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唯一能證明他過往身份的,就是那個「金牌牌」——武宗御賜的皇太孫符信。


 


據說,武宗病愈清醒後,聽聞東宮噩耗,默默良久。此後多年,他都沒有再立新後,也不立新太子。


 


後來他猝然駕崩,皇位由誰繼承,就成了個問題。


 


姜貴妃想把自己的兒子推上皇位,就在這時,霍太師找到了流落民間的皇太孫,堅稱他才是皇位的正統繼承人。


 


聽到這,我有一個疑問:「霍太師怎麼知道你還活著?他是怎麼找到你的?」


 


晨朗看著我,不說話。


 


我好像猜到了什麼。


 


「那年,你去太師家偷夜明珠,其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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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不是去偷夜明珠的,而是去找太師求救的。


 


晨朗赧然,「娘子,你很聰明……」


 


晨朗告訴我,他小時候經常去太師家玩耍,與太師相熟。那晚他壯起膽子,去找太師相認,太師見太孫竟還活著,與他抱頭痛哭。


 


但那時,姜貴妃的權勢如日中天,武宗的態度也諱莫如深。太師讓晨朗先蟄伏等待,萬萬不可過早暴露。


 


武宗駕崩後這些天,經過激烈的角力,太師一派獲勝,姜貴妃被逼給武宗殉葬,她的兒子也被外放藩國。


 


蟄伏多年的皇太孫,終於重獲本屬於他的皇位。


 


聽完晨朗的故事,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原來是我天真了,我以為這些年隻有我和他相依相守,其實他身後還有霍太師的暗中保護和支持。


 


我心思單純地跟他過日子,人家卻是在臥薪嘗膽。皇宮才是他心中真正的家,那個茅草屋,並不是。


 


我第一次,對我的夫君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明天他就要登基了。而這對我意味著什麼,我還沒有想明白。


 


「娘子,為何愁眉苦臉?」晨朗看出我臉色不對,「你該高興才對,我當了皇帝,你就是皇後,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我跟你許諾過的。」


 


「哦,是嗎?我可以當皇後嗎?」


 


「當然!」


 


「那你會納妃子嗎?」


 


「當然不會!不管我是皇帝還是平民,我都隻愛娘子你一個人。」


 


我扯了扯嘴角,靠在他懷裡。


 


6


 


第二日,正式舉行登基大典。我的夫君劉晨朗,成為大雲朝第四代帝王。


 


我在宮殿裡枯坐了一整天。直到夜深,正準備睡下,忽聽太監唱道:「皇上駕到——」


 


當了皇上,派頭果然不一樣了。


 


眼前這個身穿明黃龍袍的人,我很難把他與那穿麻布補丁衣衫的少年想象成同一個人。宮女提醒我跪地行禮,我都不知該怎麼跪。


 


晨朗連忙說:「你不用跪我,以後都不用跪。你是我娘子,我是你相公,你我之間,永遠不變。」


 


「娘子,我已經跟太師說了,要盡快立你當皇後。」他親昵地拉著我往寢臥走,又回頭瞪那些宮人,「你們別跟著了,我要跟娘子單獨待著。」


 


我問他:「太師會同意嗎?」


 


「同意不同意,由不得他。你是我的妻,這是不爭的事實,難道當了皇帝就可以不要結發妻子了嗎?」


 


……


 


大出晨朗所料,霍太師反對我當皇後。


 


理由是:沒有理由。


 


不管晨朗怎麼說怎麼求,他就是不同意。晨朗雖然是皇帝,還沒到親政的年齡,目前由太師佐政,太師說一不二,晨朗竟也毫無辦法。


 


他隻能跟太師S磕。


 


有一天中午,我正打盹兒,霍太師親自來見我了。


 


他往太師椅上一靠,也不看我,倨傲至極。


 


在他心裡,我大概就是個不值一顧的賤民。


 


「你與皇上,是夫妻?」他問我。


 


「是。」我不卑不亢地回答。


 


「可曾有父母之命?」


 


「沒有。」


 


