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多謝許小姐照顧雲生了。」
她語氣客氣，一舉一動都是體面。
但該說的，也一句不少。
「雲生氣性大，我們家裡也就兩個兒子。所以他今天讓我來，我也不舍得讓他傷心。
「畢竟被我們寵壞了，是小孩子心性。」
顧母笑笑，牽起我的手。
細膩的皮膚，手心是一片冰涼。
直直涼到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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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母說：「許小姐是聰明人。
「一定不會跟雲生一起耍小孩子脾氣，對不對？」
我愣住，瞬間明白她的意思。
不論今天我是為什麼來到這。
該離開，還是要離開。
我和顧雲生，是沒有可能的。
我早就認清了這個事實，於是淡淡一笑。
安撫了面前的貴婦人。
「顧太太放心。
「我們已經分手，過幾天我就會離開。
「再也不回來。」
17
夜深，顧雲生醉得很嚴重。
我本想直接把他交給保姆。
但，醉倒在沙發的男人緊緊抓著我的手。
讓我寸步難行。
「許末，別走。」
他嘟囔著，「我帶你見家人。
「帶你見父母。
「我們永遠在一起，你別走。」
……
他反反復復說著。
我聽著他已經不成句子的話語，即使再堅硬的心髒，也不可避免地那麼一軟。
嘗試去掰他手指的動作，也是那麼生生一頓。
我垂眸，看著這個我從二十歲就開始愛著，卻也不敢愛的男人。
橘黃燈光下，他好像被剝去了所有的偽裝，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小男孩。
頭一點一點的。
氣鼓鼓地說：
「說走就走了。
「說走就走……
「小騙子。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生氣。
「我有多想你。」
18
低低話語細細碎碎地透過耳朵傳到心底。
我狠狠呆住。
我以為，他對我早就沒了興趣。
恨不得再也不要看見我。
可是他昏睡著，不斷說著。
他很想我。
眼眶就那麼一酸，刻意忽略了很久的情緒在這一刻傾瀉而出。
眼淚滾滾掉落。
難過，甜蜜，更多是無奈。
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說很想我呢？
為什麼不是在過往五年的某一個瞬間。
那時我還沒有離開他。
也許，我們還有在一起的餘地。
我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其實，想不明白的，又何止我一個人。
還有躺在那裡害怕失去的男人。
連顧雲生自己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對這個小姑娘動了真心。
是在看到她吃醋地掉眼淚，卻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跟自己一遍一遍地說，不許哭的倔強模樣。
還是看到她狡黠著眨眼跟她說深愛那一刻的機靈模樣。
抑或是某一天，父母把訂好的結婚對象帶到他面前。
而那時本來就對婚姻無所謂的顧雲生突然大腦一片空白。
能想到的，隻有她。
隻有她，他想和她共度餘生。
別人，他不想。
是是非非，連顧雲生自己也說不清楚。
但是某一年的某一刻，他清清楚楚地聽到自己那顆自以為堅硬不摧的心裂了一個角的那一刻，是她抱著朋友家的小女孩，轉頭衝著她笑。
問他：「顧雲生，你看這個小朋友可不可愛？」
那一刻，顧雲生想，這小姑娘是他的就好了?
