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說,劍客,一定要有一柄屬於自己的劍。
於是,我踏入江湖,開始尋劍。
後來我尋到了五把劍,卻沒有一把真正屬於我。
1
公子名叫帝輕塵,為人淡然灑脫,家財萬貫,是天下無雙的劍客。
我是公子的劍侍,名叫劍安。
為公子背劍,已有十年。
公子使的是雙劍,一柄名為「幾日行雲何處去」,另一柄名為「幾回落葉又抽枝」。
Advertisement
兩把劍,自然有兩個劍侍。
另一名劍侍叫劍平,性子寡言,與我恰好相反。
我們為公子背劍,隨他雲遊天下,看遍他一場又一場比武,一次又一次得勝。
他從未敗過。
直到那天,公子從我們手中取過劍,奔去大漠,赴一場多年前便約下的比武。
七天後,他回來了。
兩把劍,有一把斷成兩截。
公子雙手手骨,已被徹底捏碎。
他敗了。
敗的代價,便是此生不再用劍。
2
那柄斷成兩截的劍,是「幾日行雲何處去」。
也是我為公子背了十年的劍。
蒼雲繾綣,公子盤坐在樹下。
我站在他身側,清風席卷將落的葉。
斷成兩截的劍,就擺在我面前。
「這把劍你已背了十年,如今,你把它帶走吧。」
「帶走?」我不解。
「你與劍平不同,我知道你雖跟在我身邊多年,卻一心向往自由自在。」
公子閉目,發被吹起,在風中飄揚。
「如今我已不需要你為我背劍,你可自行離去。你還年輕,江湖很大,有得你走。」
我愣了愣,看著公子,平日裡向來多話的我,此刻卻一個字都說不出。
「下了山,你便不再是劍侍,而是劍客。是劍客,就一定要有一把自己的劍。
「你去尋到一柄屬於你自己的劍,然後再回來見我,將斷劍重新還給我。」
他睜開雙眼,目光落在斷劍上。
「因為劍客的身上,不必背著斷劍。
「但你要答應我,不能用這柄斷劍S人。」
我忍不住道:「你一定要我走?」
他收回目光,轉向我。
「我知道你想走。一個人想要去做的事情,誰也攔不住,不如去成全。」
他說得沒錯。
我確實不願在他身邊就這樣待一輩子。
我骨子裡,是不願受拘束的。
於是我不再說什麼,雙膝跪地,在他面前磕了三個頭。
十歲那年,我從乞丐堆裡爬出,遇見白衣飄飄的公子。
他供我吃住,教我習劍。
而我隻需替他背劍。
他是我的恩人,兄長,父親,師父。
我對他的感情,早已無法用言語闡明。
但我終究,還是要選擇離開。
「我一定會回來,把斷劍還給你。」我說。
他點點頭。
我看著劍客之風已然褪去的公子,不禁心中酸澀。
「雙劍帝輕塵」的傳說,在大漠之夜後,終將隨烈風飄散而去。
我站起身來,背上放著斷劍與盤纏的行囊,向公子鄭重抱拳。
然後,在漫天飛葉裡,轉身離去。
3
我吃著糖炒慄子,在長街上逛。
行人走走停停,我亦是。
一間路邊酒肆裡,一個中年男人正坐在桌前,擦他的劍。
劍身薄如蟬翼,陽光映襯下,仿佛有千百道流光飛舞其上。
我忍不住道:「好劍。」
男人聞言,抬眼看我,道:「此劍名『百舸』,出自天下第三鑄劍師羚人虛之手。」
「看樣子,得來不易吧?」
「你想要,我可以把它送給你。」
男人將劍擱在桌上。
「應該不會是白送的吧?」我笑笑。
男人不多廢話,直截了當:「城北萬姹樓裡有個名叫『點霜』的姑娘,你S了她,這劍便是你的。」
「你為何想要她S?」我好奇道。
「她S了,我自會告訴你。」
4
萬姹樓是一座青樓,富家子弟常駐的煙花之地。
我雖隨公子遊走天下,見過很多世面,卻從未去過青樓。
公子不喜歡那地方,覺得太俗氣,便也不許我們去。
我想天底下沒有一個男人不好奇這地方。
我也是男人,我也一樣。
其實我並不想S那個叫點霜的姑娘,我隻是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姑娘,會讓那個男人抱有S意?