「可曾有媒妁之言?」


 


「沒有。」


 


「可曾有納彩、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迎親的六禮?」


 


「沒有。」


 


「呵,那這婚姻可不作數,你,充其量隻是個妾,還是個賤妾。」


 


我問道:「太師家中,可有納妾?」


 


他瞥我一眼,「這是我的家事。」


 


「她們陪您生活起居,為您生兒育女,為您操勞一生,她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可在您眼裡,她們就隻是輕賤的物件兒?」


 


霍太師道:「沒錯。連同她們所生的子女,都是賤的。」


 


我點點頭:「我明白了,原是我不配。」


 


霍太師道:「你自幼陪伴皇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封個妃子,本本分分待在後宮,還是可以的。」


 


我說:「我會勸服皇上,在立後一事上聽從您的安排。作為交換,也請您幫我兩件事,可以嗎?」


 


「你講。」


 


「第一,送我出宮。皇上他不會放我走,我需要您的幫助。」


 


霍太師這才正眼望向我,略帶驚訝:「你要出宮?」


 


我說:「皇上愛我可深了,您希望將來我把皇後的寵愛都爭走嗎?」


 


他恍然,似是想到了姜貴妃的前車之鑑。


 


「好,我答應你。第二件事是什麼?」


 


「這第二件事,是您要答應給我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現在還沒想好,您隻要答應給我就行,放心,您給得起。」


 


「好,我答應。」


 


「太師您是個爽落之人,那就一言為定。」


 


7


 


當晚,晨朗一聽我要放棄皇後之位,暴跳如雷。


 


「娘子,咱們不能跟他妥協,我會為你爭取到的,你要相信我!」


 


可是我不想爭啊,我隻想躺平。


 


我讓他稍安勿躁,把利弊條分縷析:


 


「第一,沒有太師的幫助,你當不了皇帝。他對你恩情大如山,現在該是你報恩的時候,不是跟他對著幹的時候。


 


第二,你還沒有親政,朝堂兇險,多少人盯著你的位子,你一路走下去,要靠太師扶持,現在你剛剛登基,就在立後的事情上與他對著幹,他以後還會盡心幫你嗎?


 


第三,太師權勢之大,恐怕超出你我想象,姜貴妃都鬥不過他,他能立你,也能廢你,惹惱了他,我們都會沒命……」


 


晨朗聽了我的話,默默良久,眼眶忽地紅了。


 


「娘子……我不想娶別的女人當皇後。」


 


我亦落淚:「我也不想你娶別人啊!我心痛如割,可是無可奈何。」


 


我倆抱頭痛哭,親吻,想把對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骨子裡,再也不分開。


 


後來他累了困了,好幾天沒睡好覺,實在撐不住了。


 


睡著之前,他喃喃道:「娘子,我不願負你,真的不願……」


 


我心想,晨朗,從你私下與太師相認之時,從你跟他回宮之時,從你登上皇位之時,你就該想到,我們會有這一天。


 


第二天,晨朗醒來時,我已經不在他枕畔。我坐著太師為我安排的馬車,出了皇宮,離開城北。


 


我承認我懶,我沒有鬥志。自由自在慣了,我不想鬥,不想卷,我隻想躺平,展展的平。


 


我回到原來的茅草屋,忙活整天,收拾一新。這裡從此還是我的家。


 


當晚,晨朗居然就找過來了。他沒有帶侍從,穿著便衣騎著馬,滿頭是汗。


 


「你果然在這!」他氣得夠嗆,「你為什麼要跑?你不要我了嗎?」


 


「沒有不要你啊。我隻是不想待在皇宮,回咱原來的家住,不可以嗎?」


 


「這不牛郎織女嗎?我不同意!」


 


「那你也搬回來住唄。」


 


「你……」晨朗無語。


 


他抱住我,開始耍賴:「娘子,跟我回去好不好,就算當不了皇後,你可以當貴妃,我隻寵你一個人,一輩子隻寵你一個人!」


 


我冷漠地推開他,「我不做姜貴妃,你也不要做武宗。」


 