一個漂亮的大女孩，一個可愛的小女孩。
他就這麼陪伴著他們兩個，再養個會保護人的小男孩。跟在旁邊。
就這樣，一輩子。
就好了。
也是那一刻，顧雲生發現，他是真的愛上她了。
顧雲生自在如意慣了，第一次有如此在意一個人的感覺。
他不願意說，也不願意表露。
覺得很丟臉。
而偏偏這個小姑娘卻如此隨性灑脫。
她明明拽著他的袖子跟他撒嬌，柔軟的小嘴全是愛與永恆。
可眼裡分明沒什麼情感，一字一句跟別人說的，也全是在謀劃著離開。
顧雲生瞧著，無奈，生氣。
卻也無可奈何。
他以為，他能夠不在意。
這麼多年，什麼樣的國色天香沒見過。
來去自如，灑脫如風。
何苦栽在一個小姑娘身上。
可是，他發現，不行。
她離開後的每一秒，他都很想她。
去她公司樓下遠遠看她一眼。
關注她接手項目的所有資料。
甚至設法跟她出現在同一個舞會。
為的就是再次見到她。
告訴她……
顧雲生像是醒著，也像是醉著。
他喃喃地，聲音已經模糊，但還是準確無誤地傳進我的耳朵裡。
一字一字，認真道：
「末末，我很想你。
「我很愛你。」
19
關於那晚的一切，都好像一場突如其來的美夢。
我在那句我很愛你中徘徊，久久無法回神。
直到我將顧雲生送回別墅後，正好看見在門口等著的宋語曉。
她還是穿著熱褲上衣，搖著腦袋晃得可愛。
我挑挑眉：「妹妹，你是不是應該給我個解釋？」
宋語曉不好意思地笑：「嘿嘿，姐姐你別生氣嘛。
「那個，那個其實我跟顧雲生不是未婚夫妻，我倆就是假扮一下未婚夫妻來應對家裡的催婚，他是我哥們，我是他姐妹，絕對沒有任何其他關系，」宋語曉認真地說，「我看不上他的。
「那天給你打電話是因為顧雲生惹到我了，我故意給你打了個電話想惡搞一下，誰知道你倆真的分手了，」宋語曉有些愧疚地垂著頭，說，「後來顧雲生就天天喝酒，萎靡不振的。
「我感覺我真的是罪人啊，這家伙當種馬當了那麼久，還不如種上了，孩子他媽還讓我給氣跑了，我真是罪人啊罪人啊！
「所以，我正好在醫院看到你之後就特意安排了這場重逢，希望你們倆能重歸於好。」
宋語曉認真說著，舉著右手握拳比畫著。
「我發誓，我從來沒見他對誰這麼好過。
「也從來沒見過這家伙那麼傷心過，你知道，他一直沒啥心肝的。」
我嘴角抽了抽，一時不知道她是在給顧雲生說好話。
還是在損他。
「我的意思是，」宋語曉嘿嘿笑著，撓了撓腦袋，「你要是真的喜歡他，就別錯過了唄。
「兩個人相愛，還有機會在一起，真的很不容易的。」
月光下，女孩背著手，一字一句說得十分真誠。
而我看著如水的月光。
面對著她的詢問，隻是緩緩扯了扯唇。
道：「再說吧。」
關於和顧雲生的事情，再說吧。
20
宋語曉露出不解的神情。
而我卻沒有再多說。
在千金小姐的認知裡，相愛相識不易，當然要在一起。
可是，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在得知一切真相後，除了開心，更多是無法言說的酸澀。
我和宋語曉不同。我和顧雲生之間，隔著一層深深的階層鴻溝。
他家境優渥，而我出身平凡，父母離異。
這樣的身份，再相愛也過不了顧家父母的那一關。
就像昨晚，我知道他是哄我開心，介紹了許多我沒見過的他的親人給我。
可是說到底，他的父母並沒有看上我。
就像我在網上背的清醒語句。
他們這樣的人，不缺少女人給他們生孩子。
所以，孩子不是拿來要挾他們的籌碼。
我也不可能依靠寶寶得到尊重。
從前談戀愛的時候，我並不在意這些事情。
可如今，我肚子裡還有另外一條生命。
我希望他健康成長，獲得很多很多人的愛，而不是因為母親身份的原因被拒之門外。
與其那樣，還不如就不碰那道門。
我努力會讓他快快樂樂，健健康康地長大。
第二天，醫院產科外面的等候區內，我摸著自己日益漸大的肚子。
靜靜等待著醫生叫號。
昨天情緒太過於激動，我不放心自己的身體狀態，所以跑來檢查。
等了好久，終於輪到我的時候，我起身往問診室走。
身後卻突然刮來一陣風。
緊接著，男人氣喘籲籲跑到面前。
他面色激動。但身上的西裝皺皺巴巴的，頭發也散亂著。
