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些花瓣、草藥，都是我研究來做胭脂水粉的，全是中草藥配方，比外頭賣的安全，而且效果好，現在全沒了。

雖然我已經S了，也用不到了，可我還是很心疼這些東西。

 

我找尋周窈窈這三年，從未向周家討要一分一毫，全是用我自己研究的胭脂水粉換來的錢。

 

我還想過，等周窈窈回來，我就把大小姐的位置還給她，我不做了。

 

我要回水牛村，和阿婆一起賣胭脂水粉，然後找個老實憨厚的普通男子生兒育女。

 

「她一定在水牛村，明日隨我去把她抓回來。」娘親叫停家丁，吩咐道。

 

我想告訴娘親，我確實在水牛村，但是是我的屍體。

 

我跳的那條河就是挨著水牛村的，這兩天天氣很好，運氣好的話，冰融化了，能飄到村口。

 

他們不用進村就能看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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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翌日。

 

娘親帶著一眾家丁準備往水牛村去，周窈窈主動請纓陪她一同前往。

 

「我和娘一起去，路上還可以陪娘親解悶兒。」她明媚地笑道。

 

娘親握著周窈窈的手，十分欣慰：「窈窈真乖，秧秧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就不用替她操心了。

 

「你放心，這些年你受的委屈一定不會白受的，娘親一定將她抓來，向你道歉！」

 

周窈窈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不可察覺的得意笑容。

 

我在腦海裡搜索，我欠周窈窈什麼，我為什麼要向她道歉？

 

我想到頭都大了，因為實在是想不出來。

 

回到周家之後，我以為我和曾經看到的那些孩子一樣，可以被娘親抱，可以被爹爹寵，哥哥會為我打走欺負我的壞人。

 

但是，一切都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

 

娘親覺得我的到來虧欠了周窈窈，所有送我的東西都會準備雙份，一份給我一份給周窈窈。

 

甚至在把禮物交到我倆手上之後，晚上她又會悄悄跑到周窈窈的房間裡面，給她送去更加珍貴，更加精致的禮物哄她。

 

我永遠記得那天我興高採烈地跑去找娘親，想要送給她我自己調制的潤膚膏，她握著周窈窈的手，對她輕聲細語地哄：

 

「在娘親的心裡，窈窈才更像是我的親生女兒，我們對秧秧好，更多的是出於血脈親情，但世界上很多感情是超出了血脈親情的，比方說你和娘親。」

 

那天一晚上我都沒有睡著。

 

我哭了。

 

我懷念在水牛村的阿婆，因為她經常會在我難過的時候抱著我哄，然後說秧秧最乖了，是她的乖寶。

 

於是第二天，我拿著我賣胭脂水粉攢的錢跑去找阿婆，我告訴她我有錢了，我以後可不可以和她一起生活。

 

阿婆將我趕走了，並告訴我，如果還跑去找她，她以後都不理我了，我這才明白，我不再是阿婆的乖寶了。

 

但我也不是周家的大小姐。

 

5

 

回歸周家以後第一次參加宮宴，由於沒有正式的衣裳，哥哥親自帶我去成衣鋪買衣裳。

 

我很喜歡那件重工刺繡的彩色蝶衣，但是被周窈窈看到之後，她就讓她的丫鬟拿去了她的廂房。

 

我找了很久，直到第二天去參加宮宴，那件衣裳穿在她的身上。

 

「衣裳是丫鬟不知情拿到我屋裡的，雖然我很喜歡，但如果我知道這是姐姐的衣裳，我一定不會穿，我這就脫下來還給姐姐。

 

「以前有重大的日子，爹爹、娘親，和哥哥都會為我準備好看的衣裳，丫鬟以為這次的衣裳也是給我的。

 

「整個周家都是姐姐的，一件衣裳而已，姐姐想要直接拿走便是，畢竟在這個家裡，我才是外人。

 

「若不是爹爹、娘親，和哥哥攔著，我早就已經離開，尋我的親生父母去了。」

 

她哭得梨花帶雨，傷心極了，可我明明什麼都沒說，隻道了一句：「窈窈妹妹身上穿的是我要去參加宮宴的衣裳。」

 

周窈窈故作大方地把衣裳脫了下來，可我到手之後衣裳是破的。

 

我很難過，我告訴哥哥衣裳壞了，周窈窈就哭我汙蔑她弄壞衣裳，作勢要離開周家。

 

娘親心疼壞了，罵我惡毒，故意將衣裳弄壞汙蔑阿妹。

 

她第一次發了火，把衣裳奪過去扯爛，並命下人將我關進祠堂反省。

 

那天，我喜歡的衣服沒了，宮宴我也沒去成，我在祠堂跪到膝蓋發青，半個月都下不了床。

 