晨朗一愣,眼中泛起苦澀。


 


「沒事啦,別難過。」我安慰他,「我還是你的娘子,你還是我的相公,你有空了,隨時可以回來看我。你要是怕我被別的男子勾搭走,那就派兵把守著我,這總可以放心了吧?」


 


他被我逗得哭笑不得,「我娘子才不會被別的男子勾搭走,我的娘子永遠隻愛我一個。」


 


他這話,又孩裡孩氣的。我這才意識到,他雖然長得很高了,也是天下地位最高的人了,卻還隻是個十五歲的少年。


 


「那,娘子,咱們會一直這樣牛郎織女嗎?你什麼時候才能回到我身邊呢?」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捧著他的臉,殷切地說:「晨朗,我盼你快快長大,盼你親政,盼你獨立。等你不再需要任何人的輔佐,可以靠自己的能力治理天下。」


 


「好,娘子,你等我長大。」


 


這一晚,我們在窄窄的木板床相依相偎,睡得很香。第二天晨朗說,在宮裡那麼多天都睡不踏實,還是回到這裡睡得香。


 


我跟他一樣的感覺。


 


可是他必須要走了,不能像以前那樣陪我度過上午,中午,下午,一整天。


 


他黏著我不肯走,最後被我給踹走的。他走後,不大的茅草屋顯得空蕩蕩的,我的心也空了。可從今以後,我必須適應沒有他的日子,他也要適應沒有我的日子。


 


之後的日子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孤獨難熬,晨朗經常溜出宮來找我。他尚未親政,朝政都由霍太師領銜的佐政大臣打理,他樂得清闲,經常往我這跑。


 


霍太師大抵也是知道此事的,但沒有幹預我們。


 


有一天,晨朗是黑著臉來的。我問他誰惹他生氣了,他沉默半天,跟我說:「霍太師說我該立皇後了。」


 


「哦。」我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心裡雖然難受得要命,還是保持冷靜,「皇後可能會是誰呀?」


 


「霍太師的嫡女,霍子楊。」


 


哈,果然。我早就料到,霍太師會把皇後之位安排給霍家女子。


 


「她人怎麼樣,你見過嗎?」


 


晨朗答:「其實,我和她打小就認識。五六歲那會兒,她來宮中和我一起玩耍。所以,我倒也不討厭她……但也不會喜歡她,我心裡已經有人了。」


 


我心說,嘿,原來你倆五六歲就勾搭上了啊。


 


晨朗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麼,瞪我一眼。


 


我笑道:「好啦好啦,別氣了,娶個知根知底的女子,總比娶個沒見過面的陌生人要強。反正立皇後隻是完成個任務而已,不影響咱們。」


 


我勸了半天,晨朗才被我勸服了。


 


這天,是一個良辰吉日,帝後舉行大婚。


 


我來了葵水,疼得在床上打滾。以前,晨朗會用他溫熱的大手替我暖肚子,給我燒熱水喝,幫我清洗髒掉的衣褲,晚上無欲無求地抱著我睡覺。


 


而今晚,他將會抱著另一個女人睡覺。


 


我疼得徹夜未睡,疼得眼淚不止,怎麼會這麼疼呢,來個葵水而已。


 


第二天,已經疼麻了,我才睡著。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天。


 


晚上,晨朗居然來了。


 


「娘子,你沒事吧?」他見我一臉菜色、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嚇得聲音發顫:「娘子你不要想不開啊,娘子你不要丟下我啊!」


 


我擺擺手,有氣無力:「我沒事,別咒我S,求你了。」


 


他湊過來就要抱我,我下意識躲了一下。


 


他一愣,訥訥地:「娘子,你,是不是嫌棄我了?嫌我碰了別的女人,髒了,所以不願意再讓我碰你了?」


 


我想了想,好像是有點道理。


 


他說:「娘子,我對天發誓,昨晚我一個手指頭都沒碰她!」


 


我簡直快信了。


 


「真的,娘子!你說我少年火旺的,可面對她,完全無欲無求,就……根本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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