順便,也想趁這個機會,去青樓逛上一番。
公子給了我很多錢,他出手一向很闊綽。
一踏入萬姹樓,彌漫的香氣便撲鼻而來。
千嬌百媚的姑娘們湧上來,摟著我的胳膊,貼在我耳邊,吐氣如蘭。
我的身體漸漸燥熱起來。
公子不願到這種地方來,是真的因為俗氣,還是害怕克制不住自己?
我在心裡忍不住暗暗發笑。
一個藍衣姑娘雙臂環上我的腰,裸露的肌膚光滑如玉,在我身上蹭著,媚意蕩漾。
「公子,今晚奴家服侍您如何啊?」
「你很美,但我想找點霜。」我低頭,對上她一雙媚眼。
「點霜?她可不能接客了,犯了錯,被媽媽罰著呢。」
「她犯了什麼錯?」我來了興致,追問道。
「她咬了客人。」藍衣姑娘盈盈笑著,挽起我的胳膊,「公子不想被咬的話,就讓奴家服侍您吧。」
5
點著暖燈的房裡,被如浪,不住地翻湧。
「你叫什麼名字?」
「奴家叫醉藍。」
她面色泛紅,唇間細碎的呻吟隨著我的動作,忽而緊湊,忽而綿長。
「你不是說點霜被罰了,那她人在哪兒啊?」我喘息著,動作沒有停。
「公子和奴家共度春宵,怎麼還想著別的姑娘?」醉藍嬌嗔。
「其實,我有點想被她咬。」我笑。
「奴家也會咬人呢。」她紅唇半張,在我肩上輕輕咬下一口。
滿屋的春色,越發洶湧地彌漫著。
燈已滅,醉藍已在被窩裡睡去。
我穿上衣服,下了床,推開房門走出去。
已經是什麼時辰了?
罷了,不重要。
我甩甩胳膊,背好裝著斷劍的行囊。
方才醉藍情迷意亂之際,已告訴了我點霜的下落。
柴房。
一個客人們通常都不會去的地方。
但我,應該是例外。
夜風習習,吹得房門吱吱作響。
輕盈月光,隨著我破鎖推門的動作,悠悠灑進幽暗的柴房。
清輝下,我看見一個傷痕累累的素衣姑娘,滿頭亂發,蜷在角落裡。
察覺到我的到來,她驚恐地又往牆角縮了縮。
「別害怕。我跟他們不是一伙的。」我隻能說。
我慢慢走過去,看清楚她身上血跡斑斑、觸目驚心的傷口,不禁心中一震。
這是犯了多大的錯?
不僅被打成這樣,還承載著一個男人的S意?
那個要送我劍的男人,莫非就是被她咬了的客人?
不就是咬了一下,我看他還身強體壯地喝酒擦劍呢,至於做到這樣?
一條人命一把劍,這樣的價值對等嗎?
我根本沒做過多的思考,心裡已然有了答案。
我緩緩吐氣,然後彎下腰,向她伸出手。
「要不要跟我走?我帶你離開這兒。」
6
天漸明。
我把她安置在一家客棧。
再次推門而入的時候,我手裡拎著一大籠熱包子、一隻燒鴨、一包糖炒慄子、一堆外敷藥粉和細紗布,還有兩套姑娘穿的衣服。
她沒有逃走,隻是蜷在床邊。
我本微微驚訝,轉瞬又明白過來,她現在渾身都是傷,想逃走應該不是易事。
還是說,她信任我?