從那以後，周窈窈拿走我的東西，我再也不敢吭聲了。

 

因為在周家沒有任何東西是屬於我的。

 

從回憶中掙脫，我也跟著娘親和周窈窈來到了水牛村的村口。

 

我趕緊順著村口那條河望去，我想看看我的屍體有沒有漂過來。

 

前方不遠處的河邊聚了很多人，人群很嘈雜，大家似乎在討論什麼。

 

娘親被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朝那個方向走去。

 

我是飄在空中的，看得比較遠，遠遠望去河邊躺了一具屍體，穿著那日我跳入河中的衣裳，我的心咯噔一下。

 

沒錯，是我。

 

娘親啊，快點走吧，撥開人群走過去，然後看到躺在河邊的我。

 

雖然她不喜歡我，但是將我找個草席裹了、燒了，埋起來總是可以的吧，之前周府有下人S了，娘親就是這樣下令的。

 

我走到娘親的身邊，湊在她耳邊說我想埋在水牛村，那棵阿婆以前帶我上山摘野菜歇息的老梨樹下。

 

對面就是一片田，春節過後，天氣暖和，水牛村的村民們往田裡種下稻秧，綠油油的，很是好看。

 

生機勃勃的，充滿了希望。

 

阿婆說她將我取名秧秧就是看到這片麥田來的想法，她希望她的秧秧這輩子都無憂無慮，有家住，有飯吃，不會餓肚子。

 

但是阿婆不知道，她的秧秧啊，S的時候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了，躺在冰冷的河水裡又冷又餓。

 

阿婆知道了一定會心疼的吧。

 

就在娘親即將要撥開人群的時候，一隻手拉住了她。

 

是周溫瑜。

 

「前面S了人，晦氣得很，娘親和窈窈還是別過去了。」他說。

 

6

 

我對著周溫瑜的耳朵喊，那是秧秧，是他的妹妹，不晦氣的，隻要他們將我拿去一把火燒了埋了，我會每日祈禱周家風生水起。

 

隻可惜在周溫瑜說完這句話之後，娘親停下了腳步，趕緊拉著周窈窈往回走。

 

「都是周秧秧的錯，害我們出門就遇見S人，等會兒找到她，娘親非罰她去祠堂跪個一天一夜不可！」

 

娘親說得義憤填膺，好像我又做了什麼天大的惡事。

 

我聽煩了，想走，可是才飄了一會兒，我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回了她的身邊。

 

看來我是走不了了。

 

真是諷刺，做人的時候，我想留在周府，但是不可能，現在我變成鬼了，又離不開了。

 

雖然我的靈魂跟著娘親飄走了，可我的目光還停留在留在原地的周溫瑜身上，不知道他會不會發現那具躺在河邊的女屍是我。

 

娘親和周窈窈一起去了阿婆的家裡。

 

家丁們二話不說將阿婆的房門撞開，本就不堪一擊的茅草屋被他們這麼一踹，架子倒了半邊，又要漏風了。

 

這是我那天離開時，親手為阿婆找來茅草補的，大冷天我忙得大汗淋漓。

 

家丁們在屋子裡找了半天，連隻能裝得下幼童的米缸都被他們打開看了，沒有我。

 

娘親聽到家丁們的回報，氣憤地將院子裡阿婆曬的草藥全部掀了。

 

這是我第二次見到她發這麼大的火。

 

生氣歸生氣，但能不能不要動那些草藥啊，雖然我S了用不到了，但阿婆可以拿去賣錢。

 

她年紀大了，挖不動野菜了，所以我教她找這種草藥挖，曬幹可以拿去藥鋪賣錢，她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我已經S了，無法阻止，隻能在旁不停嘆氣。

 

「大小姐之前來信說自己被綁架了，沒有拿到五百兩銀子就會S，她不會真出事了吧？」

 

一直伺候在娘親身旁的劉嬤嬤開口。

 

聽到她的話，我瘋狂點頭。

 

我很喜歡這個嬤嬤，她是娘親的陪嫁丫鬟，有很多次我惹娘親生氣，都是她從中調解，教我如何討娘親的歡心。

 

上個月我回周家，還送了她我親自調制的凍傷膏呢。

 

娘親往被他們摧毀的茅草屋裡扔了一錠銀子，然後用手絹擦拭著手說：「她要真S了最好，眼不見心不煩，不會有人再礙我眼了。」

 

劉嬤嬤聽了趕緊叫娘親呸呸呸。

 

好煩，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呢，我不想再看娘親有多厭惡我了。

 

不是說人S後會有黑白無常來索魂的嗎，我都S了這麼多天了，怎麼還沒有看到？

 

