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鄭屠戶穿一件油膩膩的布衫，身上散發著難聞的豬腥味，眼神直勾勾望著我，笑的十分猥瑣。

早在剛到逍遙鎮時，沈如意就想把我許配給鄭屠戶了。

 

流放前她將我藏進包袱的銀錢扔了出來，到了鎮上後連飯都吃不上，念佛經不能填飽肚子，於是便想把我賣了換錢。

 

美名其曰給我找個好人家。

 

S豬的鄭屠戶便是她物色的人選。

 

鄭屠戶在當地算得上富裕，家裡還有吃不完的肉，雖然家裡有老婆，但再養個小妾不成問題。

 

更重要的是，沈如意覺得丫鬟和農戶成親乃是天作之合，身份相配。

 

她的想法是，我嫁給鄭屠戶做妾以後，白天再去伺候她，這樣她錢也有了，丫鬟也有了，簡直是兩全其美之事。

 

Advertisement

隻不過她心中的兩全其美之策，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罷了。

 

那時我向她保證，照顧好她的同時，努力賺錢，保證她頓頓有肉吃，她才勉強放棄了這個想法。

 

如今又到了沒飯吃的境地，她又打起了這個念頭。

 

沈如意笑的溫婉：「蘭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你父母不在，你的婚事自然要由我做主。」

 

「鄭屠戶是個頂好的人，嫁給他做妾，必不會讓你吃虧的。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好姻緣啊！」

 

我睜大了眼，做出懵懂的樣子：「既然這個姻緣這麼難求，小姐你怎麼不嫁？」

 

沈如意的臉頓時黑的如鍋底一般，怒道：「你竟敢詛咒我？」

 

我冷笑，同樣的姻緣，對我來說是好姻緣，對高貴的她來說，便如同詛咒一般可怕。

 

她看我冷了臉，有些驚詫，立馬恢復了溫婉的表情：「蘭心，你知道我志不在此，你我情同姐妹，我還會害你不成？鄭屠戶是個好人，嫁給他準沒有錯的。」

 

「你看，這個肉就是鄭屠戶特意帶來給你吃的。」

 

她表情真誠，似乎真的認為嫁給鄭屠戶做妾是我的福氣。

 

我也笑了：「那好吧。」

 

10.

 

我轉身走到桌邊，雙手抓起盤子裡的肉往嘴裡塞，一邊嚼一邊做出幸福的表情：「小姐太好了，以後我就有吃不完的豬蹄子了!」

 

「當丫鬟當了這麼多年，我他娘終於熬出頭了！」

 

「小姐放心，等我到了他家，一定每天給您帶肉吃，一天四個豬蹄怎麼樣？豬有四隻腳，您早上吃一個，中午吃一個，晚上吃一個，多的一個可以用來喂狗！」

 

鄭屠戶的臉黑了。

 

他憤怒地瞪著沈如意：「你不是說你家丫鬟知書達理，小意溫柔嗎？這他娘的咋比我婆娘還虎呢？」

 

「還一天四個豬蹄，老子一天都隻舍得吃一個！」

 

「我要是娶了她，我就是那天底下最大的大傻帽！」

 

鄭屠戶虎背熊腰的，發起怒來像是一頭兇猛的野獸。

 

沈如意嚇得說不出話來，呆愣愣地看著鄭屠戶。

 

鄭屠戶被她看的心煩，攤開手：「她吃的那盤肉五兩銀子，趕緊給我拿來！」

 

沈如意終於找回了聲音，嗫嚅道：「那盤肉市價不過二十文錢，怎麼就五兩銀子了？」

 

鄭屠戶不耐煩：「剩下的是賠我的精神損失費！要是不願意賠，那就你跟我回家。」

 

鄭屠戶眼神曖昧起來：「要是你願意的話，我把家裡那個休了，娶你當正妻怎麼樣？」

 

沈如意仿佛受到天大的侮辱，衝進屋子將那副新買的頭面扔給他：「這個值五十兩，拿著趕緊滾！」

 

......