「我幫你上藥吧,你身上好多傷,不處理的話,你肯定挺不過去。」我說著,拿著那堆藥粉瓶和細紗布,走到她身邊。
她膽怯地抬眼,亂發遮掩的眸子裡,有淚花翻湧。
「可能會有點疼哦,忍一忍就好了,我以前經常幫公子處理傷口的,相信我。
「幫你買了新衣服,我也不知道合不合適,待會兒你試試,總不能一直穿著這件破破爛爛的衣服吧。
「被關在那種地方肯定不能好好吃飯,我買了我愛吃的東西,等一下你嘗嘗,看合不合你胃口。
「唉,對一個姑娘下這麼狠的手,真的,還有沒有良心啊。」
我手裡包扎著,嘴裡也沒闲著,滔滔不絕。
她靜靜地聽我說話,淚水不止地從臉頰上滑落。
「是不是太疼了?」我停下,問道。
她不說話,隻是自顧自地流淚。
我伸手揉揉她的發,輕聲道:「沒事了,那個破地方再也不會回去了,也沒有人會那麼對你了。」
她看向我的淚眼裡,已沒有了最初的敵意,隻是哭意越發洶湧。
「要不等我包扎好你再哭吧,不然眼淚掉到傷口裡會很痛的。」我笑著。
7
就這樣,我和點霜相處了兩天,她連一句話都沒說過。
她對我的回應,永遠隻是點頭或搖頭。
不然就是,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終於,我忍不住問她:「你一直都不說話,不是討厭我吧?」
她搖搖頭,然後拿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字。
【我不能說話。】
我愣了一瞬,道:「原來如此!對啊,我怎麼沒一下子想到呢?
「你生來,便如此嗎?」
她抬手又在紙上寫下:【他們把我賣到青樓裡,又把我毒啞。】
我心裡一顫,簡直不是人。
「他們是誰?」
她卻停了筆,不再寫。
「算了,不想說也沒事。你知不知道其實有人要我來S你來著,不過我並不想S你,這你放心。那是一個留著胡子的男人,年紀已不輕,大約你爹的歲數吧——你是怎麼惹上他的?」
我亂七八糟說了一堆,她卻一直沉默,不願再拿起筆寫任何一個字。
「好吧。」我不打算問了。
半個月的時間就這樣過去,點霜身上的傷在慢慢好起來。
我生來話就很多,她從來都不表現出厭煩,很耐心地聽我說話,不時點頭附和,偶爾也會拿筆在紙上寫下些話來回應我。
有人喜歡聽我說話的感覺真的很棒。
從前待在公子身邊時,公子和劍平都很排斥我這多話的性子。
他們兩個都喜靜,話少得要命。
每當我要打開話匣子時,公子就用一句「去練劍」來打斷我。
眼下,我正攤開一張地圖,對點霜道:「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她看了一會兒,指尖落在圖上一處。
「雪光城?」
點霜點頭,筆墨在紙上落下一行字。
【那是我的家。】
「好,我們一起去。也許在那裡,我能找得到屬於我的那把劍。
「不過……」我的目光在圖上掃過,「這個地方不算近,你不著急的話,我們沿途就多停留一會兒,到處逛逛。」
8
打定離開這座城池後,我們就背著行囊,上了路。
高大樹木在路旁拔起,綠葉在風的吹拂裡搖搖欲墜。
一片葉遮蓋我的視線,而後又被輕輕吹開。
我的腳步頓住。
我看見,一群各色衣著的人,手裡拎著劍走向我們,步子漸停。
一共六個人,身上分別穿著灰、藍、青、黃、紫、紅六種顏色的衣服。
我察覺到點霜的身體猛地顫抖一下。
她在害怕。
「這些人,就是你說的『他們』?」我偏頭問。
