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偶爾視線轉到我身上，立即變成怨毒。

 

大家都明白過來他之前是在打腫臉充胖子，八杆子打不著的人硬是被吹成女朋友。

 

成年人的勢利最為直白，沒人再去搭理他。

 

原本追捧他們一家的人，此刻都纏著女友問東問西，一會兒求籤名，一會兒求合照。

 

還非讓我講講我們的愛情故事。

 

宴會接近尾聲，一直沉默的堂哥突然發話了。

 

「天宇，這麼漂亮的女朋友，你不會還要讓她跟你租房子吧！」

 

我直視他挑釁的眼神：「放心，別的女孩子有的，我的女朋友也不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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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就你那點兒工資，也有膽量說這種大話？我們老孫家的男兒向來沒有過吃軟飯的先例，你可別做出有辱門楣的事兒啊！」

 

眼看堂哥越說越過分，這時，一個西裝革履的商務男從酒店大堂經過。

 

堂哥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他。

 

「劉總您好，沒想到在這兒遇到您……」

 

堂哥慌忙跑過去打招呼，激動得差點兒破音。

 

那個劉總禮節性地點點頭，隨意寒暄兩句便要離開。

 

可堂哥似乎並不想就這麼放他走。

 

他半推半拉請劉總入席。

 

「劉總，您一定要給我這個面子，我們家人都特別仰慕您，以後工作上還要仰賴您多多提攜。」

 

劉總拗不過堂哥，隻好接過酒杯，說幾句客套話。

 

突然，他看到角落裡的我，連忙放下酒杯，向我走來。

 

10

 

說實話，我並不認識他。

 

所以當他握著我的手，語無倫次地說一些感激的話。

 

「孫總，我何其有幸，今天在這兒遇見您……」

 

我感到非常不快，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從他的手裡掙脫出來。

 

「你哪位？」

 

他愣了愣，繼而擠出笑臉解釋。

 

「我是三隻牛公司的劉海洋，上半年您來公司視察，還是我接待的您，您日理萬機、來去匆匆，想必不記得我了。」

 

我點點頭：「是沒什麼印象。」

 

這下輪到堂哥懵逼了。

 

他一把拽過劉海洋，指著我輕蔑地說道：「劉總，您認錯人了吧！他就一底層打工仔，什麼孫總不孫總？」

 

劉海洋不耐煩地打斷他：「你是說我眼睛還沒你好使？」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您看您想哪去了？」

 

堂哥心虛地為自己辯解。

 

「我告訴你，孫總是業內首屈一指的投資大佬，也是我們公司最大的股東，換言之，是你我的老板，你說話最好客氣點兒。」

 

「什麼……他……」

 

堂哥看看我，又看看劉海洋，一臉吃癟的頹樣兒。

 

他一向看不起我，次次見面都要損我兩句，恨不得時時把我踩在腳下。

 

又怎會想到，有一天，我不僅擁有他做夢都得不到的女人，還會成為他老板的老板。

 

這種感覺，真他喵的爽。

 

後來，事情的發展就很就簡單明了了。

 

劉海洋意外揭穿我的真實身份。

 

我有錢又有名，還有明星女友，妥妥的人生贏家。

 

所有人都跑來巴結我，噓寒問暖，說好話。

 

連帶著我爸媽都成為被巴結的對象。

 

爺爺奶奶再怎麼不喜歡我們一家，也不會跟錢過不去。

 

堂哥收斂起面子上的不爽，一個勁兒地恭維我。

 

我是他的老板，他在外面混這麼多年，不會不曉得其中的利害關系。

 

最後就連一向與我爸媽不對付的大伯父大伯母，也舔著臉向我爸媽道喜，說他們有福氣，養了個有本事的兒子。

 

你看，錢是多麼了不起的東西，總能化腐朽為神奇。

 

想想我家人曾看過的冷臉，真是令人唏噓。

 

也許在這個世界上，窮才是一切的原罪。

 

11

 

過完初八，年輕一輩都陸陸續續回城返工了。

 

我因為和爸媽商量婚期的事兒，一直逗留在老家。

 

沒想到，堂哥的奧迪車剛開車沒兩天，又開回來了。

 

他風風火火地跑到我家，剛進門就直接給我跪下了。

 

「天宇，你跟我們主管說說，別把我裁了，我剛交完首付，要是失業了怎麼還房貸？」

 

