利進行。
去尋娘子的前一夜,我緊張得難以入眠。換了三套行頭, 頭一次生出近鄉情怯的荒謬情緒。
她可想我?
她會抗拒我嗎?
她可還怨我?怕我?
睜眼到天明,面色實在憔悴醜陋。我由著找來的梳妝侍女,給上了一層薄薄的脂粉,才勉強肯動身。
沈清詞, 我來尋你了。
往後餘生,我會臣服在你腳下,做你最忠誠的信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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