她點點頭,渾身發抖。
我握住她的手。
「小啞巴,你膽子挺大,還敢逃出來?不知道出來就是個S嗎?」人群邊緣,一個黃衣男人出言道。
「不逃出來,恐怕也是個S吧。」我聳聳肩,「畢竟有人要我去萬姹樓裡S她來著。」
「是典大俠要你去的?」黃衣人接話。
「不知道啊,我不認識他。」我坦言。
「她就在你身邊,那你為何還不動手?」領頭那灰衣人冷笑。
「因為不想啊。」我笑了出來。
「兄弟,你看上誰不好,看上個啞巴J女?知道她被多少人睡過了嗎?」青衣人嘴裡嚼著草,說道。
「無所謂啊,有什麼好在意的。」我攤手,「我比較在意的是,你們口中的典大俠,到底為何要S她?」
「一個賤種生下來的東西,竟還有臉來認典大俠為父?賤種嘛,就不配活著。」青衣人嘴裡不停嚼著,哈哈大笑道。
我不禁皺眉。
「她是……典大俠的私生女?」
「大概是吧,不過就憑她,還想攀上典大俠,簡直是痴心妄想。」
「不說廢話,你就不會S人嗎?」領頭的灰衣人朝他冷冷道。
聞言,青衣人閉上了嘴。
我的手仍在緊緊握著點霜的手。
她的指尖冰冷。
原來她是那典大俠的私生女。
要S她,是為了自己的名聲嗎?
我松開點霜的手,把身上背的行囊卸下,塞到她懷裡。
「躲到一旁,幫我保管一會兒,可以嗎?」
她抱著行囊,點點頭。
我隨手折下一根樹枝,拿在手裡。
六人手中劍已出鞘。
S氣,瞬間彌漫開來。
「真巧,你們用劍,我也是。」我說。
「劍?」黃衣人看著我手裡的樹枝,大笑起來,「該不會是我眼瞎了吧?劍在哪兒啊?」
「等一下你就見到了。」我也笑。
9
交錯的劍光,在林中縱橫飛馳。
我手中樹枝已化為利器,擊破六人排出的劍陣,劃出簌簌颯颯的破風聲。
樹枝搪下一柄又一柄劍,早已傷痕累累,而我的步子,卻從未退卻。
公子說過,劍最重要的不是「形」而是「氣」。
運氣入物,則物物為劍。
磅礴的氣已將樹枝裹挾,我轉手如劍般刺出,鮮血噴湧。
揮掃、橫擋、快刺。
耀眼的紅光在黃衣人的胸膛炸開。
「現在,你看到我的劍了嗎?」我笑,反手一揮,三把劍齊齊摔落。
它們的主人,也已跌入這殷紅血池。
剩下的兩人面色凝重,站在我兩側。
下一瞬,二人同時向我奔來,劍比腳快,已先一步狠厲擊出。
我輕輕躍起,僅剩下半截的樹枝斜斜刺下。
血的氣息,在風裡飛揚。
落地,我的劍氣從樹枝中湧出,擊碎身後最後一人的經脈。
不愧是領頭的,果然比其餘人要厲害些。
風止,灰衣人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要不還是一劍了結你好了,地上有六把劍,你想要用哪一把?」我問。
他當然不肯回答我,於是我便抄起了他的劍,給他最後的痛快。
「這是我,第一次S人。」
我看著滿地五顏六色的屍體,喘息著。
公子S過很多人,大多都是他的手下敗將。
因為他們之間的比武,向來都是決鬥。
江湖決鬥,大多生S定輸贏。
「那我這算什麼呢?也不是比武,也不是決鬥,就隻是這樣把人S了……
「也許,我是想要他們的劍?」
我喃喃自語。
畢竟,比起樹枝我還是更喜歡用劍。
從地上拿起一把劍,我打算就這樣佔為己有。
這樣……就算是尋到劍了嗎?
我撓撓頭,總覺得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
再抬眼,點霜已走到我身邊。
我看著她,輕輕笑了笑。
也許,我S人,也是為了她吧?
10