我搖搖頭：「我隻是投資人，不參與具體的經營運作，你找我也沒用。」

 

「怎麼可能？你是大老板，裁誰用誰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兒？」

 

我跟他解釋不通，轉身就要回房間。

 

然而，他卻SS地拽住我的衣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天宇啊，你是不是還在怪我以前對你不好，我是把你當成親兄弟才跟你開玩笑的，你別這麼小氣好不好？咱們是一家人，你不管我誰管我？」

 

我扶著他讓他起來，他卻跪得更堅決了。

 

「你不答應我我就跪到S。」

 

「那你跪吧！」

 

我扔下他，跑到房間跟兄弟們開黑。

 

屋外傳來一聲聲潑婦般的幹嚎。

 

半個小時後，我去客廳找水喝，那個說要跪到S的堂哥已經沒影了。

 

但我知道，憑堂哥一家子的尿性，這件事遠遠沒有結束。

 

果然到了晚上，爺爺奶奶、大伯父大伯母全都來了。

 

他們在客廳坐得滿滿登登，把我一個人圍在中間。

 

爺爺首先向爸爸開炮：「這就是你教育的孩子，一點兒人情世故都不懂，胳膊肘子往外拐，哼！」

 

奶奶打起了感情牌：「你是宏偉的叔叔，從小看著他長大，你不給他做主，誰給他做主，何況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兒，你忍心不管嗎？」

 

大伯母則抱著媽媽小聲抽泣：「我們宏偉是個好孩子，心眼兒實誠，肯定是在單位得罪人了，不然幹得好好的，怎麼會被裁呢？」

 

一輪嘴皮子下來，爸爸媽媽齊齊看向了我。

 

我知道，他們這是在等我拿主意呢！

 

我亮出之前和助理的聊天記錄。

 

「這人滑頭的很，還老喜歡在直播的時候裝 X，路人緣差的一批，粉絲都快跑光了，帶貨數據慘不忍睹，公司準備過完年就裁掉他。」

 

父母看孩子似乎總帶有一層天然濾鏡。

 

原本還誇堂哥「心眼兒實誠」的大伯母看完後，徹底不說話了。

 

我以為這些人也該偃旗息鼓了。

 

沒想到，愛子之心，為之計深遠。

 

爺爺奶奶終究是偏心堂哥一家的。

 

爺爺見說不動我，便一個勁兒地給爸爸洗腦。

 

什麼「百善孝為先」，「孝子行，百善生」，「孝為百善之首」等等。

 

說得我哈欠連天。

 

我跟老爸說聲「先去睡了」。

 

把爺爺氣得吹胡子瞪眼。

 

第二天起來，老爸愁眉不展地勸我：「兒子，要是不妨事兒，你還是幫幫你堂哥吧！」

 

12

 

我知道老爸的愚孝之心又被爺爺鼓搗動了。

 

「老爸，且不說這麼做是違反公司章程的，就算合法合規，難道我們就有義務幫他們了嗎？」「你想想這些年大伯父一家是怎麼對我們的，我們遇到過那麼多坎兒，他們不僅沒伸過手也就算了，還經常落井下石，這麼多年了，他們對我們有過好臉色嗎？這次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有求於我，你會從他嘴裡聽到一句好話嗎？」

 

老爸似乎被我的話觸動了，陷入了沉思。

 

我相信老爸是一個理智的人，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親情綁架。

 

爺爺他們顯然不願輕易放棄，隔三差五上門當說客。

 

我尋思著再這麼下去，非被他們逼瘋不可。

 

便自作主張，訂了幾張去三亞的機票。

 

元宵節剛過完，就帶著老爸老媽飛去海南度假。

 

大伯父一家打電話過來，問我家裡怎麼沒人。

 

我說我們在三亞玩兒水呢！

 

大伯父聽到後，氣得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眨眼一個多月過去了。

 

這天，老爸接到奶奶的電話，說爺爺突發腦梗，中風住院了。

 

老爸慌得不成樣子，趕緊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我攔著他別太衝動，離開時爺爺好好的，不像生病的樣子。

 

爸爸說：「你奶奶親口告訴我的，難道還能有假？」

 

我知道多說無益，於是便和老媽一起，陪老爸趕回老家。

 