 

鄭屠戶走後，沈如意躲進房裡哭了起來。

 

哭完之後，她讓我去給縣丞家的公子送信，中午約在酒樓見面。

 

縣丞家的公子章萊一直對沈如意有好感，明裡暗裡追求了沈如意很多次，都被沈如意拒絕了。

 

沈如意這次約他見面，是為了借錢。

 

她要上京找蘇小世子問清楚，為什麼寫了那麼多次信都不回。

 

同時，她心中還在幻想，蘇小世子能夠直接留下她，這樣就再也不用回逍遙鎮這個小地方了。

 

章萊很爽快借了錢給她，沈如意也順利到了京城。

 

為了維持該有的體面，她還是帶著我這個貼身丫鬟一起。

 

11.

 

再次回到京城，沈如意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

 

「蘭心，若是蘇世子讓我留下，你便獨自回逍遙鎮吧。你如今市井氣太重，高門大院裡的生活你怕是過不慣了。」

 

這......

 

吃苦的時候想著我，享福的時候又不叫我。

 

我們這位沈小姐還真是慈悲心腸，生怕我過得好了。

 

不過她的滿心期待在到了宋府門外時就戛然而止了。

 

宋府外敲鑼打鼓，系了紅纓的高頭大馬上，那一身喜服的人，不是宋世子又是誰？

 

沈如意徹底呆住了。

 

宋世子下馬走來，臉上掛著驚喜：「如意，你來啦。」

 

沈如意並不看他，眼中盛滿了失望。

 

「宋郎，當年我們一起看的那出戲的戲詞，你可還記得？」

 

宋世子搖頭：「如意，我本就不喜歡聽戲，哪會記得什麼戲詞？」

 

「那你我二人的少年情誼與時光，究竟算什麼？」

 

宋世子有些疑惑：「你我二人，一直是兄弟啊，這不是你說的嗎？」

 

他匆匆回到馬上：「我還趕著去接親，不能招待你了，你們到府裡吃好喝好啊。」

 

說完，帶著迎親隊伍走了。

 

沈如意仍不S心，執著地在京城等了兩日。

 

最後沒等到宋世子，卻等來了宋世子的新婚妻子。

 

宋夫人穿著打扮貴氣逼人，跟沈如意又舊又過時的衣裙形成了鮮明對比。

 

她親切地拉著沈如意的手：「沈小姐，我知你和夫君少年情誼深厚。」

 

沈如意笑容淡淡。

 

我知道，她一定認為宋世子娶妻隻是敷衍，宋世子心底的人是她，否則，宋夫人怎會親自過來？

 

宋夫人似乎也看出來了，笑道：「我早勸夫君將沈小姐迎進府裡，但夫君稱他和你隻是兄弟之情。就算迎翠香樓的紅杏進門，也不會迎沈小姐。」

 

沈如意呼吸一滯。

 

我也驚了一下。

 

紅杏，是翠香樓的頭牌，翠香樓，是煙花之地。

 

這宋世子說話還怪毒的嘞。

 

沈如意徹底S了心，當天便返回了逍遙鎮。

 

12.

 

從京城回來，沈如意當街攔下宋世子的消息不知怎麼就傳開了。

 

原本隔三差五就要來一次的章萊，再也不見了動靜。

 

恰巧沈辭從軍營中傳信出來，說需要銀錢。

 

沈如意一咬牙，主動去找了章萊。

 

......

 

章萊表示很無奈，原本他是想娶沈如意做正妻的。

 

奈何沈如意和宋世子的風言風語恰巧傳出，他父親便迅速給他安排了婚事，再過幾天就要成親了。

 

章萊表示，如果沈如意不介意的話，可以把她娶回家做平妻。

 

平妻，說白了就是妾，雖然名頭上是妻，但事事越不過正頭娘子。

 

我原以為沈如意S也不會答應，但沒想到她竟然點了頭。

 

回家後，沈如意又念起了佛經。

 

「蘭心，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我的福報還在後頭，即使嫁給縣丞之子，也未必沒有翻身的機會。」

 

「等阿弟做了將軍，對章萊提攜一番，有我的福氣加持，章萊未必不能站到最高的位置。」

 

我疑惑：「你的福氣這麼旺，為什麼要嫁給章萊呢？」

 

沈如意露出遺憾的表情：「阿弟如今在軍中需要錢支持，翻身的機會已經錯失一次了，我又怎麼會錯失第二次？」

 

我還是不解：「需要錢，你自己也能賺啊，為何非要依附他人？」

 

沈如意皺起了眉：「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錢財乃汙濁之物，亂人心志，損毀福報，我怎麼可能主動去沾染？」

 

「若我也執著於錢財，豈不是成了和你一樣的人？小姐和丫鬟有一樣的思想，隻會活得越來越差。」

 