娘親回去了，路過村口的時候，我一直看著剛才發現我屍體的地方，人群已經散去了，我的屍體也應該被搬走了，也不知道哥哥有沒有看到。

 

回到家中，我有些無聊，就在周窈窈說她乏了，想早點休息的時候，我的靈魂跟著她飄走了。

 

周窈窈回了她的院子，有個家丁打扮的人在等著她。

 

「都做妥當了嗎？」周窈窈問。

 

家丁點頭：「窈窈小姐你放心，秧秧小姐的臉已經被我用石頭砸得面目全非，就是從小養她長大的阿婆看到也認不出來她。」

 

周窈窈露出松了一口氣的神情，而我感到背脊拔涼。

 

按理說我已經S了，我是一隻鬼，我才是最陰的，可周窈窈看著比我還陰。

 

我感覺眼前的家丁有些眼熟，仔細看了看，突然想起來那天給我指路，說見過周窈窈的男人就是他。

 

我這才反應過來，從我碰到這個男人得到周窈窈的消息，到我被劫匪劫走，然後S亡，都是周窈窈的安排。

 

爹爹和娘親最疼愛且最引以為傲的女兒，親手SS了他們真正的女兒。

 

我覺得好諷刺。

 

雖然我S了，但是我不覺得我有多可憐，可憐的人是爹爹，是娘親，是周溫瑜。

 

他們被蒙在鼓裡。

 

對自己的仇人噓寒問暖。

 

我希望他們永遠別發現，永遠活在欺騙和隱瞞裡，又希望他們趕緊發現真相，因為我想知道他們會不會為我掉一滴眼淚。

 

雖然來到周家這些年他們待我並不多好，可我竟然還抱有一點幻想。

 

秧秧啊，隻是想要有一個家，有爹爹，有娘親，有哥哥而已。

 

7

 

娘親回來就咳上了，大夫說應該是在水牛村吹了風，又因為原先有舊疾，導致現在咳嗽不止。

 

她之前得過肺痨，一時間所有人大驚失色。

 

大夫說目前隻是小問題，給娘親開了藥。

 

大夫走後，爹爹在旁不停罵我，怪我是害人精，是我害得娘親變成了這樣。

 

可是，他忘了，如果沒有我，娘親可能早就沒了。

 

我來到周府的第三年，娘親患上了肺痨，父親一擲千金，可是整個京城沒有一個人敢給她治療，更沒有一個下人敢近身伺候娘親。

 

是我站了出來，我不僅伺候娘親吃喝拉撒，還開始看各種各樣的醫書。

 

我當然知道肺痨是會S人，並且傳染性極高的病，但是我更怕失去娘親，我甚至幻想，如果在我的照料下娘親好轉，那她一定會很喜歡我。

 

憑著這股毅力，我和娘親被單獨關在一個小院裡整整三個月。

 

那段日子我看了無數書籍，最終娘親被我一劑藥從鬼門關拉了回來，最後痊愈。

 

我以為我會得到娘親的褒獎，可是周窈窈說：「姐姐把娘親當作是試驗品不斷試藥，窈窈雖沒有陪在娘親身側侍疾，但每日跪在佛前替娘親祈福，生怕姐姐一個不小心，窈窈就沒有娘親了。」

 

她說完，娘親就黑了臉。

 

「被關在偏院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昏暗的日子，尤其是秧秧那些不知道是否靠譜的藥，喝得我都快虛脫了，她也就照顧我有功。

 

「肺痨是傳染病，窈窈不在身側，娘親不會生氣的。你要是因為侍疾而被傳染，娘親才是要因此愧疚終生。沒有你每日在佛前為娘親祈福，娘親也不可能好得這麼快，娘親很是欣慰。」

 

她們一句話，我救人治病的功勞和名譽就沒了，我明明可以借此機會名動京城，明明我也可以成為京城之中人人稱贊的大家閨秀。

 

後來啊，人人都在傳周窈窈為了娘親每日吃齋念佛，卻沒有人傳周秧秧在娘親身側侍疾，為救娘親自學醫術。

 

周溫瑜突然跑出了娘親的房間，原來是叫家丁再去水牛村找我。

 

「說娘親肺痨復發，她一定會回來的，娘親之前就是她治好的。」他說。

 

原來哥哥一直都知道娘親的病好了，是我的功勞。

 

我有些開心，但是我S了啊，我都說了，劫匪拿不到錢我會S的，他們怎麼都沒人信呢。

 

家丁回來得很快，他告訴哥哥，水牛村的阿婆說我很久沒回去了。

 

周溫瑜又叫人放出了娘親病重的假消息，試圖引我出現。

 

可惜還是沒有見到我的身影。

 

他坐不住了，開始對周家的下人問起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