然而，進門的一剎那，老爸徹底傻眼了。

 

隻見爺爺好端端地坐在客廳裡抽煙，一塊兒坐陪的還有堂哥一家。

 

老爸問到：「爸 您沒事兒啊？」

 

爺爺斜他一眼，鼻子裡噴出濃濃的煙氣。

 

「怎麼？你希望我有事兒，是不是我S了，你就安心了？」

 

「爸您看您說哪去了？我怎麼會盼著您S呢？」

 

爺爺冷哼一聲：「家裡人都愁成啥了，你倒好，不吭不哈跑去旅遊了，你倒是挺會過日子的。」

 

老爸剛想解釋，不料，爺爺朝堂哥努了努嘴。

 

堂哥從抽屜裡拿出幾頁紙，放在老爸面前。

 

老爸拿起來看了一眼，問道：「什麼啊？」

 

爺爺說：「讓天宇把這份財產轉讓合同籤了，宏偉的工作你以後就不用管了。」

 

見老爸愣在那兒，堂哥解釋道：「我查過了，天宇身家上億，我是他堂哥，分他五千萬不過分。」

 

這回，老爸聽懂了。

 

他看著堂哥嬉皮笑臉的樣子，一把將合同撕得粉碎。

 

「你想屁吃，我兒子的血汗錢憑什麼給你，一分都不給。」

 

說罷就要走。

 

「逆子，」爺爺大怒，巴掌拍在桌子上，灰塵撲簌簌往下落，「今天你要是不籤，就別認我這個父親。」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隻是未到傷心處。

 

此刻，老爸眼眶含淚, 擲地有聲。

 

「爸，這是我最後一次叫您爸了，您實在不是一個好爸爸, 也實在不配做一個好爸爸。」

 

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說道：「我本來以為我會很難過，沒想到竟是如此的輕松自在，真是悲哀啊！一個人最痛苦的事, 莫過於承認不被父母所愛, 仔細想想, 從小到大，您好想的確沒有愛過我。」

 

13

 

在三亞那會兒，我偷偷摸摸給父母買了套海邊別墅。

 

本來想早點兒告訴他們的，又擔心老爸思戀故土, 不願意搬出來。

 

現在好了，老爸選擇主動斬斷羈絆, 也算是有福之人。

 

我把新房鑰匙交到爸媽手上。

 

離開家鄉那天，二爺特地跑過來勸老爸：「老爺子氣性大, 等著你主動低頭呢！你去道個歉服個軟, 不就沒事兒了？」

 

老爸苦澀地笑笑：「我不會再回來了。」

 

有人說, 終其一生，父母和子女都在等待彼此的道歉。

 

此刻, 我想父親已經不需要了。

 

後來，我和女友在父母的見證下順利完婚。

 

奶奶也幽幽地嘆口氣。

 

「作（」剛結婚那會兒，她也曾經歷過粉絲脫粉和回踩的職業困境。

 

我勸她，不要被一時的得失困住了心態，踏踏實實演戲即可。

 

不久, 老婆迎來事業的第二春，不僅斬獲多項大獎，還收獲了一大批S忠事業粉兒。

 

我沒有再見過堂哥一家，隻是偶爾遇到老家人，會聽到有關他們的一點消息。

 

堂哥被裁後，一時找不到那麼高收入的工作。

 

新房斷供, 被銀行低價拍賣，賠了好大一筆錢。

 

堂哥就此一蹶不振, 不再外出找工作, 整天呆在家裡打遊戲。

 

不久，便沉迷於網絡賭博。

 

為了籌集賭資, 他在網上跟人借高利貸。

 

輸錢後，把奧迪車賣了才補上；

 

後來又輸了，大伯父大伯母不得已便把老家房子也賣了；

 

一家人擠在爺爺奶奶的老屋裡。

 

大伯父為了看住兒子，不讓他再賭, 沒收了他的手機。

 

夫妻倆整天不工作, 輪流監督兒子。

 

更多的情況我就不知道了。

 

直到某一天，老媽告訴我爺爺主動跟父親打電話了。

 

他想讓老爸回去，跟他們和好如初。

 

老爸當然拒絕了。

 

他早就放下了，但出於赡養義務, 還是會按時給爺爺奶奶打撫養費。

 

當然，是按照按國家規定的最低數額。

 

現在，這是他們唯一的聯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