我：「......」

 

原來她是單純的看不起人。

 

看不起身份低微的人，看不起努力拼搏的人。

 

身份低微又努力拼搏的人在她眼中，是不擇手段向上爬的小人。

 

我想說，她才是真正的乞丐，整日幻想不勞而獲，天上掉餡餅的乞丐。

 

我撇撇嘴，說道：「既然如此，恕丫鬟我不能再伺候了。」

 

她很驚訝：「為何？」

 

為何？欠老夫人的恩情我上一世就還完了。

 

這一世，看著她一步步將自己作到絕境，丫鬟我不想玩了，我也要開始新的人生了。

 

沒有誰該為誰一直付出，我付出真心的時候你不珍惜，那我隻好走的遠遠的，永遠不回來。

 

13.

 

拒絕了沈如意的挽留，我將藏在後院的銀錢挖了出來，一個包袱離開了逍遙鎮。

 

一路走走停停，我在一個開滿桃花的鎮子裡落了腳，重新開起了糕點鋪子。

 

兩年後，我的鋪子分店已達到了十幾家。

 

如今，我再也不用親自做糕點了。

 

那些一個人沒日沒夜做糕點的日子，似乎永遠不會再來了。

 

......

 

這天，我收到逍遙鎮縣丞的請柬。

 

逍遙鎮為了發展，向各大商鋪老板發了請柬。

 

邀請我們去逍遙鎮遊玩，感興趣的可以在逍遙鎮落腳開商鋪。

 

到了逍遙鎮，縣丞親自將我迎進府裡，得知我和沈如意有故交，又特意叫沈如意來招待我。

 

兩年不見，沈如意瘦了很多, 整個人看起來很憔悴。

 

看到我，她難掩眼中嫉恨，卻在縣丞的注視下乖乖給我倒了茶。

 

看來，她的福報還沒來。

 

縣丞讓我們二人敘舊, 走之前甩給沈如意一個警告的眼神。

 

沈如意早沒了之前的傲氣，低順地垂下了頭。

 

我才得知, 沈如意押錯了寶。

 

沈如意後來給沈辭送去了大量銀錢，希望他能再想出一個計謀翻身。

 

但頂替沈辭領了軍功的副將又豈會容他出頭？

 

沈辭在軍營處處受到壓制和欺凌, 早已磨滅了少年心氣，連信都不給沈如意回了。

 

而章萊這邊花了大量銀錢，最終卻落得個石沉大海的結局, 自然心有不忿，對沈如意的態度越發隨意起來。

 

沈如意過得很不好。

 

她日日念經祈福, 福氣一點沒來，在府中的地位卻越來越低，處處被章萊的正妻欺壓。

 

......

 

沈如意眼中含淚，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蘭心, 我對不住你，是我害S了你。」

 

我一驚, 前世的事，她也想起來了！

 

沈如意接受著眾人的跪拜，笑的十分開心。

 

「作（」我知道，她隻是自私，自私到隻能看到自己的喜怒哀樂，絲毫不在意旁人的感受。

 

自私到認為自己的一切都是對的，所有人都應該圍著她轉。

 

自私到為了自己的利益，損害別人的利益, 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如今，她也遭受到了所謂的報應。

 

她臉上帶著愧疚：「蘭心, 你可願原諒我？」

 

我搖頭：「本就無恨, 談何原諒？你和我之間的緣分，早就斷的幹淨了。」

 

她眸中染上幾分期待：「蘭心，你能不能帶我離開這裡, 我很懷念以前的日子。」

 

我還是搖頭。

 

她懷念的，不過是有人伺候，沒有苦難的日子。

 

但苦難不會消失, 隻會轉移，她感到輕松, 不過是因為那些苦難一直是我在承受罷了。

 

最終, 我婉拒了縣丞留在逍遙鎮開鋪子的建議。

 

我離開的時候, 沈如意哭的很傷心。

 

想來她後半生，都要在後悔中度過了。

 

看到她如此傷心, 我的心裡十分欣慰。

 

不破不立, 破而後立。

 

隻有經歷過挫折和坎坷, 才能獲得新生和突破。

 

希望沈如意經過這次挫折，能夠理解苦難的意義，做一個真正的向善之人, 獲得屬於自己的福報。

 

而我，則要繼續行走在這俗世中，做一個逍遙灑脫的大俗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