一看，就是醒來突然趕過來的。
「末末，宋語曉那個渾蛋終於把一切都告訴我了！
「都告訴我了，我都知道了。」
他眼神灼灼地盯著我，透著說不出的激動。
「你，你懷了孩子。
「孩子和你，我都要。
「不要打胎。」
我：？
你才要打胎。
21
這一次，顧雲生沒有因為我瞞著他而發脾氣。
也沒有敷衍。
他靜靜陪著我做完一系列的檢查，看到孩子的狀況報告那一刻，一向平靜的男人眼淚差點掉下來。
我一驚，也沒想到，他會這麼激動。
明明，他們這個圈子，都很忌諱這種事情發生。
顧雲生卻面色激動，扶著我小心過度地出了醫院。
一直到陽光下，他朝我伸出一枚戒指。
很大，寶石狀，熠熠生輝。
他開口，帶著不屬於他的小心翼翼。
「昨晚我喝多了，沒有跟你說清楚。
「現在明明白白跟你說一次。
「末末，我承認我以前挺混的，但我們在一起後，我確實沒有跟任何人牽扯過。
「我是真的喜歡你的。」
他張了張嘴，臉漲得通紅。
但咬咬牙，還是說出了那句話。
「我愛你。
「想要和你擁有一個家。
「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答應我, 好嗎？」
22
飛機飛上天空的那一刻, 我看著離我越來越遠的地平線, 一切建築物都越來越小，直到變成手心裡一個點。
一切都遠去。
一切都要重新開始。
張楚扭頭看著我：「都解決好了？」
我頷首：「嗯，都說清楚了。」
我是喜歡顧雲生的。
也相信他對我的感情。
但我不能保證, 他能喜歡我多久。
久居情場的花花公子, 他的愛究竟能走到哪裡呢。
更不能保證，他的父母是否認可我。
我們的感情, 能否走到最後。
在一切想清楚之前，我不想再草率地回到他身邊。
我要開始自己的新生活。
帶著孩子，和我一起。
張楚點了點頭, 還是又問一句：「那顧雲生怎麼辦？
「以後就真的再也不見了？」
我看著窗外大片大片的白雲, 鑲嵌在藍天裡。
不知道哪片跟哪片，就會忽然撞上 。
我笑笑，認真道：
「不知道。
「但我知道，會再見的人，還會再見面的。」
23
接下來的一年，顧雲生沒日沒夜地工作, 依靠著父母的優勢和自己的靈感開創了自己的公司。
他不再每天喝酒，打牌……
一心撲到了工作上。
旁人都說, 顧少爺隻是迷途知返。
卻不知道, 他是努力在建設自己的商業帝國。
好讓自己有一定的話語權。
隻有這樣……「我才能觸碰到，我愛的人。」
我看著，不禁撫摸著已經有些大的肚子。
輕聲道：「看, 他是爸爸。
「他，會來找我們的。」
然後, 肚子傳來異動。
她踢了我一下。
番外：
顧愛許在一個陰雨天出生。
顧雲生推了三個會，兩個行程，千裡迢迢趕到倫敦。
小丫頭長得很可愛，一半像爸爸，一半像媽媽。
顧雲生看到就走不動道了。
他抱著女兒，可憐巴巴看著病床上的女人。
往日那股子暴躁脾氣早就沒了半分。
「我公司已經開起來了, 已經不問家裡要錢了。
「真的不能先跟我回國嗎？」
許末忍俊不禁，但想想男人原來風流瀟灑的日子。
還是狠心搖了搖頭。
「不行，要等你徹底獨立。」
許末心裡明白，即使有了愛許，顧父顧母心裡也是並不接受她的。
他們希望找一個家世顯赫的女孩子來做兒媳婦。
許末不想回去委曲求全。
她要等顧雲生真正獨立, 擁有話語權的那天，才會抱著女兒回到他身邊。
如果那一天一直不到。
頂樓的咖啡館裡，我坐在最中央的位置。
「「多」那也沒什麼, 她會努力賺錢, 給孩子最好的, 最有愛的生活。
愛情，並不是必需題。
但尊重和理解是。
顧雲生看著自家未來老婆一臉執拗的模樣, 終於乖乖回去工作了。
兩年後, 愛許已經能夠清脆響亮地叫出爸爸了。
顧雲生終於在商場上打出了漂亮一仗，成功接過顧家大權。
三天後，他再一次跑往倫敦。
機場，有人截住這位春風得意, 卻面色焦急的商場新貴。
問他，這是要去哪裡？
多年前風流瀟灑，正眼都不給旁人一個的顧少爺呵呵傻笑。
「去接老婆孩子回家。」
本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